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袁道可知晓?”冷临心里猛地一惊,先前只觉得袁道的动机不够成熟,如今来看可是足够他起杀心的了。
“应知晓,但他素来胆小怕事,从小都被老二老三打怕了,只能装作不知。”袁任对这个弟弟倒是了解。
冷临背手走了几步,忽地对着外面的番子喊道:“进来,将此人关起来!”
“你,我都说了,你还不信我!”袁任惊恐万状,心道莫非真要被冷临定罪了!
“你想脱罪,便编织些谎言,岂能骗得了本官!”冷临脸上满是果决之色,说道:“我现将你收押,待他日禀明了上头,再定罪!”
袁任已无话可说,愤恨地看着冷临说:“也是我命该如此!你也不会好过,我父亲不会轻易叫这侯位被褫夺的。”
冷临不再多说,挥挥手叫人将袁任带下去关起来。见门口一个番子似有事要禀报,便将其唤进来。
“冷大人,袁其出府了,我派人偷偷跟着。这人也是狡猾,在外闲逛了一整日,才从戏园子后门偷偷转出去,买了半边莲之后又从后门回来,这才离开戏园子回府。”那番子说道。
“半边莲!”冷临独自嘟囔着,对婉苏说:“木棉花代表幸福,大理花代表背叛,半边莲代表恶意。”
婉苏听了也明白过来,说道:“袁其是凶手!袁任出生时,侯爷肯定对商姨娘愈发不好,且我听说从那时起,袁老夫人和侯夫人便开始折磨她。那么说,下一个目标是袁任,也就是商姨娘心里怨恨之时,也就是袁其商有了恶意之时!”
“就这么简单?”冷临仍旧不确定袁其商的可能性,毕竟袁道也有杀人的动机,只不过没有在冰块里下毒的可能性罢了。但是袁其商手臂上无伤,他又没有杀死袁弼的确凿嫌疑,两个人都没有完全明晰的证据。
“袁其商能在冰块里下毒,而袁道没有。”婉苏说道。
冷临凝眉细想了一阵,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之后唤进了番子吩咐道:“将人都撤回来,一个不留,不必再监视袁家少爷。”
番子领命之后下去,全部撤出了侯府,只有冷临和婉苏继续留下。既然已经定了凶手,只将袁任关起来即可,不必再派人监视袁其和袁道,撤了人手也好叫两人相信冷临。
冷临将看守冰库的中年汉子招到自己身边,算是变相保护这位证人,若凶手是袁其商,这个下人便是证人,不能叫人杀了灭口。
冷临留了婉苏在院子里,自己则去寻了袁其商。
“冷大人,这般有闲心,怎到了我院子里来?”袁其商从树后绕出来,看着站在自己院子门口前的冷临。
“也无事,想来赏花罢了。”冷临回头,饶有意味地说道。
“哦?我这院子里有牡丹、芍药、金盏菊,数不胜数,不知冷大人想赏什么花?若是没有的话,在下命人去买,肯定叫冷大人尽兴。”袁其商说道。
“呵,袁大少爷果然神通,若是有这能耐用到正途上,定能成就一番功业。”冷临不无惋惜说道。
“冷大人怎知在下做的不是正途?”袁其商不解问道。
冷临垂眸不语,过了好一阵才说道:“能叫我费了这许多心思的,你还是头一个。”
“在下荣幸。”袁其商说道。
“本官想赏半边莲。”冷临忽地眸子犀利,紧盯着袁其商说道。
料想中的那般,袁其商微微惊讶,又很快恢复神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般,笑道:“冷大人好雅兴,这花不祥,不赏也罢。”
“怎不祥?”冷临凝视着表情毫无破绽的袁其商,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个表情都太完美了,作为一个凶手非常完美。
袁其商不语,默默看向一处,说道:“大人若是想赏,明日,明日便可。”
冷临听出袁其商话里的意思,这是很明显的示威。
高手对话,自不用说太多,况且袁其商也不会改变主意。两人不欢而散,冷临去了袁任处,决定今晚就守在袁其和袁任两人。
“我叫小婉,大哥怎么称呼你?”看守冰库的汉子来了,短时间内需要在一起,婉苏问道。
“回小婉姑娘的话,小的叫袁癞子。”中年男子嘿嘿一笑说道。
“这几日你跟着我家冷人跑跑腿什么的,有劳了。”婉苏说道。
“看小婉姑娘说的,小的能服侍冷大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看冷大人对待小婉姑娘便知,大人是个心善的,跟我家五少爷一样,都是体恤下人的。”那日在冰库里,冷临心疼婉苏的场景,袁癞子至今都记得,此时便讨好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英雄相惜系英雄
第一百零一章英雄相惜系英雄
婉苏微微勾起嘴角,面上一红心虚说道,“我们冷大人就是这般,对哪个下人都是如此。”
“那是,那是,我们五少爷也是如此。”袁癞子见婉苏脸红,不再多说,便拿着袁道掩饰。
“五少爷……是个怎样的人呢,”因着陈初容的关系,婉苏忍不住大打听袁道的为人,如今看来袁其商多半便是凶手,那么一切结束后,袁道便是侯府唯一的子嗣,陈初容倒可以考虑考虑。
“五少爷啊,是个好人,待下人温和。”袁癞子想同婉苏搞好关系,便大大咧咧说着。“五少爷读书很用功的,小的觉着啊,下科的话肯定能高中。”
婉苏听着袁癞子絮絮叨叨,一一记下袁道的为人。综合起来便是,袁道出身不好,但很上进,也懂得隐忍,几乎是棉絮一般,每次都会忍下兄长的无礼,回去默默消化。
这般性子好是好,看样子绝不会对陈初容差了,却好像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似的。不过如若就剩了一个儿子,想必侯府里也不会有人给他气受了,婉苏想到。
“我们五少爷啊,向来厚待我们,那日到冰库里来,小的碰翻了冰块,还是五少爷叫小的莫要声张,免得招了三少爷的骂,还帮着小的捡冰块。冰块都是提前卸好了的,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再备新的,若是耽误了少爷们的酒宴,小的可就要挨打了。”袁癞子说道。
婉苏的笑容凝滞住,问道:“你是说,袁五少爷曾帮你捡冰块?”
