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看着秦瑄冷峻华美的侧脸,轻声问道,“不相干的人?臣妾十多年相伴,只换来这几个字么?臣妾不聪明,臣妾若真的聪明,就不会心悦上不该动心的人!”
秦瑄闻言,并没有感动,反而唇畔一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德妃,你确定你在说心悦朕?”
德妃点头道,“自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如今也没有什么可回避的了,只想和皇上说说心里话。”
秦瑄却道,“也罢,就说说心里话,朕也想问问,当初和罗明凤达成密议,联手弄垮罗明鸾的人,是不是你?”
德妃呼吸一滞。
秦瑄又道,“朕再问一个问题,贤妃生三公主时伤了身子,此后再无身孕,是不是你下的手?”
秦瑄问得平淡而肯定,德妃偏偏无言以对。
“当年罗明鸾有孕,将身边的女官刘氏提做了答应,刘氏有孕不足三月,便小产,一尸两命,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手笔?”
一桩桩一件件,秦瑄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对于德妃这种到死还不忘欺骗他的人,他真是打心底里厌恶,都有些后悔一时心软前来看她了。
德妃眼见秦瑄眼中的厌烦越发浓重,心头空荡荡的,闹钟一片空白,忍不住哭泣道,“臣妾承认,臣妾是做了许多错事,可臣妾做这些事,也是因为爱您啊,所以才嫉妒,才恨不得您身边只有臣妾一个,臣妾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秦瑄冷冷地道,“难道不是因为罗明鸾占了你觊觎已久的后位?不是因为刘氏的肚子比你大一个月,你害怕她生了男孩会影响你腹中的孩子?”
德妃所做的一切,他有些当时便知道了,有些却是后来查别的事情牵扯出来的,比如刘氏之死,他一直以为是罗明凤下的手,谁知却是这个对刘氏一口一个“妹妹”热情周到惹得刘氏感激不尽的德妃!
将德妃的罪行收集到一起后,他也想不到他的后宫居然有这等蛇蝎女子,手中罪行累累,简直馨竹难书。
罗明凤虽然也恶毒,却恶毒在明处,多喜欢明目张胆地杖毙人,刚好那些人多半也是先帝后宫那些女人们遗留的棋子,秦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罗明凤动作了,可德妃所为却迥然相反,表面上亲切和气一身书卷风华,骨子里却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德妃被秦瑄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方破罐子破摔似的,哭诉道,“皇上心中已定了臣妾的罪,便是臣妾再张十张嘴,又如何辨得清?其实皇上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没说,万寿节那会儿,臣妾不该一不小心让皇上的心尖子受伤,这才是皇上真正发落臣妾的原因,是不是?否则为什么以前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皇上却不打算放过臣妾了呢?”
秦瑄实在想不到德妃会如此顽固,不见棺材不掉泪,怒极反笑道,“你还有脸提万寿节那儿?那么危险的时候,你紧抱着璟淑仪的腿,不让她动弹,还说什么是紧张的——如果不是她机灵闪避得快,就不是被砍伤这么简单了,还有两次给璟淑仪下毒,毁容的,绝嗣的,这就是你口中的‘姐姐妹妹’,这就是你说的误会?”
德妃哆嗦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所有的内情,皇上看到了?
秦瑄看到德妃脸上闪烁不定的表情,也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浑水摸鱼就没人看到?告诉你,不止朕看到了,珏儿也看到了,看到你亲手害人性命!”
德妃原先就蜡黄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浮现了一抹嫣红,如今又褪成了惨白,嘴唇微微抖动,双眼震惊到失神。
秦瑄懒得再和她说下去了,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德妃却依然句句谎言,根本无可救药了!
