“追究?”柳老夫人站定了身子,望了望那个小院:“追究下去,自然会查到她身上,可是钱妈妈已经死了,这叫死无对证,你要柳府去得罪公主府不成?更何况你母亲并没有出事,你弟弟也平安出生了,这没有发生的事情去追究,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心中好一阵子郁闷,分明知道那凶手就站在那里,自己却不能将她捉拿归案,明媚只觉得真是憋屈得很。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望了望柳老夫人那淡然的脸,摇着头道:“祖母,难道那张面子便比不过人命?若我与谭稳婆不及时赶到,产房里便是一尸两命,现在柳府便该要办丧事了!这难道还不算谋杀?非得要事情发生了才能去清算?”
“媚丫头,钱妈妈已经死了,你如何去追究?”柳老夫人摆了摆手:“做事情讲究的是面面俱到,我不能为了一个可能的谋杀去得罪整个公主府。你现儿还不明白我的用心,等你做了一府主母,那个时候你便会明白了。”
瞧了瞧前边那扇院子门,柳老夫人沉吟了一声:“媚丫头,你进去看看你母亲与父亲,陪着他们说说话,我累了,去看看你弟弟以后便歇息去了。”
明媚站在那里,见着曼青扶了柳老夫人的手慢慢的往内室那边走了过去,心中的那口闷气怎么样也吐不出来,玉梨站在旁边也愤愤的说:“谁不知道是四夫人弄的鬼?老夫人却这般浑水摸鱼的将她放了过去,真真气人。”
“别说了,我们进去看看。”明媚疲惫的摆了摆手,带着玉梨走进了那小小院落。走到产房那里,刚刚推开门,就听着里边有嘤嘤哭泣的声音,明媚扶着门站在那里,有几分尴尬,杜若兰这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半躺在柳元久怀里诉苦。
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掉转头站到外边,等着里边声响平静些再进去?明媚瞪着里边的两人,两只脚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明媚,你进来罢。”柳元久望着她点了点头:“方才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进来的。快些给你娘把脉看看,是不是一切平安。”
明媚将手指搭在杜若兰手腕上,静心诊了一回,杜若兰的脉象有些虚弱,但还算是正常范围之内,毕竟她身子一直就差。她朝柳元久与杜若兰笑了笑:“母亲一切正常,父亲不用担心了。”
柳元久这才脸色舒缓了些:“明媚,方才我听你母亲说,有人收买了稳婆想害她,可有此事?”
明媚望了柳元久一眼,好半日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钱妈妈已经自尽,祖母说不再追究下去了。”
她没有说多话,可简单的两句话却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杜若兰抬起脸来望着柳元久,一双眼睛里全是泪水:“元久,算了罢,既然母亲都这般说了,就别再追究下去了,毕竟父亲母亲还要顾及着公主府的面子,闹僵了脸上不好看不说,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啰嗦事儿呢。”
“若兰,你就是太好心了些,一心为别人着想,最后吃亏的人就是你。”柳元久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杜若兰的手:“若是今日明媚不及时出现,那你……”他想想都有几分后怕,一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若兰,若是今日让那人得了手,你让我怎么办?”
杜若兰凄凄惨惨的答道:“得了手,你以后每年清明记得给我烧一炷香便是。”说完这句,眼泪珠子滴滴答答的掉了下来:“还好有明媚,否则你不仅再也见不着我,便是连我们的孩子都见不了面。”
柳元久“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愤怒:“若兰,你别说了,我这就去找那毒妇,扔一份休书给她!”
杜若兰伸出瘦如枯枝的手拉住了他:“元久,不可!”她仰面望着他:“她的母亲,可是安平公主,虽说现儿柳府不比当初,可毕竟她是安平公主的女儿……”
“我不管她是谁的女儿,这般恶毒的女人,怎么能留在我柳府!”柳元久看了杜若兰一眼,轻声安抚了一句:“若兰,你不用管,这事由我来处理。”
明媚瞧着柳元久怒气冲冲的背影,又看了看杜若兰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心中默默的想着,有时候退让也是一种进攻,以退为进,激起柳元久保护她的*,远远比哭哭闹闹着要找柳四夫人算账要效果好得多。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如带着风一般,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丫鬟,她扶着门上气不接下气道:“十小姐,十小姐……”才喊了两句,额头上的汗珠子便不住的滴落到了地上,她扶着腰不住的喘着气:“我们家四夫人……服毒了,求求你去救救她罢!”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明媚定睛一看,来的丫鬟是柳明珠身边的香桃。
“你们家夫人服毒了?”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儿,钱妈妈不是死了,用自己的命将这件事情遮掩下来了,那柳四夫人何苦还去服毒?