“是啊。”袁癞子见婉苏神色有异,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癞子大哥,我去袁大少爷处寻我家冷大人,若是走岔了路,我们冷大人先回来的话,您切记要告诉他,袁五少爷曾帮您捡冰块,只说这一件事便可,旁的都不需说。”婉苏嘱咐道。
袁癞子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从,只呆呆点头。
冷临方才走时说是去会会袁其商,婉苏急忙出了院子,往袁其商院子赶去。
随意找了个丫头带路,急忙来到袁其商院门处,却被门上小子告知,冷临已经离开。
婉苏只好往回走,却被袁其商叫住。
“小婉姑娘是吧?这么急找你家大人?”婉苏回头,看到袁其商正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晓得他的厉害,心里一阵发虚。
“是,既不在大少爷您这儿,奴婢便去别处寻。”婉苏说道。
“小婉姑娘何时惹上了宫里人?”袁其商忽地问道。
婉苏听了更怕,也顾不得失礼,边走边说:“奴婢不知大少爷的意思,奴婢找我家大人有急事,这便告辞了。”
“你走不了了?你找你家大人何事?”袁其商派在冷临院子里的下人已将她与袁癞子的话转告了他,他绝不能叫她走。“正好凌公公寻到我门上,叫我将你带给她,你就跟我走一遭吧。”
婉苏被袁其商一把揪住,忽地颈上一疼晕了过去,整个人便失去知觉,只能任人摆布。
冷临去了袁任处,这被当做诱饵的家伙仍被蒙在鼓里,只恨恨地盯着冷临看。
袁其商算是承认了,冷临离了袁任处便急匆匆往回赶,他今儿要先把婉苏安置好,才能安心抓凶手。
哪知回到暂住的院子之后,却不见婉苏,袁癞子刚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便进来了一个丫头,拿出一封信给冷临。
冷临看完了信,浑身发抖心绪烦乱,再也顾不上其他,火速冲出屋子便往侯府后山去,袁其商信里指明的地点。
“大人。”袁癞子记着婉苏的话,一路跟着冷临跑。
直追到山脚下,气喘吁吁的袁癞子这才拉住冷临。“冷大人,小婉姑娘叫小的同您说,同您说……”
“待我回来再说。”冷临急道。
“小婉姑娘叫小的立时同您讲。”袁癞子不明所以,只拉着冷临说道:“那日五少爷到冰库来曾帮着小的捡冰块,冰块撒了一地,小的吓死了,以为要遭三少爷的打,五少爷说莫声张此事,也不必另备冰块,只将地上的捡起来便是。”
“你是说,袁道曾碰了那冰块?”冷临问道。
“是,但未离开小的视线。”袁癞子又重复了一遍,意思是自己先前说的话并无错。
听了袁癞子的话,冷临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得控制住袁道,这个看似无害的家伙。但此时婉苏在袁其商手上,旁的都不必在意,冷临想都不想,便说道:“回去叫人将你家五少爷看守住,不能离了人,待我回去处置。”
说完丢下袁癞子又跑山上跑,至于能否阻止得了,就看袁任的造化了。
越往山上跑,冷临心里越怕。地上是婉苏的衣衫,一件件,外衫、外裙……
她定怕死了,冷临暗恨自己不该留她一人在院子里。这是在侯府里,谁能料想到呢!冷临想撕碎袁其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的婉苏。
英姑已伏法,那个东瀛人自是不知所踪,眼前的袁其商,冷临定要将其法办。
冷临走到一处山石处,地上是一件粉红色的亵衣。冷临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怒吼道:“姓袁的,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冷大人太过激动了,这般对待恩人,会否不妥?”冷临急红了眼,抬眼看去,高处的一个凉亭里,袁其商正抱着膀子笑道。
冷临发了疯似的跑上山,袁其商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凉亭里看着停在面前的冷临说:“冷大人慎重了,在下手里有刀,若是不小心割伤了什么花容月貌的可是不好。”
冷临不得近前,袁其商手里拿着刀,旁边的婉苏衣衫完整地靠坐在亭里栏杆上,看着并无大碍。
“你欲如何?”冷临恢复冷静,看来方才山上一路丢下的衣衫,都是袁其商故意激怒自己的。婉苏无事,便没什么事可以让其失控的了。
“在下嘛,首先要佩服冷大人的心思,无论如何都无法叫您进我的陷阱。”袁其商摆弄着匕首阴笑着说。
“本官也佩服,你这局妙极。”冷临说道:“我到如今才堪透,我输了。”
“你没输!若是你设局,我也不会轻易堪透,如若不是这般相见,想必你我二人定会成为朋友,高处不胜寒惺惺相惜的朋友。”无奈一笑,袁其商又说道:“冷大人,你到底看透多少?”
