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瑄忽然问道,“宁嫔今年多大了?她什么时候的生辰?”
尹若东一呆,完全跟不上秦瑄的思维,亏得他功夫下得深,这些都能回答得出,“宁嫔是七月早产,翻过年十七岁——”
秦瑄幽幽地道,“朕记得,就是十六年前,那缇离开大乾的吧?”
尹若东要是迟钝,也做不了影卫的首领,他被秦瑄话中的潜意思给惊了一下,不会吧,那缇那样的人,虽然野心勃勃,但就算与薛夫人是虚与委蛇,若是有了他的子嗣,也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留在敌国的国都中,当时他回国时,一个伺候他的女奴生的孩子,他不是也带回去了吗?
“行了,你再下去仔细查查,希望下次能给朕一个确切的答案!”秦瑄挥了挥手道。
尹若东微微一凛,知道秦瑄话中指的是什么,忙答应了下来。
又是南疆!
秦瑄指头在桌案上轻敲,眯着桃花眼,杀气仿若化作了实质,弥漫在眼底——当年那个邪肆不羁的野性少年,身为质子却耀眼得让所有人都将他和自己相提并论,与大皇兄过从甚密,数次欲置自己于死地,最终却败于自己的手,带着刻骨的仇恨离开了大乾,如今,是准备好了,要回来报仇了?
哼,当朕怕了么?那缇,输了就输了,朕能让你输一次,就能让你再输一次,总有一天,朕定让你再也无法翻身!
秦瑄的一向深若渊海的眸中燃起了高昂的战意!
南疆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然而翻过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这是举国大事,所选人才多半都是国之根基所在,轻易不可动摇,如果不想引起民间恐慌不安,秦瑄定是要留在京中主持大局,将春闱进行完毕才能动身。
想到春闱,秦瑄便想到了当初见过的杨奕和乔清池,杨奕给他带来了南疆的动向,可说是在无意中立了大功,秦瑄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
至于乔清池——秦瑄就没有那么好的印象了,觊觎昭昭的人,他没在事后灭了对方,已经是他宽宏大量了!
他不由得想到派暗一打听来的两人的背景,杨奕算得上出身名门,虽然家里已经有些败落,但并不是因为家族腐朽的惯常模式,主要是大乾四海升平,武将家着实没有升迁的途径,若是不想办法改换门庭,依然抱着武将一途死磕,慢慢败落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这乔清池,据说是遗腹子,和寡母相依为命,家境寻常,出身也寻常——这两个寻常,落在秦瑄耳中,却一点也不寻常——寻常的人如何炼成那般高深的内功,寻常的人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寻常的人会在江南那个文人荟萃、倾轧激烈的地方声名鹊起,毫无阻碍地就成了第一才子?
相比而言,反倒是乔清池更加神秘些,他的相貌气度,也让他想起了一个武林中亦正亦邪的老前辈,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那老前辈朋友多,可仇家更多,这样一个人的后代进了朝堂,只怕朝堂也要不得安宁了。
宫中如今平静得有些诡异,众人期待的换贵妃和璟淑仪掐起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皇上每逢月头月尾也不去景仁宫了,显然,皇贵妃的的确确失宠了。
但同时,皇上也表现了对五公主的极大关注,时不时地赏赐一些适合小女婴使用的小玩意儿,甚至还特意问询过伺候五公主的人,令得五公主虽然不受亲娘待见,却也没人敢怠慢她,欺负她。
秦瑄当初的确动过将五公主抱给容昭抚养的念头,后来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馊主意,而且,他也隐约察觉到,昭昭是不会喜欢这个主意的,甚至如果他当时提出来了,昭昭很可能会直接拒绝!
思来想去,秦瑄还是打消了这个肯定会伤害他和昭昭感情的念头——顶多他自己辛苦点,随时照拂一二,一个小公主,好好养大了嫁出去就是了,也不费什么事。
一想到容昭,秦瑄就不免想起了她的宣言,觉得原本平静沉稳地跳动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昭昭的意思,难道昭昭是想独宠,可是他现在也跟独宠差不多,就是偶尔去后宫,也只是掩人耳目,真正想去的地方从来就只有敬和殿。
对了,再等等,等南巡回来,干脆就升了昭昭的位分,让她正式入主永寿宫,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去挑衅她!
秦瑄虽然想不明白容昭的要求,但他也不急,就如容昭所说的,他们两人还有的是时间,而且他还和昭昭订立了两年之约,如今才过去一半,他急什么呢?总能慢慢想通的。
……。
随着春闱时间的渐近,京城中的气氛越加紧张,这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在外面闲逛了,鹤翔居的斗文会也停了,京郊周围的几处寺庙道观里也挤满了应考的士子,大家伙一窝蜂待在房中温习,做临考前的冲刺,而那些出来应酬的,要么是已经自暴自弃,要么是有足够的自信。
被秦瑄惦记上的杨奕和乔清池自然是后者,该学的在早就已经琢磨透了,与其临到头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还不如彻底放开手,想法子减轻心头的压力,沉淀心境,从容应对即将到来的考试!
