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一阵刺痛,她方悟了过来,“痛。”
下唇染血,恐是不好看呢。若是被人乱说——
“江女,快拿脂粉来!”她忙道,“铜镜有无?予我。”
婢女慌忙寻了脂粉与铜镜给她。
然后她便对镜细细藏了唇上伤口,又以颜色涂唇,使其尽量看不出伤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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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姐妹并着阴丽华一行的牛车终于晃晃悠悠抵至宫门。
这一次跟随的百姓并没有几个,因为没什么奇景,自然没几人有兴趣。不过是闲暇时互相道一句:‘那阴氏女来了都城。’‘阴氏女何人?哦,便是那陛下说娶妻当娶的那位了。’‘开玩笑吧,娶妻当娶,莫不是误传?’
幸得阴家一行都忙的紧,并没有听到这些百姓的议论。
抵至宫门,为了显示自己对阴家,郭家一视同仁,更为了迎接自己的姐妹。刘秀早早便着了吉在门口等待。
“秀儿,”刘黄掀牛车门帘而出,见到弟弟便是一阵悲伤,“秀儿如今黑了,瘦了。”
“大姐,”看到最疼爱自己的大姐,刘秀也是一阵感动,“这一路可安好?”
“甚好,”刘黄道,“听说你封了后。”
“郭氏女身携凤凰,乃大吉,理应封后。”刘秀道。
刘黄却若有所思:“只不知那郭氏女为人怎样,可好相处?”
“甚佳,”刘伯姬从牛车下来,“郭氏女往日送与南阳我二人的礼物,尽是一片亲切。包括那‘子思’。大姐不必忧虑。”
她又道:“只是兄长,阴氏女如何处?她毕竟是你先娶,且又无辜被降为妾。更不必提她常年在我与大姐身边陪伴。南阳将士可都看着呢。”
“我早有定论,”刘秀道,“对了,丽华呢?”
见刘秀这般询问,身旁的小黄门忙提了声音:“阴氏女在哪处?陛下寻唤呢。”
他不敢随意说‘夫人’。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夫人’在这大汉后宫却是有等级制度的。刘秀还未封阴氏女。他哪敢乱说?
听外头传唤,阴丽华一双手绞的死紧:‘阴氏女,一个小黄门安敢叫她阴氏女!’
“夫人,”江女低声道,“该出去了。”
“好,”阴丽华收敛心神,拿起铜镜,调整出一个看上去足够让人惊艳的笑容。方放下镜子,“扶我下去。”
“诺。”江女应允。
她下了车,便伸出手去。阴丽华轻轻搭上,这才下了车,还露出个惊艳的笑容:“文叔。”
刘秀正看向这边。他记忆中阴丽华甚美,可如今看了这足够让人惊艳的笑容。他却一下子提不起劲了:‘什么时候,阴丽华竟变得这般庸脂俗粉了?’
其实,有对比才有差距对吧。日日对着一个美貌值高于凡人的郭圣通,谁都会觉得世上再无美人。
“丽华来了,”他笑的一脸宠溺,“一路可好。”
这作态落入阴丽华眼中便是他的确因自己美色所迷,心头暗自自嘲自己竟然轮到以色事人的地步时,又不免有些快意:‘女人,始终还是要靠容貌加分的。郭圣通纵是得了皇后之位又如何?容貌不如自己,便是最大缺陷。’
“甚好,”阴丽华低下头去,露出一个娇羞无比的笑容,“只是甚念文叔。今日一见,文叔还是那般样子。”
“为阴氏夫人收拾,搬入漪澜殿。”刘秀吩咐左右。
“诺。”
刘秀又对着阴丽华深情道:“我欲暂封你为夫人,以示郑重,便在封后大典上一并封之,并让人为你量体裁衣做夫人吉服。可好?”
汉室哪个夫人有过册封礼的?阴丽华心头不知该喜该悲,只道:“文叔说的自然是极好的。妾自然听从。”
刘秀便又将这言论大声说了出来。这下南阳出身将领无一不欣喜若狂:“陛下高义!此为佳话啊!”
