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假作看不懂他的挽留,只决然地抽出手来。
“阿姐,我带你去。”郭况忙道,“那水不是任何地方都能取的,有的地方的水发涩,有的味道却甜,咱们去给姐夫取甜水来。”
郭圣通点了点头,便同郭况去了:“阿弟,你的腰?”
“不要紧,”郭况道,“只是闪了一下,阿郑已经帮我推拿过了。”
郭圣通点了点头,却仍是不放心。
刘秀听着他二人逐渐远去,虽然知道那是为了他好,心头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属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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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千万莫要相信刘秀的花言巧语。”郭况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
“我知道,”郭圣通伸出手将一颗药递给他,“吃掉。”
郭况不疑有他,立刻吃掉。
“你都不问我给你了什么?”
“阿姐给的,自然都是好的。”郭况道。
郭圣通刚刚又兑换了一颗强身健体的丸出来,如今给了郭况,见他没多问就吃下,便悄声道:“待会儿你身上的伤就好了,千万记得不要说出去。”
郭况睁大了眼,想问什么却牢牢地捂住了嘴:他不傻,他的阿姐身上有秘密他隐约能猜到,只是,那秘密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坏事。阿姐不说,他便不问,就继续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我方才有些感叹,说实话,我觉得我与刘秀当真是绝配,”郭圣通一面摘下宽大的叶子清洗,一面冷笑,“一个虚情,一个假意。演着演着,就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吧?只可惜,我从头到尾都清醒着。既然是演戏,便要懂得及时抽身啊。”
“阿姐。”郭况被郭圣通这一瞬周身骤然冷冽的气势惊到。
“其实我觉得刘秀方才的话并不是在演戏,”郭圣通看向郭况道,“只是,等他真的好了的时候,多半就不会再承认了。说实话,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为什么要这样猜测呢?况儿你知道吗?”
郭况诚实地摇了摇头。
“因为前车之鉴,况儿,你今年便可以娶妻,你须得记住,若那女子是真的对你好,你便也要对她好。如此方能长久,真心永远是要用真心去换的。不然一辈子虚情假意有什么快活的?”郭圣通捋了捋弟弟的头发,“世上最叵测地便是人心,莫要不懂真心,否则,待失去后,纵然想要拿真心同别人换,那人也不敢换了。”
郭况仍是糊涂,但见郭圣通如此说了,便点头应了是。
“我又是再胡说什么呢?”她取了水,回转身来,只留下一句郭况听不懂的话,“明明我应该相信他始终是没有真心的人才对啊……”
郭况站了许久,久到阿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过去看。
“一个愿意拿真心去给别人的人,却被人质疑没有真心。也是种悲哀啊。”郭况道,“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郎君,您在背书?”阿郑挠了挠头,“额,听上去好复杂好复杂,什么真心、真心的?”
“没什么!”郭况往回走,“咦?怎么……”
怎么腰一点都不疼了?!
“郎君怎么了?”阿郑忙问,“饿了?”
郭况正想说一句‘我满嘴都是燎泡,不想吃肉’时,却惊讶地感觉到,嘴里也好了。他摸了摸肚子,刚刚因为嘴里全是泡,他就没怎么吃东西,如今被阿郑一说,也真是有些饿了:“阿郑你去弄点兔子来,恩,真的没有办法煮汤吗?我想让阿姐喝点汤。”
“庖食什么的,问娘娘不就好了?”阿郑道。
郭况眼神一亮,便快步往郭圣通的方向而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郭圣通方才与他说的话来,于是他又缓了下来,扶着腰,龇牙咧嘴地慢慢往郭圣通那头去了…… ==========鞠躬感谢你们为我投的票,我爱你们。mua~=============
第70章
刘秀清醒了没多久,便又昏睡了过去。
郭圣通一边吃着手中的烤肉,一边同邓禹讨论如何安然离开华山的问题。
说实话,烤肉其实很难吃,特别是当盐粒儿都没有的时候。不过好在她庖过厨,倒是知道一些可以调味的植物长什么样子。
而在野外,便有这样天然的植物可以作为调味。众人已经吃了几顿没有任何调味的烤肉,如今再吃这个,只觉得幸福的想要流泪。
“三个亲卫军昨夜已离了这里,若一切顺利,想必我们很快便能离开华山了。”邓禹道,“只是,别的犹可,陛下的余毒,恐越久越是麻烦,如今莫说是紫草丢失了,就算还在,也无陶罐可熬药啊。”
“所以须得赶快回雒阳城去,”郭圣通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出击。”
“娘娘想要如何主动出击?”邓禹忙问。
“我带阿郑出去,你同我阿弟带陛下在此,一日后,便加紧离开华山。”郭圣通道。
“娘娘您又想冒险?”邓禹立刻明白了,“娘娘,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为何总屡屡犯险?”