“是。”香桃点了点头,气喘吁吁:“我们家姑娘派我来请十小姐过去给夫人解毒。”
明媚冷冷一笑:“这时候想到找我去解毒了?她怎么不想想她母亲是怎么样来谋害我母亲的?喊我去解毒,还不如赶紧去外边药堂找个大夫呢。”
香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她走了过来冲到明媚身边就要跪下来,却被玉梨一把拦住了:“香桃,你别逼着我们家姑娘去,四夫人做了什么事儿,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她服毒了却让我们家姑娘去救,岂不是可笑?你还不如快些去老夫人那边回禀,让老夫人派人去外头请个好大夫回来。”
明媚端坐在那里,脸都没有偏过来,只是与杜若兰轻声在说话,香桃瞧着明媚那副模样,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这件事情,慌慌张张的站直了身子,抹了一把眼睛,飞快的转身走了出去。
杜若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有着盈盈泪光:“明媚,都是娘不好,广慈大师说你要治病救人为自己积福,可你为着娘却将广慈大师的话给忘了。”
“母亲,广慈大师的话我记在心里呢,怎么会忘?”明媚淡淡一笑:“他说我要治病救人,可那四夫人能算得上是人吗?如此恶毒,简直是禽兽不如!我不救她,只是没有救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罢了,怎么谈得上没有去救人?”
杜若兰低下头去,眼泪珠子纷纷乱乱的滴落在明媚手背上:“都是娘没有用……”
阳光从窗户外边透了进来,照在杜若兰的脸上,虽然有几分憔悴,可依旧掩盖不住她动人的风姿。明媚瞧着那=她那柔弱的神色,心中暗自怜悯了一回,像杜若兰这样生性柔弱的女子,只能靠着忍受来生存,她这一辈子里边有一半都是忍气吞声的过来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
“母亲,你别管了,这是我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改变。”明媚朝杜若兰笑了笑:“你就安心养着身子罢,弟弟还等着母亲抱他呢。”
提到新生的孩子,杜若兰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也有着淡淡的笑容:“怎么样?长得像你父亲否?”
“我瞧着那鼻子嘴巴长得像母亲些,眉眼儿却与父亲很像。”明媚思索了一番,用手在杜若兰手背上勾了条线出来:“祖母却说长得很想父亲,仿佛没有母亲一点儿份了。”
“你祖母自然是想着自己的儿子。”杜若兰微微一笑:“不用管她。”
“柳明媚!”一声尖锐的高喊打破了这份温馨,明媚回头一看,就见柳明珠提了裙子怒气冲冲的迈步走了进来。
“你这贱人,为何不去给我母亲解毒?”柳明珠的脸有几分扭曲,眼睛里有泪水在不住的打转,她伸出手往明媚脸上抓了过来:“你怎么这般狠毒,一心巴望着我母亲去死?”
明媚侧了侧身子,只轻而易举便抓住了柳明珠的手:“怎么你还没有学乖?你在我这里哪次占到过便宜?好不容易安静了一阵子,怎么今日又跑过来大喊大叫的,还嫌以前我整治你不够?”
柳明珠扭着身子,两条腿朝明媚这边踢了过来,另外的那只手也不住的向明媚抓挠了过来,她此时已经和疯子差不多了,力气十分大,口里还声嘶力竭的在骂着明媚:“狐狸精生下来的贱人,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个黑心肝的烂货!”
她骂得实在恶毒,明媚听着皱了皱眉头:“玉梨,郭小姐的丫鬟有没有教你点哑穴?”
玉梨冲了上来帮着明媚将柳明珠的另外一只手抓住,朝明媚摇了摇头:“只教了我如何点四肢的穴位,还没教其余的地方。”
“那你先将她的四肢穴位点了,别让她这般乱动。”明媚觉得这时的柳明珠真是不好对付,忽然之间便力大无穷了一般,自己虽然跟着钱不烦练了些基本功夫,可这个时候对付她却有些吃力。
玉梨闻言应了一声“是”,伸出手去在柳明珠身上点了几下,柳明珠的手脚立刻便不再乱动,她一脸惊惶的望着玉梨,破口大骂:“你这贱蹄子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的手脚都不能动弹了?”