就连阴识,也觉得十分有颜面。
他同别的南地将领不同,心头还存了要让阴丽华艳压郭氏女的念头。不得不说,此时他们兄妹二人倒是难得的一心,盖因阴丽华心内,也存了此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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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刘秀这旨意,唯一不高兴的只有北地出身将领,普通军士同郭家众人了。
郭况贴着一张脸走进雒阳城暂居之地,正看到郭主。
“站住!莽莽撞撞,成何体统?”郭主斥道。
“是儿鲁莽了,”郭况慌忙行礼,“阿母可曾听闻,那刘……陛下,准备在我阿姐的封后礼上同时册封阴氏女为夫人?”
“岂有此理!”郭主勃然大怒,“古往今来,夫人也能有册封礼?刘……陛下真是欺我郭家!”
“此言论须得封锁,莫让阿姐知道。如今她身孕不足两月,女子前三月是最重要的。”郭况今年方十三,看上去却如同一个大人。许是两年多的南地生活,让他心性都得到了成长。
“我儿说的对,”郭主道,“我须得进宫一趟。”
“我也同去。”郭况说罢便往内屋走,“我新的了一盒海珠,个个拇指般大小莹润可爱。我欲留一半与阿母,另一半与阿姐。”
“不必,”郭主道,“尽数与你阿姐。我老矣,不需这些个妆扮。”
郭况不理:“这海珠是我的,处置自然由我。”
郭主这次却不再说,只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摇头微笑:‘真好,郭家有子有女若此,百年之后,也能同昌郎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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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二人上了牛车,匆匆往秋华殿而去。
宫门侍卫如今谁不认识郭况同郭主?不需出示任何身份证明,便畅通无阻进了那宫内。
宫内却是不允许驾车的。几个婢女便扶了郭主,同郭况一道而入。
“阿母。”郭圣通正在看一本书,见郭主来慌忙收起,“你怎么来了?”
“你如今最忌讳劳心累神,看什么书?”郭主斥道,“将书拿来!”
书被葵女拿着,她有些犹豫。
郭况却夺了过来,翻开书页,他先是一愣。继而看了看书封皮上的名称,瞬时便懂了:“阿母,阿姐这书可厉害。”
“哦?”
“你看这纸,却不是普通的书纸,如今书纸大都价值非凡,但纸张并不适宜写字。落笔有墨迹晕染不说,只那颜色斑驳便惹人讨厌。”郭况看向郭圣通,“阿姐看的书……纸张从何处来?”
见阿弟并未提起那书页讲的是什么,郭圣通放心了:“你莫不是想做这纸张生意?”
“有可不可?”郭况拍手道,“天下读书人,都多用竹简,能用的起缣帛纸张的为数不多。若阿姐这纸张一旦推行开,别说别的,只道这颜色端正,便胜缣帛竹简数倍。利国利民之举,为什么不行?且,卖纸乃高雅之事,若那纸张多,我只命人眷写圣贤之书,装订成阿姐这书册模样。只怕我郭家之名更加远播。阿姐,这书本纸张可不同其他商贾事,要知天下能读得起书的都是氏族。我只严格控制书本出处,尽与些给与我们交好的,中立的。即使价格千金,也定使人趋之若鹜。”
郭主细细一思量:“此事可行。通儿你须知,虽有舅家,可你舅舅……还是壮大我郭家为要。你舅舅处只要不出错,便是谢天谢地了。”
郭圣通却道:“这纸张制作方法简单,成本却比已有纸张方法更加低廉。数量也能做多,只是有一点。做此纸张之人……我不愿抢了他的名声。”
“那人是谁?”郭况追问。
郭圣通面带犹豫,她要怎么告诉弟弟,那人是百年后才会出生的蔡伦?
思之又思,幸好她做游魂那时对蔡伦造纸很是感兴趣,才了解他一些生平。
“大凑山下有一姓蔡打铁世家。况儿将他们请到我郭家为座上宾,世代赡养。供其子孙念书,并在大凑山下立一乡学,以郭家之力养愿意念书子弟读书……”她细思道,“这造纸术才能用。”
蔡伦之祖辈自东汉初年时便在大凑山下打铁为业,幼年蔡伦在大凑山下石林乡学启蒙。后,由京城到桂阳管理调运采冶铸铁的官员推荐,才进皇宫做了宦官。他一生起伏都与皇宫密不可分。曾在窦皇后设计宋贵人事上出了力。后虽帮助和帝清空窦氏专权,却因当年迫害宋贵人事,待宋贵人之孙称帝并掌实权后,被审讯查办……蔡伦因耻于受辱,服毒自杀……
郭圣通如今要提前借用蔡伦的发明,便需要做出弥补。她思来想去,便让郭况提前将蔡氏安置在郭家羽翼之下。先避免蔡伦为宦官才能入朝的噩运,再期望前者改变,后者蔡伦不必再遭受早死之运……
她想,用一个健全的人生来同蔡伦交换一件发明。对蔡伦来说,或许也是一桩幸运吧……
不过,造纸术她计划只交出一半。剩下一半仍有百年后的蔡伦自己来完善……
“那蔡氏一族需善待,”她再道,“莫当做家仆。”
郭况虽然不明白为何造纸术要扯上一家打铁的,但对于阿姐的话,却无有不应:“诺。诺。阿姐这书甚是有趣,借我看看可好?”