“仲华,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很明白我的秉性,所以说这话只是例行公事。”
“不,这次不是。”邓禹义正言辞道,“您应该同陛下一处,我带邓成出去,冒充陛下引开追兵的注意。”
“不可,此番须得我亲自去!”郭圣通道,“你陪陛下回雒阳城。”
“除非禹死,否则决不能看娘娘冒险。”邓禹一字一句道,“娘娘腹中乃我大汉血脉,若有闪失,禹百死不能赎其罪责。娘娘有何想法可以尽告知禹,禹会一一做到,绝对让娘娘失望。”
“如果我说,我必要亲自去呢?”郭圣通脸上笑意渐渐散去。
“禹绝对不许,”邓禹坚定道,“娘娘若要走,禹便立刻自刎于娘娘身前。”
“邓仲华!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拦我?”郭圣通将手中烤肉掼于地,沉声道。
“禹不敢!只,娘娘此番决不能冒险!”邓禹道。
郭圣通手抚向小腹:“为这汉室后裔之故?”
邓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皇室血脉如今甚为稀少,决不能有任何损失!否则,恐将动摇国之根本。”
“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郭圣通道,“你,邓仲华,究竟是站在我这边,还是刘秀那边!”
邓禹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郭圣通竟然直呼了刘秀之名。片刻之后,他道:“我站在天下苍生这边。”
只可惜,这不是郭圣通想要的答案。她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他到底是听她的,还是听刘秀的!这对她接下来要如何用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我再问你,若刘秀与我之间要死一个,你选谁死?”郭圣通低声问道。
邓禹骇了一跳,良久,他道:“陛下与皇后娘娘皆是这国之根本,不能有事,臣,邓禹选择让自己去替两位死。”
“迂腐!”郭圣通冷笑,“或者,你其实想要我死。”
“不!”邓禹立刻反驳。
“若我不死,那死的便是刘秀了。”郭圣通冷冷地提醒道,“仲华那么聪明,现在应该是明白了吧?”
邓禹痛苦地闭上眼:“娘娘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郭圣通站起身来,看着这片幽静如同桃源一般的山谷,良久,在邓禹以为不会有任何答案的时候,突然听她说:“我想要一个没有刘秀的强盛大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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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退一步。
最后同郭圣通一起出谷诱敌的是邓禹。
郭圣通将那药丸交给郭况,吩咐他在到了雒阳城寻了太医令后,再将这药丸小心地给刘秀服下。然后,她又给刘秀重新画了妆,方同邓禹离开了此地。
两人一路小心到了最初的泉眼旁,留了标识给那三个去寻祭遵将军的亲卫军,让他们直接回雒阳城去。然后方一路寻了农户去讨些吃食。
那农户人家的当家妇人倒是非常热心,收了邓禹给的钱财后,便立刻去庖房做吃食去。
等那妇人端着菜蔬出来,却见里头邓禹正跪着劝郭圣通什么,劝的极了,竟声音高了些,喊得却是“陛下”。那端着菜蔬的妇人手便是一抖,侧耳听去,便听到里头说什么‘雒阳城’‘秀’。
她正听着时,忽然见那邓禹起身拔剑指着她的脖子,便是一阵要挟,继而又叫她全家人滚出去,将这房子要占为己有。
那妇人心头湍湍不安,只因邓禹手中剑芒吓得全家人只好离了家。想起邓禹喊得陛下和雒阳城等词,便心生一计,跑去找前段时间挨家挨户搜寻的大兵去了。
他们这一走,郭圣通立刻便和邓禹加紧用了哺食,然后两人便立刻往更南便奔去,寻了下一户人家下手。他们这一路,便不断的给人钱财,不断地抢人房子,勾的人去告状。将追兵一路往渭南郡天水而去,直直插向隗嚣的老巢。
一日后,郭况等人带着刘秀出了这山谷。一路低调地往雒阳城而去。而隗嚣、公孙述之兵大多已经追着‘刘秀’往南去了。是故那出华山的关卡如同虚设。再到了三门峡,便立刻买了牛车,快速往雒阳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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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从一开始决定要亲自去引开追兵时,便想到了那一石二鸟之计。
公孙述同隗嚣本就不算合作紧密,顶多是因为利益一致,而暂时合作而已。追兵之中,公孙述的人并没有隗嚣的人多。毕竟这是隗嚣的地盘,他也是存了对公孙述的猜疑:唯恐这又是一个‘虞国借路’的故事。
她如今以‘刘秀’之名,带着追兵去往天水郡,且在隗嚣的老本营天水留下一件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什。余下的,便让隗嚣同公孙述自己咬去。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在这两人原本就薄弱的信任中,再撕一道口子。这便是日后她带兵伐二贼时,最好的局面--先让公孙述和隗嚣内部厮杀争斗一回。
是的,她带兵伐二贼!古往今来,很多事都是亘古不变的:谁手上有军权,谁就是老大。谁能让兵将和自己一条心,谁就是胜者。她仔细想过,与其在北地扶植起一个战神来,何不自己便就是那个战神?