“若是让你的手脚乱动,那岂不是会要伤到我们家姑娘?”玉梨拍了拍手,朝柳明珠瞥了一眼:“你这人真是奇怪,分明每次都是你和四夫人挑起的事端,可却要推到我们家姑娘身上来。”
柳明珠的两个丫鬟站在门边,瞧着屋子里的场景,怯怯的不敢靠近,只是口里在劝着:“姑娘,咱们回去罢,香桃不是说老夫人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赶紧去守着夫人才是。”
“我母亲服了毒,你就这般见死不救?”柳明珠手脚不能动弹,可还是能说话,她望着明媚,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不是都说你仁心宅厚,哪怕是阿猫阿狗得了病你都会救?为何现在分明有人需要你去救治,你却一动也不动?”
“因为你母亲便连猫狗都比不上。”明媚淡淡的回了她一句:“她这般恶毒的人,配不上我的药去救她。”
“柳明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我母亲连猫狗都不如!”柳明珠一张粉脸起得有几分歪曲,一双恨恨的盯着明媚,不肯放松半分。
“我这是实话实说。”明媚脸上很平静,没有半分动怒的征兆:“你回西云阁去守着罢,从外边请来的大夫应该也快到了,你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若是你母亲服的毒药是那种药性强的,可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不如多与她去呆着。”
“你、你……”柳明珠咬牙切齿的望着明媚,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你竟敢诅咒我母亲!”
“我不是诅咒,这是实情。”明媚望了一眼柳明珠:“你还是赶紧回去罢。玉梨,给她解了穴道。”
柳明珠的手脚能动弹了以后,狠狠的瞪了明媚几眼,咬着牙说了一句:“柳明媚,咱们走着瞧!”她一甩袖子,飞奔着走了出去,她那两个丫鬟也赶紧跟了过去,不住的喊着:“姑娘,姑娘,你慢点儿走!”
那明蓝色的群裳似乎就如一*海浪,飞快的向前推进,一点点拍打在金黄色的沙滩上,明媚好奇的望着那急速而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究竟是为什么,她会服毒自尽?看她素日里那种做派,不像是个要轻生的。”
明媚眼中,柳四夫人一直是个很坚持的人,她十多年来孜孜不倦的找杜若兰的麻烦便是对她这种品质的应正,可这一次她却算错了柳四夫人。
就如一只疲惫的骆驼,背上的负重已经到了压死它的边缘,只需加上一根稻草,那骆驼就会死去,更何况这不是一根稻草,而是致命的砖块。
柳四夫人瞧着钱妈妈被带走,一点点恐惧涌上心头,她站在屋子里头很是不安,想到了各种各样的结局。这件事情被查清了以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柳府的一纸休书自然是免不了,自己被赶出府去不打紧,明珠怎么办?京城里的贵夫人们若是知道了自己被柳府驱逐,还有谁会想要聘明珠回去做媳妇?
若是想保全自己的名声,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便是要撇开自己,让他们查不出来是自己做下的事情。可是这证据确凿,如何会查不出?银票是她让钱妈妈去送的,只要那个稳婆指认出钱妈妈,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柳四夫人的手不住的发着抖,目光从内室的多宝格上逡巡而过,那上边放着不少的瓶瓶罐罐,瞧着是一些胭脂膏子之类的东西,但她心中知道得很清楚,里边有几样是自己给杜若兰准备好的,只是没有寻到下手的时机而已,后来那小庶女柳明媚回来以后,她便更没得了机会。
她走到多宝格面前,踮着脚尖从那些罐子里拿出一个,冰凉的瓷瓶刺激着她手指的肌肤,凉得就如屋檐下的滴水,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这第二条路是一条绝路——牺牲了自己保全明珠。
若是自己死了,死在柳府下休书之前,自己拿不到休书,她便依旧是柳元久的正妻,她的名字还是会在柳府族谱上,还能葬在柳府祖坟,以后逢年过节还能享受到后人的祭品。若是即便是柳元久为了给杜若兰出气,执意要给她下休书,她母亲安平公主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公主府怎么可能这般丢脸?一个死去的女儿还要被柳氏族谱除名,说出去以后安平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放?