“你需收好,”郭圣通藏书甚多,只那每本都十分重要。她是怕传出去惹麻烦才不敢随意与人看。如今弟弟看上去稳重不少,又愿意去看,她自然是支持的。
“让你阿弟收着。”郭主满意的点头,她以为儿子是为了女儿的身体才故意讨了书去,“阿母有几句话同你说。”
“阿母请讲。”郭圣通道。
“如今阴氏女来了宫内,住在漪澜殿中。她若是来见你,你须得都推脱了去。”郭主道。
“阿母是担心她……”郭圣通明白了,可她要怎么样同郭主才能说清?“竹若大师已然在天下人面前说了我有孕,如今这孩子的安好,不知是我,刘秀,全天下人都在看着,毕竟统一大业未完。这孩子至关重要。阴氏女不会这般愚蠢,对孩子下手。她若是求见,我不见,传出去还不知道天下人要怎么说我。”
“你管这些作甚?”郭主道,“孩子是最要紧的,为女子者,可以妥协。可为母者,只能遇强愈强。保护孩子,纵身死也不可惜。孩子是最重要的,区区虚名,不要也罢。”
“阿母……”郭圣通看着她落下泪来,她知道,郭主的话正是郭主一生的写照。如今女子莫说丧夫,即使主动要求和离再嫁的也何其多也。
阿母却以一介女子之身,扛起郭家的天来。如此种种,皆是为了他们姐弟二人。
“听阿母的,”郭主道,“阴氏女自持容貌远甚于你,便不以你是威胁。她如今的优势也只有这一点了。兔子急了会咬人,人被逼急了,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可不能用腹中孩子来冒险。”
“容貌远甚于我?”郭圣通道。
郭主点了点头:“前往雒阳城时,阴家兄妹所住客栈却是我郭氏下头的,我们的人听到他们商议要用阴氏女远甚于你的容貌重新勾起刘秀的爱怜和愧疚。最后取而代之。”
郭圣通默然,她虽不知道为何阴丽华有这般自信。可试想前世,他们兄妹二人莫不是也这般计算过她?只可惜,上辈子他们的确是成功了。
她忍不住暗笑:‘女人的这张脸,这容貌,仿佛还真是上好利器……’
到了此时,她不免更想知道,这100点外貌值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要知,她如今才90点啊。
不过,转念一想,郭主竟桩桩件件都说的极为合理。她虽然不怕阴丽华要设计她,但无论如何,放环于未燃总是好的。
“通儿明白了。”郭圣通道,“通儿不见阴氏女。”
郭主便笑了:“如此甚好,也莫看书什么的,劳神。养身体最要紧。你阿弟还巴巴的弄了盒海珠来说是对女子身子极好。我说了他半日,他还强留了我半盒。”
郭圣通听到这里,暗自骂了一声自己。
“阿弟做的对,”她细细一思考,竟发现自己拿不出半点儿有益之物与郭主,无奈之下问了系统,得知若是有足够点数,可以兑换些丹药,这才放心,“阿母本就该享受些好的。”
郭主听了又不免笑骂了她与郭况几句,可无论语气如何埋怨,她眼中的笑意和满足却是骗不了人的。其实,做母亲的就是这般容易满足,只要你与她些许在乎,些许关心,她便觉得自己得到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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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主同郭圣通说话时,郭况便将葵女叫了出去。
“这书是哪儿来的?”他扬了扬手中之物。
葵女唬了一跳:“婢子,婢子不知……”
“哦,是阿姐的,”郭况笑了,“阿姐竟有这等东西,还知道造纸术,好像很厉害。”
葵女听了身子竟颤抖起来:‘小郎君如今怎么变得这么吓人?那个呆呆蠢蠢,一句话就可以骗到的小郎君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