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节

    以往,他只以为顾惜若较为与众不同,他这个儿子或许会有迷恋,却也是暂时的,不曾想,到头来能够进入他这个儿子眼睛的,竟会是这个臭名昭著的顾惜若。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越想,他心里就越气愤,明明就是病重之人,此刻发起脾气来,帝王威仪竟是丝毫不减,“谌儿,你够了。儿女私情又岂可与国家大事混为一谈?今日,就因为顾硚是顾惜若的父亲,你就刻意回避事实埋下隐患,若是到了将来……”
    “将来又如何?”段天谌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他的话,笑意也跟着收敛了起来,话锋陡然一转,冷声叱道,“当年,你不回避事实埋下隐患,到头来结果又是如何?”
    一句话,将苍帝堵得哑口无言,久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哀痛之色。
    段天谌却不打算去安慰他。
    那些年月里,他已经用尽了所能用的时间和精力,去缅怀和悲痛过去的一切。
    如今,他找到了能够放在心尖儿上疼爱呵护的人,最重要的还是活在当下。
    他知道,以他那个小妻子那样重情的个性,若是他胆敢伤害她的亲人,从此两人必然会走向对立。
    他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者,也根本不必担心到如斯地步。
    顾硚是怎样的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旁的心思,他不敢多猜,但单凭对方对他那个小妻子的疼爱,就不会轻易做出什么难堪的事情来,置唯一的女儿于泥沼危险之中。
    所谓的“事实”,根本就得不到证实。
    他这个父皇真是病糊涂了,才会一反常态去才猜疑这些事情。
    只是,他心中所想,苍帝并不清楚,在短暂的回忆后,他整个人似乎也显得有些疲惫,直直靠在身后的明黄迎枕上,依旧不改初衷,“朕这辈子所看的人,终究是比你看得精准一些。今日,你不听朕的告诫,他日顾硚若是有何威胁到苍朝江山的……”
    “不会有那一日。”段天谌不容许他说完,高举起右手,继续打断他,“你所谓的看人精准,在儿臣这里,没有任何的指导意义。当年的事儿,若非玉老先生从中作梗,你是否又能选择相信母妃和外祖父?”
    “自然是……”苍帝下意识就要回答,却在说出这三个字时,忽而失声,抬头看向段天谌,却撞入一双死寂沉静的眼睛里,逼得他不得不正视那眼瞳里投射出来的小小自己。
    段天谌忽而冷笑,摊开手,充满了讽刺和嘲讽,“你看,你也不知道。在你的眼里,江山权利,永远都是最重要的,甚至连虚假的隐患都不会放过。可到头来,结果呢?”
    苍帝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垂于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当年的事儿,他是后悔,可在那样的处境下,所有证据都指向云同奉,他若是不判罪,将来又何以服众?
    何以立威遵法纪?
    若没有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是不会觉得自己有做错的地方;云卿固然重要,可也比不上一个国家的大义。
    可如今不同。
    事情的真相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他有权利去后悔!
    殊不知,段天谌最恨的就是他这一点——看似高尚,实则道貌岸然。
    一想到他的母妃竟因这个男人而死,他心头的无名火就蹭蹭的冒起来,再待下去,也觉得心情烦躁,径自起身,背对着苍帝,冷冷道:“父皇,您既然生病了,就该有生病人的模样。如今尚且被你握在手中的势力,儿臣也不去向您讨回,您想拿着就拿着,只是别让儿臣发现那些人有何异常的举动。否则,儿臣不敢保证,是否会使其彻底消失。”
    苍帝霍然直起身子,双目圆瞪,冷声叱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不敢。儿臣只是在说明自己可能会采取的动作而已。想必以父皇精明的头脑,自然会知道如何取舍。”段天谌背着手,手指缓缓转动着,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淡无痕,“至于其他的,您就不必操心了。从今日开始,儿臣将会代替您决定所有的事情。”
    对此,苍帝倒是没有任何意见。
    横竖将来苍朝的江山也会交到段天谌的手上,而他的身子状况又变成了这副模样,自然不存在放不下手中权力的说法。
    只是,有些话,他却是不能不说的。
    “谌儿,别的国家大事,朕不去管。可是,你必须答应朕,以后必须要将佘映雪纳入后宫之中……不然……朕……你笑什么?”
    段天谌扭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他的,语带嘲讽,“父皇,你的眼光可真是好!就佘映雪那样的,居然也能入你的眼!”
    苍帝一时语塞,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轻咳了几声,淡淡道:“不管如何,佘映雪既然来了苍京,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朕也不管你将来会如何对她,但有一点,你必须要答应朕。不许弄死她,也不许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不过,朕看骆宇那小子,似乎对这个佘映雪挺上心的,未尝不可……”
    段天谌挑挑眉,默不作声。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后,各自移开了视线,随之段天谌便走了出去。
    第二日,朝中便传出消息,由于苍帝病重,国家大事悉数交由段天谌处理。
    朝中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097 是谁下毒
    在朝中的口水战正激烈进行时,顾惜若已经揉着惺忪睡眼,被顾硚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昨夜,从顾惜若口中知道了苍帝的想法后,顾硚就对外称病,公事也以折子的形式递交了上去,自己则赋闲在家,练练武功陪陪女儿,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女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扯出被她抱在怀里的枕头,无奈叹道:“丫头啊……”
    “唔,什么啊?”软哝声含糊随之传出。
    其实,顾惜若早就醒了,许是昨日受伤的缘故,尽管睡了那么多时辰,依旧还是觉得很困。
    怀中的枕头被抽走时,她就已经感觉到,只是不想动,懒懒掀起眼角,没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老爹,您又想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啊?您说,我听着呢!”