只要自己死后还是柳元久的妻,那明珠自然还是嫡出的女儿,柳府要顾全名声,自然会将自己这事情遮掩下去,不让旁人知晓,以后明珠议亲也不会有阻碍了。
柳四夫人拿起那个瓶子,将那个红绸塞子打开,瓶子里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真是奇怪,分明是毒药,为何还有这般香味,可能是让人闻了不起疑心罢。她将瓶子凑到自己嘴边,抖抖索索的想要倒进口去,可一声呼唤让她停下了手。
“母亲,母亲!”柳明珠便如一阵风般卷着跑了进来,她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子:“母亲,听说香兰院那个生了个男孩?”柳明珠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嫉妒,似乎能喷出火来:“我分明每日在菩萨面前念经,还托了人去大相国寺捐了一百两银子做香油钱,请求菩萨赐她一个女孩,为何菩萨就是听不到我的心愿?”
“她是有福气之人。”柳四夫人慌慌张张将那瓶子盖好,用手拿着,藏在衣袖里边,生怕柳明珠看见。
“有福气?”柳明珠撇了撇嘴,声音尖锐:“我瞧她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哪里是有福气的样儿?分明就是有晦气!”她愤愤不平的坐在了柳四夫人身边不远的地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眼看了看屋子,一脸疑惑:“这西云阁的奴婢们难道都跑到主院去看那个新生的孩子了?怎么一个都没在?”
听到柳明珠问起这话,柳四夫人就如在心头扎了一刀,眼睛有些潮湿,几乎要滴出眼泪来。站在柳明珠身边的香玉与香桃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对,轻轻推了推柳明珠:“姑娘,咱们先回掌珠院将东西给放了罢,夫人这会子心情不好,让她多歇息下。”
一直被自己记恨的人生下了孩子,这让柳四夫人心中如何不难受?香玉与香桃看得分明,心中害怕,唯恐在这里呆久了又会遭池鱼之灾。
“慌什么,东西过会子再去放,我陪着母亲说说话儿。”柳明珠瞥了香玉一眼:“你快些去沏盏茶给我,都要渴死了。”
“崔慈音!”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屋子里几个都被吓得弹了起来,这声音听着便是火气不小,而且声音的主人正是这青莲院的男主人柳元久。
柳元久素来温文尔雅,从未高声说过话,平常见着他总是挂着一脸笑容,而此时他却脸色黑沉沉的,就如厨房的锅底一般黑。
“明珠,你且出去,我与你母亲有话要说。”瞧见柳明珠坐在屋子里,柳元久一愣,这是他与柳四夫人之间的事情,不能让明珠搀和进来。
柳明珠望了一眼脸色沉沉的父亲,低声应了一句,带着香玉与香桃走了出来,轻轻将门帘放下,将一地的阳光挡住,内室里边立即阴沉了不少,一片昏暗的颜色将柳元久与柳四夫人的脸染得模糊不清。
“你好毒的心肠!”柳元久的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竟然收买那稳婆,企图一尸两命,若不是没有明媚,现在柳府就该要办丧事了!”
“办丧事又如何?她本来就不该嫁给你,本来就不应该与你生活在一处,她不配!”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一个孤女,父亲生前也不过是太学院的博士,凭什么要嫁入柳府来享受这荣华富贵,享受你对她的温柔体贴?她只配嫁一个市井小民,粗茶淡饭的过一辈子,可是她偏要贪慕虚荣,那我便要让她知道这里边的厉害。”
“你真是无可救药!”柳元久的声音极力压制着,生怕高了调子让旁人听到:“不该嫁进柳府来的人是你,我与若兰彼此喜欢,你一定要插到我们中间来,害得她由妻变妾,好不容易扶成平妻了,你却要用这样歹毒的法子害她!”
“不该嫁进来的是我?”柳四夫人睁大了眼睛望着柳元久,脸上出现了一丝悲凉的神色:“我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出身高贵,嫁你的时候,你不过只是一个刚刚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皇上封的官也不过是正六品,莫非我还配不上你?”
“这个与身份有什么关系?我与若兰是有真感情的,你却一定要插入我们中间来,大家这十多年都没有过上舒心日子。”柳元久望了柳四夫人一眼,脸上全是浓浓的嫌弃:“你刚刚嫁进来的时候还算温柔体贴,可怎么现儿越发的可恶。”
柳四夫人眼中露出了绝望,她的心在不住的颤抖,刚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怀这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认为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等着她去体验,自然会温柔可人,但是再宽容的心也禁不住柳元久无情的折腾,她的心慢慢变凉变冷,生活在柳元久的后宅,除了与女儿柳明珠呆在一起能让她感觉到乐趣以外,能让她觉得快乐的事情便是瞧着杜若兰倒霉。
“人都是会变化的,就如你在我眼中,原本是那临风玉立潇洒不凡的状元郎,这十多年下来,你已经变得俗不可耐,让我瞧着都有些恶心。”柳四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你以为我是在吃醋才想将杜若兰弄死?不,我已经不吃醋了,我只是习惯性的想要将我心中的刺给拔去而已。”
“崔慈音,你真是无可理喻!”柳元久怒气冲冲的拂了下衣袖:“你这种恶妇,留在柳府只能败坏了我柳府的名声!不管父亲母亲如何说我都要写休书给你,我们柳府已经容不下你了!蓝翠,蓝心,快去拿文房四宝过来!”
