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萍不知道冷太太把这张存单给她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意思,只当冷太太是心疼她,因此向冷太太保证,把手里的这份活计忙完之后,就不这么拼了。她不能因为有了冷太太提供的资金,就把已经接下来的工作不做了,这是不负责任的,陆轻萍不是那种人。
虽然我为你工作,你付我工钱,彼此钱货两讫。按道理说,陆轻萍并不欠给她提供工作的外文馆什么,但是陆轻萍还是很感谢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因此她决定和以前一样,保质保量的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当初因为陆轻萍想要尽快筹到钱,所以接的都是价钱高时间短的急件。没办法,为了能够按时的完成工作,她不得不继续熬夜。
虽然前一天晚上工作到半夜,但是第二天,陆轻萍身上带着冷太太给她的存折,神采奕奕的去了圣玛利亚女中上班。虽然陆轻萍在圣玛利亚女中的工作不坐班,但是她在学校还有有办公桌的,她和教钢琴,负责唱诗班工作的密斯脱唐共用一间办公室。
密斯脱唐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虽然是个中国人,但是生活方式却偏向西式作风,日常说话用英语多过中文。看着密斯脱唐带着一丝迷醉的神情慢慢的啜饮着原汁原味的黑咖啡,陆轻萍满心不理解,对她来说,咖啡如果不加糖和牛奶,根本没法喝。她对茶也不感兴趣,不过倒是很喜欢喝奶茶。
说到奶茶,陆轻萍眼睛一亮,想起了后世风靡大街小巷的珍珠奶茶。这个目前似乎在上海还没有出现,材料简单,在民国,都能找到,而且工艺并不复杂,自己在家曾经做过,哪怕是里面的珍珠,做起来虽然费工夫,但是也不难!陆轻萍在心里盘算半天,为了保险,又在纸上纸上计算了好几遍,越发觉得此事可行,本小利大,这绝对是个好的赚钱项目。
“密斯脱陆,我上次听你说你要找房子,不知道你要找什么样的?找到了没?”密斯脱唐翻阅着报纸,看着陆轻萍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做什么,没话找话的说。
“啊?”陆轻萍抬起头来,想到前几天聊天的时候,她曾经和密斯脱唐随口提过一句租的房子要到期了,因为觉得现在住的地方环境不好,所以想要换个地方住,没想到对象竟然会记得。“还没找到。我赚的不多,能满足我要求的房子实在是太难找了。密斯脱唐,你有什么好介绍没?”陆轻萍似假还真的抱怨了一句,反问过去。
密斯脱唐将报纸翻到另一版面,发着感慨:“这话说的不错,现在上海的房价一天比一天高,房租也随行就市,跟着上涨,想要租套便宜的房子实在是太难了。前些年政府还有点作为,知道建了一些平民住房来改善情况,但是这几年却没了动静。那帮子政客在参选前,说的天花乱坠,给百姓们许诺这个,许诺那个的,上了台却不见兑现,只知道拼命地往自己怀里捞钱,对百姓的苦难半点看不见,原来的许诺都成了空话。唉,政府的不作为造就了一帮脑满肠肥,只知道喝民血、刮民膏的蛀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有能力的人物上台,改善这一情况呀!”