他们两人自从上回不打不相识,相处得十分投机,干脆便和人调换,搬到了一个客栈,杨奕豁达爽朗,且是个话篓子,而乔清池却是个最好的倾听者,两人性情截然相反,相处得却十分默契,没过几天,简直和数十年相交的知己差不多了。
这一日,两人相约去吃饭,谁知刚拐到吃饭的街上,便遇到了一出小偷偷荷包的把戏,杨奕身手不错,都没看失主是谁,袖子一捋就追了上去,那小偷虽是惯犯,到底身手及不上专门练过的,等杨奕追上去,正好和一个玄衣男子一左一右拽住了小偷的胳膊,两人手上都有真功夫,一下子就把小偷拽得惨叫出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真的觉得自己倒霉死了,不就偷了个轻飘飘的荷包么?至于这么对他?关键是他还打不过抓住他的人,呜呜……
然后,杨奕便看到乔清池一脸古怪神色地跟在失主身后,步履从容悠闲地跟了上来——杨奕这时才看清了失主的脸,顿时惊呼,“是你?”
秦瑄勾了勾嘴角,上下打量他,眼神颇有几分意外,“行啊,想不到你还有一番热血。不错,没有辱没了你祖宗的威风!”
多少年没看到这愣头青似的人物了,还挺稀奇的。
那边抓着小偷的侍卫手一抖,从杨奕手中将人拽了过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杨奕十分开心,对于秦瑄自然而然地上位者审视下位者的口吻不以为杵,他是个喜欢交朋友的,虽然秦瑄一看就是那种极尊贵极不好惹的人物,但交朋友又不看出身,他自觉和对方还挺投机,秦瑄话虽然说得不太动听,但态度中的善意他不是感觉不到,可惜对方上次走得实在太匆忙了,他连名字都来不及问,回去后十分遗憾地和乔清池念叨了半个月,乔清池耳朵都起茧子了!
“唉,原来是兄台,好久不见,兄台可好?”杨奕很高兴地上前打招呼。
秦瑄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捏着刚找回来的荷包,举到他眼前晃晃,“唔,你觉得呢?”
杨奕看了看那个荷包,也觉得自己问的话有些不妥,打了个哈哈,“对了,兄台吃饭了吗?已经快到中午了,若是没吃,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秦瑄不置可否,看了乔清池一眼,见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爽快地点头道,“那敢情好,我确实有些饿了。”
不声不响跟他身后的李连海都快跪了,刚出来时还干掉两碟点心的那是谁啊?
秦瑄觉得杨奕愣头青,其实杨奕还真不是,论心机城府他都有,只是不会去刻意表现,尤其是对他还挺有好感的秦瑄,他坚信以诚待人的信条,会策划阳谋但不会耍阴谋,倒也让秦瑄对他更添几分欣赏的意思。
近几日京中的酒楼茶楼饭庄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爆满,他们很容易便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包厢,以屏风隔开,靠着圆形的拱窗,也能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以前秦瑄出门吃饭还要费心验食,如今进入宗师境后,不说百毒不侵,寻常毒物是拿他没办法了,再加上他脖子上挂着那块灵玉,若是中毒会有反应,他只需将灵玉含在嘴里片刻,任是什么毒也拿他没办法了。
等着酒菜上来这段时间,三人便聊开了,主要是杨奕和秦瑄在聊天。
“那日相会实在太过匆忙,在下居然忘了询问兄台大名。不知今日可有荣幸知晓了?”杨奕笑道,他知道上次秦瑄是诚心不告诉他们名字的,但今天看秦瑄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便知道他态度松动了。
果然,秦瑄想了想,开口道,“我姓……容,家中排行第三,略年长于你,你可以叫我容三哥。”
杨奕笑容不变,嘴角却抽搐了一下,这人当真是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偏他态度太理所当然,仿佛让他叫一声三哥还是他的荣幸似的!
好在杨奕身边不乏脾性古怪的朋友,就乔清池这样冷僻沉默的就是异类了,再多一个皮厚自恋的也不足为奇。
“行,那小弟以后就叫兄台容三哥了!”杨奕爽朗地笑道。
杨奕爽快大方的态度让秦瑄微微一笑,觉得这人还值得一交。
两人交谈得挺投机,而旁边的乔清池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插话,只是不停地左顾右盼,仿佛在找什么人,杨奕感到很奇怪,他这个朋友一身气度宛若谪仙,虽然据说出身寻常,可举手投足的大家风范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如此失礼的动作,自他们相识以来还未曾出现过。
“乔兄,怎么了?”杨奕关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