    顾硚无奈摇头,坐在她身旁,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丫头,你就不想知道,昨日那女子的身份么?”
    此言一出,顾惜若的瞌睡虫立即被驱赶干净,猛地抬头,扯着他的袖子就问,“老爹,你愿意告诉我了?”
    昨夜,她状态不佳,根本就来不及问,而今晨被他扯起来时,他的脸色也极其不好,憋在心里的疑问一直都不能得到解答。
    如果她这年轻爹爹能够主动提起,自然是最好不过。
    顾硚见状,状若无意的轻咳了几声,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脸色红润,气色极好,想来恢复得极好,都懂得挖掘他的老底了。
    瞧这双眼放光无比八卦的模样,他真怀疑,她是他的宝贝女儿么?
    此前他的教育得有多失败,才会把这个恼人的小丫头教成了这副模样。
    他圈起手指抵在唇边,收敛着心神,关切道:“若若,先告诉爹,今日你感觉好点了么?”
    “嗯,好点了。”小脑袋点了点,顾惜若就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淡淡道,“老爹,你赶紧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顾硚没好气的赏了她一个爆栗,“就你鬼主意多。老爹跟你说,绝对不能跟别人说。”
    “就算是段天谌都不可以?”顾惜若对了对手指,挑眉。
    冷不防被顾硚那警告的眼刀儿一横,她顿时缩了缩脖子,歇了其他的心思。
    就这样吧。
    反正她瞒着段天谌的事情,似乎也不少,也不差这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情。
    见她乖巧的点头,顾硚才收敛起多余的心思,意味深长道:“丫头,昨晚与爹争吵的那个人,是漠北王庭的朵娜公主,也即漠北王上喀屿答最宠爱的女儿。”
    顾惜若顿时秀眉紧蹙。
    朵娜公主?
    那是何方神圣,为何她从来没听说过?
    她悠悠想着,脑中倏地白光一闪,小手扯住他的胳膊,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急道:“老爹,那个什么公主,多大了?”
    可别告诉她,那个朵娜公主跟她差不多大!
    那绝对是要虐死人的。
    尽管她已经承认,她这个年轻爹爹的魅力非同凡响,可要让她喊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人为“娘”,那简直是难以忍受的。
    顾硚又狠狠的瞪了瞪她,扬起巴掌,冲那脑袋拍下去,落下时,动作却是无比轻柔,成为抚摸,“丫头,你都乱想什么?朵娜公主比你大很多,若爹没记错,今年该二十四了吧。”
    顾惜若连连点头。
    二十四,算是老了。
    该不会是二婚吧?
    她霍然抬头,看向顾硚,嘴唇翕动了下,终于还是将那些话吞咽回肚子里。
    小了,她心里不舒服;大了,她又觉得配不上她这个年轻爹爹。
    唉,可真是难以抉择啊!
    “丫头,”顾硚捧起她的脸,眸光深情如水,情绪满溢,似是在看她,又仿佛在看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爹的余生,只在你的身上。”
    顾惜若心中蓦地划过一丝暖流。
    对于这个半路爹,她是打心底里喜欢倚赖的,尤其是在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亲生父亲来看待。
    喜欢上了依赖他并不时在他面前撒娇的感觉,甫一想到他可能会将精力放到其他的女人身上,她心里就格外不好受,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有一日被人抢走一样。
    尽管,这对他并不是很公平。
    扯了扯他的袖子,她声气儿也低了不少,闷声闷气道:“老爹,你对他没这个心思,不代表那个公主对没心思啊!不然,人家怎么会从漠北王庭巴巴的赶来这里?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难道你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悬殊,极容易会引起朝臣的猜忌么?”
    顾硚抚发的动作一顿,心潮几番沉浮澎湃。
    他的宝贝女儿都能想到的顾忌,他自然也能考虑到这个层面上。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三番五次的躲开朵娜公主的追击。
    此次若非朵娜公主拿事情来威胁他,情非得已之下,他也不会去见对方。
    谁又成想,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境地,甚至差点就连累到了他的宝贝女儿。
    幸好没发生什么教人后悔莫及的事情,否则,他是百死不足以弥补心中的悔恨和愧疚,九泉之下,更是无颜去面对玉若了。
    “丫头,你说的这些,爹都清楚。昨夜事情紧急特殊,爹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当初,爹就是在北部边境救了她,她才会如此……什么心思不心思的,都不重要。在爹的心里,你娘永远都是唯一的。”
    语毕,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嘱咐她别四处乱走后,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顾惜若毫无形象的趴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手臂,暗暗思考着顾硚方才的话。
    如今想来,那次去护国寺的路上,遭遇到的袭击,恐怕也是这位朵娜公主的“杰作”了。
    而当初她那年轻爹爹选择了隐瞒,到底还是顾虑到了很多事情,就比如,她的感受,私自与漠北公主见面可能会引发的种种问题。
    她虽对漠北了解不多,可多少都知道,漠北民风开放,朵娜公主有此举动,也不算是出乎她的意料。
    只是,按照顾硚所说,这个公主做过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止一次。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着,就让她对对方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有机会,她肯定要好好会会这个想当她后妈的女人,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心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想到这里,她脑中又不自觉的想起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心里暗暗想着,也不知道舒旭的话是否当真。
    她就再等一刻钟。
    若是再等不来玉府那边的消息,她可就真的要大肆宣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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