陆轻萍笑笑,不肯接话。她来圣玛利亚女中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校长傅德女士警告过,在学校,不管在哪个地方,在谁面前,都莫谈国事,只管埋头教学,免得招惹是非。虽然她对密斯脱唐的身份背景不是很清楚,但是能够读得起圣约翰大学,并从中毕业,从她精致的穿着,讲究的饮食上可以看出,密斯脱唐的身份背景绝对不简单,自己不同于她,所以这话她能说,自己不能说。
“对了,密斯脱陆,你打算在哪租房?是与人合租还是自家独居?”密斯脱唐见陆轻萍不接话,也没有继续抨击政府的意思,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虽然密斯脱唐家里有钱,但是她也不是不通世情,知道现在上海很多人租不起单独一栋楼,只好选择与人合租,因此问道。
陆轻萍想了想,说道:“能租在租界里最好,而且我想最好能独居,只是我租不起楼,恐怕只能租平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上海寸土寸金,除了华界杨浦区、卢湾区和闸北区这几个地方有大量的平房之外,剩下的地方大多是形状各异的楼房,想要在租界里租平房,可不容易。
果然,听了陆轻萍的要求后,密斯脱唐皱了皱修得细细的眉,带着一点不看好的意思说:“你想要在租界租平房?这可不容易,不是没有,只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拿出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陆轻萍,“这是和我家曾经打过交道的一名房产中介,名叫王得胜,是上海本地人,从爷爷那一代起就作这行,整个上海的房子差不多都在他脑子里。你联系看看,如果他都不能帮你找到合适的,那我看你还是别找了,作其它打算吧。”
难得密斯脱唐这么热心,陆轻萍忙不迭的道谢,伸手想把那张写着字的纸接过来。密斯脱唐咬咬唇,又把递出去的纸收了回去,说:“算了,还是我帮你联系吧。”不然像这么麻烦而利益又小的单子,王得胜未必肯接,就算看在她介绍的份上接了,也未必尽心,所以还是她直接和王得胜说好了,这样的话,他绝对不敢敷衍。
于是,陆轻萍就眼睁睁的看着密斯脱唐用办公室的电话和王得胜联系,并把陆轻萍的要求说了出来,让王得胜用心去办,并且自顾的和王得胜约好,陆轻萍会在下午和他一起去看房。
没奈何,吃过午饭,陆轻萍来到和王得胜约好的茶馆,由王得胜领着去看房。王得胜领着陆轻萍穿过麦脱赫斯路,来到麦根路上。
王得胜指着路牌对陆轻萍说:“陆小姐,这里现在是公共租界,是后来扩进来的。当年,这里还没划成租界的时候,那个时候,清政府还在,当时北京,就是现在的北平,一名贝勒爷据说得罪了当时的老佛爷,在北平呆不下了,举家迁到上海。那时候上海的地价也便宜,所以他在这里大手笔买下了一大片土地。”
一面走,王得胜一面说:“虽然上海讲究西式洋房,别墅,但是他们那一辈的人,住惯了北平的大宅院,不喜欢住楼,觉得不接地气,因此按照自己的习惯建了宅子,都是平房。后来,清政府灭亡,民国政府成立,从北平搬来的满清遗老遗少,按照中国人扎堆的习俗,在这附近,又建了不少类似于北平宅院的宅子。我们今天要看的房子就在那里。”
“那一定挺贵的,我可租不起,不用浪费这个时间去看了。王先生还是带我去看我能承担的起的房子吧。”陆轻萍只想租个类似于农家小院似的小院就行了,她可没想租个大宅子,连石库门带有天井的普通二层小楼她都租不起,何况是这种大宅院,所以她赶忙拒绝。
“呵呵。”王得胜笑了笑,说:“那宅子就算陆小姐你想租也没地租去,就算这会陆小姐现在想买,我手里都没房源。这样的房子,根本存不住,只要露出一丝风声,说是要卖,那买的人多了去了,一点都不愁卖。我领你看的是这种宅院下人的住处。”
见陆轻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是很好看,他笑着解释道:“陆小姐,你也别嫌弃,觉得这下人的住处不好。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那个时候这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就好比这贝勒府里的大管家,别看他在府里是伺候人的,但是回到自家,那也是老爷,是被人伺候的,那宅子建的不比大户人家差,只是外面不显罢了。”
“下人依附主家而住,虽然这样的宅院后面都盖有供给下人居住的房子,但是这种房子条件一般不说,而且没有隐秘性,谁家说了什么话,做点什么,左邻右舍不一会就知道了。谁也不愿意自家什么事都放到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因此但凡有点能力的下人都搬出去住。但是因为还要在主家上工的缘故,所以不管是租还是盖,都离主家不会太远。我领陆小姐看的就是这种单独的小院,它们不仅符合陆小姐的要求,而且租金也不高,陆小姐应该能承担的起。”
说是这么说,但是被王得胜领着看了几家,陆轻萍实在是看不出好来,因为都住满了人,而且院子里面胡乱搭建的建筑太多,根本看不出原来宅院的情况。比如本来只是三间正房连着左右厢房的一个小院,住进了拖家带口的三大家。因为房子里都住满了人,没有放杂物的地方,做饭没地方,所以院子的空地上搭建了大大小小的棚子,用来放杂物,作厨房。甚至有的还被用来出租屋,租给人住,而且竟然还真的有人租。
看着一片烦乱,王得胜干笑道:“呵呵,这是没办法的事。一家一户租不起一个院子,只能找人合租,而且这也不关房东的事,都是那些‘二房东’和‘三房东’闹的。不过陆小姐,你放心,等你定下房子,我找人帮你把那胡乱搭建的棚子拆了,收拾一下,准保还你一个干净利落的院子。”
虽然知道王得胜的话不尽不实,若是事情全都是把二房东和三房东做的,她不相信,但是陆轻萍没有戳穿他,在王得胜的带领下,继续看房。王得胜一面走,一面为了避免冷场,向陆轻萍讲述这片平房的由来。“别看现在房子连成片,其实当年没有这么多,很多都是后来建的。当年那些遗老遗少们住在这里有下人伺候,但是那些混的好的下人,在家里也是呼奴唤仆的,所以周边就聚过来不少‘穷措大’,给这些下人老爷们干活。”