当她的命令比军符更让将士们心折时,只怕那南地出身的将领,也不能再威胁到她了。至于拉拢邓禹,确认他同自己一条心,也是必须要做的:邓禹心性她十分清楚,乃磊落君子,邓家在南地氏族中也非一般可比。邓禹深得刘秀器重之事更是人所皆知。再加上,邓禹是文臣之首的大司徒,若能同她完全一条心,日后成事便更易了几分。至于大司马耿纯,在目前南北两地有争议时,他定会站在她这边。
这,便已经很是足够了!
世家的威胁,郭圣通自然是明白的。若有一日,能除灭世家……
科举之制,天子门生,还需想尽法子提上日程来。
“娘娘,已经放好了,”邓禹道,“如今须得尽快折往雒阳城,只怕陛下醒了便该极了。”
郭圣通如今腹中孩儿方四月余,却十分硕大。仿佛怀刘疆时六月般大小。如今能有如此富态之相的男子已然不多,且,已快四月末,再着厚衣已然说不过去。
郭圣通早已准备了女子装束,如今办完了时,便换了女子装束,以原本的女儿身坐牛车回雒阳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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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禹说的不错,刘秀已然急坏了。
他入雒阳城后不久便醒了。身上余毒已消,只是腿部开始有些麻痹之感,跪坐一会后便无法独自起身。而太医令会诊的结果是:这样的情况恐还会日益加重。
刘秀如今日日喝药以图缓解,可,情况却从未有过片刻好转。
渐渐地,他开始将步撵代替了行走,渐渐地,他下朝时最后一个方才起身。可他知道,朝臣们肯定已经注意到了……
阴丽华多次来求见,均被他拒绝。从未央宫去长秋宫的路途变得异常遥远,他只能将小刘疆破例带到了未央宫抚养。
如今,疆儿已经能很清楚地叫出‘阿父’了,他长得极可爱,眼睛又大又黑,仿佛会说话一般滴溜溜转着,让人看过去,只觉得无尽地欢喜。他已经会扶着墙自己慢慢地练习行走了。刘秀在不处理政务的时候,便会看着刘疆嘟着小嘴,慢慢地扶着墙从墙的这边走到那边去。
只是,太医令已经告诉了他,最坏的结果或许是躺在床榻之上再也无法行动。所以这样的安逸并能不长久,很快,刘秀便会开始想该如何抑制南地氏族;该如何让疆儿平安长大继承大统。
而这其中,每一环都需要皇后郭圣通的参与。
毕竟,今后只有郭圣通才是真正能够照顾他与疆儿的人。
可他却没有任何郭圣通的消息,‘刺奸’将军已死,新的‘刺奸’将军,他想了许久,决定让郭况来做。可郭况毕竟刚刚上手,很多都需要他亲手来指点。而且,他的刺奸多是在自己人身边埋伏,若能埋伏到公孙述、隗嚣跟前,他也不用再打仗了,直接刺死他们便好。
而初时他还想过从隗嚣之子隗纯身上下手,可回到雒阳城方知,隗纯早已逃出雒阳城而去,大司徒和皇后双双‘抱恙’只剩一个大司马耿纯主持大局。最可恨是那隗纯走时还散布言论说他刘秀已受重伤,命不久矣。引得雒阳城险些大乱。
说到这里,刘秀不得不佩服自己当年的眼光。他当年于河北,第一次接触佛教之时便想到了要将其发扬光大,用以愚民。而后果然这般做了,如今,他的眼光便救了这雒阳城一次。
竹若大师在雒阳城人心惶惶之时,开碳讲经。教以天命之数,详解刘秀无恙之必然,无形中,竟是配合着耿纯,将这雒阳城稳了下来。
而刘秀回雒阳城后,竹若大师的威望便更甚从前。
眼看一月便要过去,刘秀却丝毫没有郭圣通的消息,他也问了竹若大师,虽竹若大师口称无恙。但等了这许久,半点消息也无时,刘秀心里头已经开始有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