“为何想他们死?”冷临问道。
“哈哈,你说我想他们死,却没说我杀了他们,看来冷大人堪透所有了。”袁其商哈哈一笑,说道:“袁道想杀他们,我只不过助他一臂之力罢了。这小子有些小聪明,但却做得不周全,我得帮他擦屁股,还得给他铺路,很累。”
“袁弼是他勒死的?”冷临问道。
“自是,但这小子臂力不够,我一看便知袁弼只不过昏死过去。老五这小子吓得慌不择路逃了,是我教他将袁弼移到水缸里,浸湿了牛皮带,待日头晒干后,牛皮带缩紧,袁弼才真的去见了阎王。”袁其商微微勾起嘴角,就如同说旁人一般。
“所以缸外有抓痕,是袁弼挣扎所致,但缸内却无,因袁弼被放入缸中时,已是昏迷不醒。所以袁道臂上有抓痕,可你却无,因你到时,袁弼已昏迷。你为了迷惑我,估计抓伤自己颈下,令我将你也当做嫌疑人,以减少袁道的嫌疑?”冷临问道。
“冷大人果然手段高超,任是这般,也骗不了你,你还在怀疑老五那小子。”袁其商笑道:“即使有木棉花、大理花和半边莲,你还是怀疑他!”
“这些花,也确实是你的本心所在。”冷临说道,又问:“为何杀阮公公?他与此案有何干连?”
“他只不过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老五被撞见之后杀红了眼,被逼急了便追着那阉狗到梯云坡顶,将其推下坡去。”袁其商说着,鄙夷道:“这小子有些胆量,却没胆识。为了叫他多活几日,我只好追过去教他再将阮公公从半坡处推下,这才免得此事闹大,只作失足而死定案。只不过,冷大人想必也能看得出这里头的猫腻,我只不过给冷大人一个台阶罢了,也是给侯府一条活路。”
“侯爷生辰前夜,你们兄弟几个为何事其争执大打出手?”冷临问道。
“老二老三将平姨娘肚子搞大,打掉了孩子埋了,老五再是无能也受不了了。”袁其商仍旧摆弄着匕首,不疾不徐答道。
“次日,袁道追问将那孩子埋于何处时,袁弼告诉他在戏楼外水缸下,并带他去瞧,袁道一时间失去理智便动手杀人。”冷临明白了,这段过往已经很清楚。
袁其商点点头,微微勾起嘴角说道:“高门大户里,这种腌臜事儿数不胜数,这侯府处处都脏。”
“品冰梅酒之前,袁道又因此事同袁甲争执?”冷临问道。
“恩,袁甲看到袁弼死在戏楼后的水缸里,心里已没底,但也不敢明说,只想吓住袁道。可他之前不该又去寻平姨娘,袁道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袁道了。”袁其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也不晚,还来得及。只不过他蠢得很,连你也想杀。”
“袁道提议邀我一同品冰梅酒,就是为了杀我?”冷临这才想明白。“若袁道是凶手,他下毒的话只不过用手触碰冰块,毒在表面上,第一壶酒应有毒,所以……”
“所以我得再次进入冰库,用些时候在冰块外面再冻上一层薄冰,如此一来第一杯便无毒了。”袁其商拿起一根头发,吹到匕首刀刃上,立时两断。
“但你冻的那层冰并不厚,所以只给我倒了半杯,余下半杯毒少的是你的。”冷临明白了这个环节。
袁其商笑着点点头。“我是得中毒,但不能太深,如此一来你就会怀疑我自断一臂来转移办案人的注意力。但袁道得中毒,且需比我深一些,却又不能死,如此一来你才能不对他起疑。”
“你既为袁道做了这许多,最后为何不救他?以你的能耐,大可将此事嫁祸他人。”冷临问道。
“我为何要救他,他看着我喝冰梅酒,也并未阻止。因我晓得他杀了阮公公,他想将我也除去,如此一来他就是侯府里唯一的子嗣了,这就不仅仅是报母仇了,我不欠他的。”袁其商皱眉说道。
“是,袁道肯定以为毒在冰块表层,以为前几杯都有毒,到他那杯已无毒。”冷临笑道:“所以他不怀疑,喝了你给他倒的那杯酒,因为他以为那时已经无毒,所以他当时眼里满是不解。他一直是你的人皮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