“这些下人老爷们可不给他们提供住处,因此他们就去外面捡来砖头和苇席之类的东西,在附近搭建房子,住了下来。等存下钱,再建好的。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就成了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后来,这里扩进了租界,也不知道那些洋人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租界的老爷和夫人们也需要有人给他们干活不是,竟然承认了这帮人的存在。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些洋鬼子这么好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道后面,王得胜不无感慨。
听了王得胜的讲述,陆轻萍表示明白的轻轻点了点头,再看这些斑驳的墙面,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它们正在默默的讲述着当年的沧桑历史,伸手摸了上去,随口问道:“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些人是不是还继续住在这里?”
“谁知道?我不清楚。”王得胜不以为意耸耸肩,答道:“刚才那些事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这都几十年了,老一辈上了年纪的差不多已经故去了,小一辈嘛,要么搬到洋房别墅里面去了,要么混到闸北区去了,要么还留在这里,反正左右离不开这三种出路。倒是那些大宅子,据我所知,还留在原主人手里的没几家。大多都败落了,不得不把宅子出售换取生活费,他们卖了房子之后就搬走了,其中有几家还是我经手的呢。当然,也有那么两家在上海混的风生水起的,不过他们混好之后,房子虽然没卖,但是也搬走了,毕竟现在在上海,住洋房别墅才是时尚。”
陆轻萍跟着王得胜把他手里的房子转了个遍,心里有个数之后,问了一下租一个单独小院的价钱,被王得胜的报价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不去抢!”
“哎呦,”王得胜咂着嘴说:“陆小姐,你这话可不中听。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租界。你当为什么大家都要住在这里?还不是因为这里繁华、干净、治安好、土匪少,还享有治外法权。我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啊,你就是犯了罪,华界的警察也不敢轻易闯进租界抓你归案。而且哪怕外面战火连天,你在这里也放一百二十个心,该吃吃,该睡睡,因为外面不管怎么打,也不会打到租界里面来,安全着呢。就冲最后这一条,租金多少都不算多。”
见陆轻萍不为所动,王得胜继续卖弄嘴皮子,试着说服陆轻萍同意他的价钱。“而且刚才我领陆小姐你看的房子,虽然不是小洋楼,但那也青砖瓦房,还带个小院子,这条件哪找去?陆小姐,你别看那院子乱糟糟的,但是绝对是好地方,收拾出来一点都不差,就是被这帮子‘穷鬼们’给糟蹋了,所以才看着不成样。”
“我还是觉得太高了。”陆轻萍回了一个价钱。
听陆轻萍说出的数字,王得胜咗了一下牙花子,叹道:“陆小姐,你这压价也压的太狠了吧?陆小姐,你别看住在这里的人很多,其实把房子租出去,这个税那个税的一交,再加上每年的房屋修缮费用,把房东的租金一交,我这边根本赚不了多少钱。我每天跑下来,也就剩个辛苦钱。”
“陆小姐,现今这租房市场情况如何,我不说你也清楚。我是真的没和你多要,这租金可不算高。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王得胜在房产经纪这一块可是有口碑的。陆小姐,现在租房的多,买房的少,租房这一块基本上是供不应求,不管什么样的房子都不愁租不出去,何况这里是租界。若是你要买房的话,我绝对给你优惠,但是要租房的,少了这个价钱,我绝对不租。”王得胜分毫不让,给陆轻萍下了最后通牒。
“那要是买的话,多少钱?”陆轻萍其实很不愿意租房子住。因为当年她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曾经创下过半年搬了九次家的记录。本来家里是想锻炼她的独立自主的,后来家里一看,觉得不行,没办法,只好在她的学校附近给她买了一套公寓,这才结束她的搬家生涯。
如今陆轻萍怀里有冷太太给的八千块存折打底,而且她又想出一个珍珠奶茶这个投资小,见效快的生意,心里有了底气,见房租这么高,算了一下,觉得似乎是买房更划算,因此决定要是价钱合适,就买房,不租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那个时候上海的房价非常高,但是那会在上海买房要比租房划算。上海的房租非常高,是因为抗战刚开始那年,上海公共租界平均每平方公里住五万人,新移民超百倍于原住民,比今天上海中心城区的人口密度高五倍。来这么多人,住房需求肯定旺盛,而房子不可能无限增长,而且大部分人都买不起房子,所以只能租房住,而且时局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仗了,一旦打仗,物价上涨,什么都贵,因此除了那些不差钱的人会买房,大多数人都选择租房住,这样一来,房租就一直往上蹿了。
☆、第17章
听陆轻萍由租房改成买房,王得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为了确保自己没有听错,他赶紧作进步一确认。“陆小姐,你说你要买房?”