在德妃的慌神中,秦瑄起身离开,他离开时,朝寝殿隔间瞄了一眼,没说什么,领着李连海走了。
秦珏从隔间转了出来,看着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泪流不止的绝望母亲,又是恨她又是可怜她,眼泪止不住地顺着面颊滚滚落下,他明白,他是彻底要失去母亲了。
腊月二十八,德妃病逝,秦瑄并未按照惯例提升她的位分,而是直接以德妃位将她葬在离他陵墓最远的妃陵寝。
整个治丧过程中,秦珏哭得几度昏迷,又醒了过来,好在有早已经历过的秦钊在旁安慰,虽然瘦得小脸尖尖,到底撑了下来。
妃嫔下葬,无需满朝百官内眷命妇送行,只需亲近的几家人便够了,严家父母来了三天,悲伤过度,严大学士也病倒了。
这一日,忙得前脚跟打后脚心的贤妃来到了敬和殿。
容昭十分意外,这还是贤妃第一次登门,忙将人迎了进来。
自德妃去后,贤妃便成了皇贵妃下第一人,皇贵妃又挺着大肚子,宫务便全归了贤妃,贤妃忙虽然忙,却也十分满足,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温婉依旧,却添了许多自信活络。
来到敬和殿,也不和容昭虚言,开门见山地道,“姐姐知道妹妹是个爱静的,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来找妹妹。”
容昭疑惑道,“还有什么事是姐姐解决不了的?姐姐都解决不了,妹妹怕也是无能为力。”
贤妃忙笑道,“不是我解决不了,却是没时间解决,说起来惭愧,姐姐是个笨的,原先掌着宫务便吃力,原想着过年时德妃的病好了,也能和我搭把手,谁知……唉,不说了,如今又要给德妃忙丧事,又要准备过年事宜,又有宫里的这一滩事,姐姐是在是分身乏术,想求妹妹出山,帮帮姐姐。”
容昭一听这话,忙推辞道,“不怕贤妃姐姐笑话,我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又没有亲生母亲,从来连管家的章程都没学过,如何能帮到姐姐,怕是只有添乱的本事了,妹妹不是不想帮姐姐,实在是有心无力。”
贤妃笑道,“妹妹太客气了,以妹妹的聪慧,定然能很快上手,只求妹妹疼疼姐姐,姐姐都好几晚没睡好觉了,可怜三公主也疏于照顾……”
“怎么回事?三公主怎么了?”
秦瑄正边思考边往里进,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还在疑惑容昭宫中怎么听到“三公主”三个字,便看到贤妃也在,正冲他尴尬地笑。
第七十六章 情悟
贤妃对于秦瑄的突然到来毫无准备,忙蹲福行礼,神情却不像以往表现的那样温柔顺从,反而带着几分尴尬和讨好,甚至略有些惶恐的意思。
秦瑄看了贤妃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又看向容昭,见她面色自然,显然没有受到欺负算计,放下心来,便直接进了容昭的寝殿。
贤妃直起了腰,见皇上在璟淑仪的殿内行动如此熟稔自然,默契无间,心头不由得闪过一丝嫉妒,更多的却是失落,罢了罢了,这都是命,明明她陪了皇上十多年,却没能走进皇上心里,而璟淑仪不过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赢得了皇上如此深厚的情分,也是人家的本事,明知争不过还去争,可不就像罗昭仪和德妃那样的下场么?就算是为了三公主,她也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再不要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通之后,贤妃心头豁然敞亮了许多,又见秦瑄虽然冷淡却还算平和的神情,知道自己这次虽然昏了头,万幸没有踩到皇上的底线,没到让皇上厌弃的地步,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这段时间可谓是炙手可热,不免有些春风得意,飘飘然失去了一贯的稳重,却是她的嬷嬷见状不妙,冒死给她泼了冷水,点醒了她——水满则溢,她如今便处在风口浪尖上,看似手握着后宫大权,实际上却只是海上的浮舟,并无根基,只要一个不大的浪头,就很可能将她掀翻,刚逝世的德妃就是个明显的例子,隐忍多年,只因一念之差,便丢了性命,实在是值得后人警醒。
贤妃本来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既成不了宠冠后宫的人物,也成不了手掌实权的第一人,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更应该谨言慎行,若是给皇上留下了虚荣贪权的印象,实在是得不偿失。
刚开始时,她也能依循自己的初衷,谦逊认真地打理宫务,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喜怒主张,循规蹈矩地以皇贵妃为主。但是,渐渐地,当皇贵妃日渐缺乏精力后,她例行请安的日子从一日一次改成三日一次再到五日一次、十日一次,她已经失去了一贯的小心,开始膨胀起来,而德妃因病让出的那部分宫权让她更加飘然不着地,直到德妃骤然去世,嬷嬷的一番谏言,如同当头棒喝,将她从那一旦掌控就欲罢不能的权利漩涡中生生拽了回来!
她彻底清醒了!
清醒后,她才发现,皇贵妃看向她的目光中已经一日比一日更加警惕和不满,皇上那里,也是久未驾临翊坤宫了,连例行的探望三公主的日子都以忙碌推却了,她一想到这件事,便只觉心头如擂鼓般乱糟糟跳了好几日,十分庆幸自己醒悟得还算及时!
醒悟过后,她便忙着补救,而手中过于集中的宫权,便成了烫手山芋,她这才明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而担负过重,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身边嬷嬷再次提醒她,让她想起了被她有意无意忽略的如今后宫中的第一宠妃!
璟淑仪!
是啊,对方如今已经是璟淑仪了,身份不再卑微,又圣眷正隆,在眼下这种后宫青黄不接的境况下,帮自己分担宫务不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