柳四夫人心中好一阵苦涩,这一步终于要来了?她盯着一脸严霜的柳元久,攥紧了手中的瓶子,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没写休书,一切还来得及,只要喝下这瓶毒药,她就不会再受到威胁,明珠也能保住了。
“你别喊了,她们都不在。”柳四夫人沉声说道:“你想写休书,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接你的这份休书。”
“这个还用你愿不愿意?”柳元久嗤笑了一声:“如此恶毒之人,只要我将你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条条写清楚,谁不会支持我给你扔这份休书?”
“可是,”柳四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也要看我能不能伸手拿这份休书。对于一个死去的人,你还能写休书吗?”她猛然抬起手,举起那个瓶子,将里边的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柳元久,你对一个死人写休书,恐怕天下人都会唾骂你薄情寡义罢?”
“你、你竟然服毒!”柳元久气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又有几分担心,毕竟她是安平公主的女儿,在柳府服毒自尽,这算什么一回事!安平公主知道了肯定会吵上门来,柳府这面子也丢大了。
“来人,快去请大夫!”柳元久冲到屋子门口,掀开门帘往外边一看,却只见着三张惊恐的脸:“明珠,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让你的丫鬟去请大夫,你母亲方才服毒了!”
“母亲!”柳明珠惊慌失措的跑了进去,一把抱住柳四夫人嚎啕大哭了起来:“你可不能丢下明珠不管!”
柳四夫人伸出手摸了摸柳明珠的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明珠,你别哭,只有我死了你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母亲心里头正高兴呢。”
“不,不!”柳明珠直起身子来,朝香玉与香桃怒叱了一声:“还不快些去将那柳明媚喊过来,她不是神医吗?叫她来给我母亲解毒,快去,快去,快去!”
香玉与香桃被柳明珠吼得脸色发白,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赶紧转身跑了出去,柳元久站在门口望着屋子里的柳四夫人与柳明珠,心中有一种愤恨与怜悯交织的感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陆陆续续涌进一群人,都是西云阁的丫鬟婆子,见着柳元久呆呆的站在门口,众人行了一礼,好奇的打量了下屋子里边,听到柳明珠那断断续续的哭喊声,知道柳四夫人服了毒,脸上也变了颜色。
柳四夫人另外一个贴身妈妈冲进了屋子,瞧了下柳四夫人的脸,见她神色如常,不似服了毒,心中稍微稳了稳心,抓住柳四夫人的手摇了摇:“夫人,你莫要吓唬我们,你服了什么药水儿?可有解除的法子?”
“妈妈,我这药水是早些年给杜若兰准备的。”柳四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今日给自己用上了。”
黄妈妈吃了一惊,难道真服毒了?她凑近了柳四夫人一些,闻了闻她的嘴,里边传出一种极淡的香味。这种香味绝不是夫人的口脂,她已经很久不用口脂了。
“夫人!”黄妈妈大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绝望:“夫人,你何苦这样做!”
柳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活的神色,盯着身边的柳明珠,嘴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有这样做了,我的明珠才能够保全,否则以后她议亲怎么办?”
“夫人,夫人!”黄妈妈急得直跳脚:“钱妈妈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她已经撞了桌子自尽了!这事儿与夫人你没有半点关系了,你何苦还去服毒!”
“什么?钱妈妈自尽了?”柳四夫人得了这个信儿,蓦然睁大了眼睛:“她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了?”
“是。”黄妈妈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阵又一阵的冒了出来,她伸手抹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急急忙忙说道:“钱妈妈为了不让夫人牵扯进来,便将所有的事揽了过来,她说是自己见着香兰院里的四夫人压在夫人头上,让夫人日日不开心,她见了心中难受,才想出这个法子来的。钱妈妈自尽了以后,老夫人还叮嘱我们不要将这事情张扬出去,肯定就是存了到此为止的意思,夫人你何苦这般想不通!”
“快,快去请大夫,快给我拿水来!”柳四夫人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肚子里仿佛已经有微微的绞痛一般:“快些给我拿凉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