“是的,我觉得租房不划算,还是买房合适。房租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年涨,差不多是月月涨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租几年房子的钱,也差不多可以买一套房子了,所以倒不如现在直接买一套好了。”陆轻萍毫不犹豫的说道。手里有钱,干嘛还租房,不买房?“只是这里的房子卖吗?”
王得胜赶紧答道:“卖,只要价钱合适就卖。只是不知道,陆小姐你看中这里的哪套房子了?”想要买房,你总该说个目标吧,我也好报价。
这边的房东老早就想把手里的房子卖掉了,因为这里的房租对房东来说,宛如鸡肋。同样的面积,不管怎么租,平房的价钱都租不出在这之上盖楼租出的价钱。但是拆了盖楼吧,算下来连拆带建的钱不如直接买一块地皮盖房合适;租出去吧,每个月拿到手的房租还不够生气的呢。
因为通货膨胀,房租大涨,但是他又不能月月涨租,只能看着二房东和三房东拿着自己的房子大发其财,实在是憋气。眼不见心不烦,这样的话,还不如卖了干净。房东早就起意想把房子卖掉,但是如今的人买房的少,宁愿租房也不肯买房,所以不得不把房子一直留在手里。
陆轻萍直接将其中一套小二进,里面胡乱搭建最厉害,差不多住了十几户的房子报了出来。她之所以看中这套房子,倒不是看出这套房子有多好。在她眼里,王得胜带她看过的房子比北京的大杂院还乱,根本看不出什么好坏来。之所以选它,是看中了这房子的左邻右舍。左边空置,还没租出去。右边,听说只住了母女两个,比较清静。而且周边的住家似乎也并不是特别穷困,据王得胜介绍,还是小有资财的,这所房子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么乱七八糟的模样,是因为目前的房主是二房东,他是从别人手里转租下来的。再者,房子看着越杂乱,越好压价钱,毕竟谁也看不清原貌怎么样。
听陆轻萍说了目标,王得胜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他显然猜出了陆轻萍的用意,想了半晌,试探着报出一个价格。
陆轻萍笑了,说道:“难道我在王先生眼里是冤大头不成?王先生也别糊弄我,租房市场和买房市场可不一样。我虽然不清楚行情,但是也知道现在房市不景气,房子出租的话,倒是不愁租,但是要卖的话,买的人可不多。九一八事变后,东洋鬼子为了转移国际视线,于次年在上海制造了‘一二八事变’,上海的房地产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不说之后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对上海房地产买卖的影响,只说国内的白银外流,还有之后美国为此制定的‘白银法案’曾经造成房市的崩盘。这种情况下,你报出这个价格,把我当傻瓜吗?”
被陆轻萍问得王得胜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装傻。他这才想起,眼前的陆轻萍不是他接触过的那些骄纵任性,只知道玩乐,不知世路的大小姐;也不是那些只知道相夫教子,遵从三从四德的老式妇女;而是从西式学校毕业,接受新式教育,在圣玛利亚女中作老师的新式女子,她们这样的人,每天都要看报纸的,是关心时政,全球经济,国家大事,……社会情况,她们差不多都知道一二,不好糊弄。
想了想,一跺脚,王得胜发狠道:“既然陆小姐都清楚,我这三板斧也不敢再卖弄了。我也不打埋伏,说个实在价,房价xxxx,而且必须一次性付清。就这个价钱了,一分都不能少,这已经是房东给出的底价了。低于这个价钱人家宁可把房子留在手里,慢慢收租,也不肯卖。”
陆轻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还可以接受,但是不能这么爽快答应下来。“王先生,价钱呢,不是不可以接受。你也看过那房子了,里面住了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搭建,除了留下走路的那条羊肠小道,都没地方下脚。这房子我就算买到手,先不说要不要翻修这话,单要收拾出来,就是一件即花工夫又花钱的事。这笔花费怎么算呢?”
比起租房的那点佣金,显然卖房的佣金更多。现在经济不景气,房产中介这口饭也不好吃,王得胜还是很希望这笔生意能做成的,因此他苦笑了一下,说:“陆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再讲讲价钱,但是真的不行。我刚才已经将房东的底价都报给你了,真的不能再便宜了。这个价钱,买这么一所房子,真的不算贵。至于里面住的人,你放心,一旦你确定买下,付钱之后,他们就会被安排搬走,三天之内,绝对搬得干干净净的。至于里面的东西,房东是不可能会掏钱收拾的,只能你这边动手了。陆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看在唐小姐的面子上,佣金我少抽你一个点,用那个钱来收拾房子,就当我和陆小姐认识一场,贺陆小姐买新居,搬新家送的礼金,如何?”
王得胜都这么说了,把自己的利益都让出来了,就算陆轻萍还有杀价的心思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于是点点头说:“那我就谢谢王先生的好意了,就这样办吧。王先生拟完房产合同我就签字付钱。不过王先生要确保这房产上没有其它纠纷,将来要是因此起了纠葛,我可要找王先生算账的。”既然已经确定要买房了,陆轻萍自然要把话说道前头。
王得胜见陆轻萍松口,心中高兴,听她这么说,赶紧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我知道陆小姐担心什么,不过我以我多年作经济的身份向陆小姐保证,绝对没问题。陆小姐买下的这所房子只是让那些穷鬼门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其实那个院子原来是当年跟着那些遗老遗少过来的一个有点体面的下人一家子的住处,不同于那些后来苦哈哈自己胡乱搭建的,说不清楚,那个院子产权明确的很,期间几经转手,交易的时候,我还曾经从中过过手呢,所以清楚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王得胜带着陆轻萍直接来到房产经济所,将房东早就签好名,存在他在这里的房产买卖合同拿出来给陆轻萍看。陆轻萍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签好字,直接付钱。她这边只等着王得胜带着合同到公证处公证,办地契了。等陆轻萍把地契拿到手那院子就是她的了。这是她在民国的房子,也是第一个家,陆轻萍此刻才稍微对民国有了点归属感。
从房产经济所出来,陆轻萍忽然想到借钱给她的冷太太,她觉得冷太太未必会同意她买房,因此就问系统,“什么是‘白银法案’?”在她买房压价的时候,系统曾经为她提供帮助,当时它曾经提到过因为美国的白银法案,造成上海金融恐慌,地产爆跌这样的言语,因此还要眼前还有个王得胜,陆轻萍没时间深问。
如今她有时间了,自然要详细了解一下。她在现代的一位朋友,股市操盘手,曾经说过“危机和机遇是并存的,在金融震荡的时候,虽然大盘下跌,跌的股民甚至要跳楼,但是如果能够抓住时机,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因此陆轻萍想着如果能从中这个白银事件中插一手,说不定能大赚一笔,也好填上冷太太的那个窟窿。
“是列强掠夺华夏财富的一个法案。”系统一面说,一面传了一系列影像资料给陆轻萍看。“虽然期间有不少人跟在列强后面喝汤,但是如果你现在想要从中插一脚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较量了,就连黄金荣和杜月笙这样在上海大名鼎鼎的‘大佬’都收手了,他们都掺和不进去,何况你这么一个无权无势,既没身份,又没背景的小女子!不过,你要是想的早点死的话,那么你可以试试看!”
陆轻萍自认不是个“愤青”,但是看了系统传给她的影像资料之后,不仅发财的念头没有了,而且气愤异常。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愤的情绪,问道:“系统,你说,如果我将中国近代史的大事告诉给政府,从而改写国家被列强欺辱的命运好不好?”
既然穿越了,那么就不能白穿越一遭,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吧?与刚才的所思所想相比,陆轻萍觉得自己整天计较那些小事实在没意思透了,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一想到中国那近半个世纪的黑暗历史,陆轻萍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不好。”系统非常干脆的说道:“先不说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就说那些历史大事你都记得?前因后果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不记得,不是还有你嘛,只要你记得不就行了。”这个时候,陆轻萍觉得自己在干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所以非常兴奋,对系统的拒绝,只当是代价不够的缘故。“放心吧,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担,哪怕空间破裂,让我魂飞魄散我都无所谓!”
这一刻,陆轻萍觉得自己真的很伟大。为了国家不至于忍受那么长时间的列强迫害,她什么都愿意做,她现在有一种当英雄的感觉,真的有一种“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的想法,而且她觉得这很值。
“且不说代价的问题,就算我告诉你,你能告诉给谁?谁肯听你这个无名小卒的话?你确定你去告诉政府,政府不会把你当作神经病给抓起来?”系统感觉到了陆轻萍的心态,给她泼着冷水。
“没事,就算一开始政府以为我有毛病,不在意,但是一旦等我连续不断的说准了好几件事后,他们就会注意到我了。我不在乎政府对我的态度如何,我觉得只要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在回到自己的国家最黑暗,最屈辱的这段过去的时候,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们受苦受累,流血流汗。如果能够让中国更早一步站起来,哪怕只是比原来的历史缩短一天的时间,都很值!”陆轻萍不无感慨的说道。
系统半天没说话,不管陆轻萍怎么喊它,它都没有应答。就在陆轻萍急了,以为它是不是脱离自己,离开了的时候,系统才出声。“我还在,只是刚才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断了一下,系统声音低沉的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但是很抱歉,我帮不了你。这个世界毕竟是小说构筑的世界,中国的那段历史只是它的社会大背景,你的蝴蝶翅膀顶多能改变人物的命运,却无法改变社会大背景。”
“什么意思?”陆轻萍其实已经听明白了系统的意思,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这么和你说吧,你现在呆的世界就是一个玻璃珠子,一开始只有半生缘,后来又有了金粉和情深深雨蒙蒙,这三个珠子连在一起,构成三角型。但是你所在的社会大背景,则是一个大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像你所呆的世界一样的玻璃珠子。不管你怎么改变,你的影响都在玻璃珠子里,顶多把玻璃珠子给弄碎,却影响不了装玻璃珠子的罐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在你所在的世界,哪怕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那都是无用功,除了会被政府当作精神病,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之外,对国家没有任何帮助。”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陆轻萍不死心的问道。她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却被告知前路不通,那是一条死路,这让她情以何堪!
系统沉默半晌,才说:“也不是说一点办法都没有。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还有遁去的一。我估算了一下,除非你有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放原子弹,能够毁灭一个城市的能力,你就能作那遁去的一了。不然,不要说你告诉政府,就算你成了国家总统,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轻萍听了之后,什么话都不说了,不要说她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哪怕她就是学化学的,她也不可能造出原子弹来。“那就是说,什么国家、民族和我都不相干,我不需要去理会那些屈辱的东西。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鸡毛蒜皮,风花雪月?”陆轻萍好半天才轻轻的说道。
“嗯。”系统低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然后解释道:“当初穿越的时候,我不想着让你背负沉重地政治包袱,又能经历精彩的人生,所以才帮你选定小说世界。社会大环境如此,其实你……”
“好了,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失望的陆轻萍粗暴的打断系统,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听系统说这些。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不想听,她现在不想听见说话声,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沉淀一下心情。
站在路边,陆轻萍定定的站着,如同一根笔直的电线杆,无视路过的人落在她身上奇怪的目光,就这样看着路上的行人来来去去,车来车往,发呆出神。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移动着因为长时间站立有些酸麻的腿脚,勾动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还没去实施,就把自己当英雄,当救世主了。说到底,就算在现代,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小人物,谁知道你是哪根葱,哪瓣蒜?历史的洪流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吧,她这样的小人物还是不要试着想去掀翻历史浪潮了,只管顺着历史的洪流走就是了。
想通了陆轻萍回到冷家后,一面开始着手珍珠奶茶店的准备,一面准备作文人。奶茶的调配非常简单,只要牛奶和茶叶就好,其它的诸如果汁、白砂糖、香精之类的东西完全可以随个人口味而添加。至于珍珠的制作,更不成问题,冷太太和韩妈都是南方人,作糯米小圆子非常拿手,如今只不过是将其中的糯米换成甘薯粉罢了。
奶茶店,陆轻萍没有特地选址,直接选在她的成衣店里。她将成衣店里的一间试衣间稍微改了一下,对着街面的墙开了一个窗口,就开始售卖起来。
由她亲自设计的奶茶纸杯大约能装一千毫升奶茶,每杯三毛钱。这个价钱定的有点黑,因为成本很低,就算定在一毛钱,也有赚头,所以刚开始陆轻萍想把价钱定在一毛,结果被系统给否了。系统告诉她,能到这条街消费的人,一毛钱和一块钱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它让陆轻萍把这个价钱定在五毛,陆轻萍吓得一哆嗦,到底没敢那么黑心,但是她还是由原来两毛钱的定价又长了一毛。
至于作文人,是因为陆轻萍记得她在现代曾经看过报纸,说是在学术氛围浓厚、学术思想活跃的民国时期,文化人在经济生活方面,大多数还是比较宽裕的。她虽然在学术上可能没什么建树,但是现代的那么多电视剧和小说可不是白看的,因此陆轻萍计划着写小说,向报社投稿来赚钱。
陆轻萍的第一本小说完全是个大杂烩,写的是东北沦陷后,一位丈夫阵亡于战场后,怀孕的妻子因为家里贫苦,为了生活,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实到了一家东洋人家去做工。这家人的太太也正好怀孕了,看着对方一样和自己怀孕,不仅每天享受着精心烹制的营养而又美味的食物,而且还有医生隔三差五的来问诊,……而且他们一家为了未出生的孩子准备了好多的好东西,并对其未来作为好多美好的规划。
看着只有在自己梦中才会出现的一切,这位同样怀孕的中国母亲又羡又妒,又想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后,要和自己过着贫苦的生活,在知道自己的产期和对方的产期差不多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在她产下孩子后,去上工,然后通过她的策划,她扶着怀孕的东洋太太去散步,锻炼身体,以便更好的生产的时候。在主母跌倒后,她帮其接生,进而把自己早就藏在那里的儿子和东洋太太的换了过来从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
陆轻萍自认文笔还算不错,但是和民国这个时期的文人比起来,显然差得还远,但是她本来也没打算以文笔被人称道,决定以情节取胜。只是她的想法是美好的,在她将文稿寄到《申报》去后,被申报退稿。申报的编辑给她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大概的意思就是其实申报还是很看好她的小说的,因为情节确实很不错,就是文笔太差,需要磨练,所以希望她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好好改一下,再邮寄过去。
陆轻萍写这本小说自认已经字斟句酌了,她就算再下功夫,一时半刻,拍马也赶不上对方的要求。本来陆轻萍已经灰心丧气,打算把这本小说丢置到一边了,还是系统提醒,虽然她不行,但是冷清秋可以。冷清秋自小受父亲影响,国学的水平很高,陆轻萍到底舍不得一番心血就这么束之高阁,就带着文稿去找冷清秋,让她帮着改一下。
冷清秋接过陆轻萍的稿子的时候,刚开始看的时候对她的遣词造句的直白很是笑话了一番,看到后面,被曲折离奇的情节而吸引,这才不笑。因为对文章的喜爱,冷清秋把改文这个活计接了下来。陆轻萍在看到她几乎把她写的每句话都重新修改了一番后,顿时一头冷汗,觉得文字这个东西不是她能玩的,以后还是不要碰了,进而打消了作文人的念头。
自从把文稿丢给冷清秋之后,陆轻萍就再也没理会。她很忙,除了要忙工作和学习之外,她买的房子房契办下来了,房子里面以前的住户已经都搬走了,她在开始装修房子,要赶在这边租约满了之前,把房子收拾出来,好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改变历史那块,其实知道知道那段历史的,如果穿到民国,都会有这个想法,但是因为本文不想涉及这块,所以作了这样设定。
我在和朋友的一次谈天中,正好电视在放胡歌版的射雕,那时我的朋友说,杨康的悲剧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和萧峰是一样的,生恩,养恩,国仇家恨,全都有,两难,不管怎么做,其实都不对,他们其实最后除了死,真的无路可走。因此有了书里这本小说的由来。
☆、第18章
陆轻萍没有告知冷太太,拿着她借给她的钱,擅自买下了一栋房子。虽然陆轻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用的不是自己钱,而是从冷太太这里借的钱,到底有些不妥。所以陆轻萍在买房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冷太太,不是她不想告诉,而是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只是就算陆轻萍有心想瞒,也隐瞒不了多久。等到地契拿到手,原本的住户搬走后,陆轻萍找人将原本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搭建物拆掉,收拾出来后,露出房子的原貌。毕竟是老式建筑,而且被原来的租客实在是糟蹋的狠了,陆轻萍虽然不想大折腾,但是怎么也要修补修补屋顶和墙角方面,不要有漏雨的地方,室内也要重新粉刷一下,以及铺一下地面,还有让陆轻萍一直怨念的厕所问题,她想在房间里配设卫生间,这样一来,则房子的排污和下水问题也需要改造。
工程不算小,虽然有工人干活,但是需要主家出面的事情还有很多,最好能全天守候在此。但是陆轻萍不仅要到圣玛利亚女中去上班,还要到震旦大学去上课,而且她还要不时的到西藏路那边的店里去巡视一番,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留在装修现场,所以这个人只能从冷家找。
隐瞒不下去的陆轻萍只能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把她买了房子的事情告诉了冷太太,并告诉她,现在房子已经交付,正在收拾,等收拾好了就可以入住,希望冷太太能派个人去作“监工”。
出乎意料,冷太太没有如陆轻萍预想的那般生气,她一句“买了就买了吧,既然那钱给了你的,随你怎么花。”让陆轻萍想好向冷太太解释的一肚子说辞没了用武之地,然后冷太太态度非常的平静的问过陆轻萍买的房子位置及其价钱后,就将韩妈叫来,让她的丈夫韩观久到装修现场盯着。
不管冷太太是真的没生气,还是生气了却不好在陆轻萍面前没有表露出来,陆轻萍不想深究,她只要看冷太太表露在外的态度就好,至少冷太太现在这般模样让她大松了一口气。放下吊着好久的心,陆轻萍把这事丢到一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陆轻萍这边轻松了,冷太太那面可是难受的很。八千块,差不多是冷家存款的一半。冷太太虽说把钱给了陆轻萍,但是她觉得陆轻萍就算再能花,了不起三千块撑死了,况且这钱是借给陆轻萍的。陆轻萍现在有工作,又开着铺子,还钱不是难事,但是她可没想到陆轻萍会这么大手笔,竟然拿这钱去买房子。届时这房子显然她和女儿也是要入住的,那么这样一来,到时她还要不要陆轻萍还钱?
如果不要的话,单靠她手里剩下的这点钱能够让她和女儿过一辈子吗?如果不能,那将来她和女儿的生活怎么办?女儿还想着念大学,读博士,这学费从哪里出?还有看病吃药的钱?以及她老了养老的问题?……冷太太都要快愁死了,她后悔死当时将那么大的一笔钱给陆轻萍的行为了。
因为宋世卿三五不时的过来照看冷家,所以在他再来冷家的时候,冷太太告诉他,不用他帮她们家找房了,陆轻萍买房了。宋世卿一开始以为是陆轻萍用自己的钱买的房子,待听了冷太太的话,说陆轻萍买房的钱是从她这里借来的后,宋世卿照看冷家几年,对冷家的家底略知一二,听冷太太竟然把家里差不多一半的继续借给陆轻萍,立刻急了,数落道:“大姐呀大姐,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你怎么这么糊涂,什么时候变得行事这么不靠谱起来?那么大一笔钱怎么能说就借呢?”
盯着冷太太,宋世卿轻咳一声,发表意见。“就算轻萍是你大姑姐家的孩子也不能借!大姐夫给你们留这点家底容易吗?秋儿还小,还在念书,你又没工作,那可是你和秋儿将来养老傍身的钱,她怎么这么不懂事,这钱都借!就算她有工作,有收入,可是就凭她赚的那点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还清这笔钱?大姐,你怎么会把这么大一笔钱借给他呢?你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脑抽了?”宋世卿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姐把她和女儿以后安身立命的钱把的多紧,以大姐的性子,这根本不像她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