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生有异象”,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医能搀和的了,自古以来生有异象的,多半都在青史留名,前前朝的开国大帝,可不就是怀胎十二月才出生的吗?
这些话陈院判自然不敢说,但潜意识里,他却已经深信不疑,对容昭也更加恭敬了。
秦瑄面色如常,似乎没有听到陈院判的话,温声道,“辛苦卿家了,这几日你便留在偏院不要回去了,娘娘这边还需盯紧,不可有一丝疏漏。”
陈院判忙应了下来,就是皇上不说,他也要使出看家本领。眼见着这位即将出生的小殿下非同凡响,他自然也只有卖好的。
秦瑄将容昭的手放回温暖的被窝中,浓密的长睫毛垂下,掩去了他眸中的深思——生有异象?出生推迟?
陈院判都能想到历史上那几位怀胎十数月以上方才出生的名人,或位尊开国帝王,南征北战,拥有开疆辟土之大功劳;或在某一领域成就圣位,造福万千苍生;武林中更有一位大宗师,怀胎整一年而诞生,口含一口未散的先天之气,区区十岁,就达到宗世境界,成为武林中古往今来年纪最小的宗师,至今他的威名还在武林中流传。
他并没有因为小四的特殊而升起防备猜忌之心,反而饶有兴趣地想要看看,他这个在母亲肚子里舒服得不肯出来的四儿子,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
也不知道这对大乾的国运是好是坏——这是他身为大乾皇帝,脑中闪现的唯一一个担忧江山基业的负责念头。
小殿下久久不肯出来,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很快便传遍京城,古人的迷信程度不是现代人能够想象的,光是这位小殿下已在母亲肚子里待了十一个月,就让无数人侧目了。
只要是通晓历史典故的,就没有人不知道生而推迟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在等着淑仪娘娘生下这位还未出生便已经引起万众瞩目的小殿下!
三皇子的外祖家自然也知道了这个对他们大大不利的消息,严大人郁结于心,倒是临泉安慰他,“这样的万众瞩目,对一个非嫡非长且尚未出生的皇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严大人只是关心则乱,被临泉一说,脑中也转过弯来,可不是,有时候,过于殷切的期望,很容易便能压垮一个人的意志,而这位小殿下尚未出生,不知是男是女,便引起了这些人的关注,这样的压力,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些。
人人心中都这么想,可人人也都忍不住去关注,唯一一个没有因此多想的,大约只有孩子他娘了,都说一孕傻三年,容昭最近的思绪是迟钝了许多,围绕她的孩子,已经形成了浓厚的政治氛围,她居然都没有察觉到。
她当然知道预产期已经过了,可过了就过了呗,孩子毕竟是在她肚子中的,谁能看出来他到底哪天着陆的,既然不知道,这预产期实际上也就是个大概时间,少了点超了点不正常吗?
在现代时,经常有算错了孩子出生日期的情况,所以容昭并不以为意,她却不知道,古代有本事的中医,尤其还是代表顶尖中医医术的御医,那是连怀孕半个月都能摸出来的牛人,比测孕棒都厉害,他们估算出的预产期,基本是误差是不会超过三天五天的,更何况还是一两个月?
秦瑄当然也看出了容昭最近的迟钝迷糊,他对容昭这样的精神状态倒是十分新奇,乐得不告诉容昭真相,免得她担心。
在秦瑄看来,就算万众瞩目又怎么样?有本事的人,无论如何也能走出自己的路,他再疼小四,也不会将他养在温室里,让他遭受不到一点挫折,这不是爱他,是害他!
直到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在一片料峭春寒中,二月一日晚上,辛时左右,容昭终于感觉到了姗姗来迟的阵痛。
“皇上,我好想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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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遵守诺言啦,嘿嘿嘿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出生
整个浮香坞的人都起来了。
自从容昭过了预产期后,所有人面上不显,私下都焦急至极,虽说胎儿推迟出生是吉兆,但毕竟有风险,谁也不愿意这吉兆变成凶兆!
容昭这一叫,就好像等在头顶上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精神依然绷得紧紧的——没到小殿下出来,他们是丝毫也不敢放松的。
容昭被秦瑄亲手抱到了东厢房收拾好的专门产房里,里面的火炕常年烧着,屋里干燥通气,温暖如春。
这间产房年前就收拾好了,自那以后从来没断过炭火,就防着容昭那一天突然临盆。
秦瑄把容昭包进去后,就被容昭赶了出来。
那些生产时希望丈夫陪伴的桥段都是骗人的,至少容昭是压根就不希望秦瑄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临盆,哦,光是想象就是一种灾难!
秦瑄并不知道容昭的心思,只以为她是关心自己,他倒是希望留下来,但无奈容昭态度太坚决了,他实在舍不得看她疼得惨白着一张小脸却还坚决地看着他让他出去的模样,只能退到门外,一屁股坐到李连海给他准备的椅子上。
里面容昭被明嬷嬷扶着躺上了床,火炕烧的旺,她虽然腿上什么都没穿,也感觉不到冷,只是肚子里一阵疼似一阵,搅得她头脑里的思绪都快涣散了,完全集中不起来,她恍惚地顺着明嬷嬷和产婆的动作躺好,明嬷嬷拿起一根准备好的软木塞进容昭嘴里。
“主子,一定要衔好,待会儿生孩子用力时,嘴里没东西,容易咬坏牙,衔着这个就不怕了。”
容昭点了点头,已经无暇回话了,那产婆探手摸了一下,“娘娘放心,您情况很好,一定能给皇上生一位尊贵的小皇子!”
容昭勉强笑道,“承你吉言!”
她不断地呼气,吸气,呼气,吸气,试图缓解疼痛。
该死的,这简直比被人砍一刀还痛。那种尖锐得,仿佛在她肚子上破开一个大洞的疼痛,那种一波接一波连绵不断的痛,仿佛没有尽头,让容昭都忍不住冒出来——“我不生了”的念头!
一会儿,玲珑从外面进来,给容昭端了一大碗红糖鸡蛋,“主子,把这个吃了吧,待会儿才有力气生。”
容昭正好肚子里空空的,其实没什么食欲,但她也知道生产过程太耗费力气,不吃东西是不行的,紫竹忙给她背后垫一个厚垫子,扶着容昭半支起身子,一口接一口地吃完玲珑喂过来的鸡蛋,又把一大碗红糖汤喝得一干二净,腹中饱足了,她觉得身上慢慢流逝的力气又回来了许多!
疼痛越来越频繁,产婆不时地查看宫指开的情况,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容昭咬着口中的软木,只偶尔从唇畔逸出一两声呻吟!
屋里安静,屋外的秦瑄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来回走了好几趟,脸色越来越恐怖,“怎么没听到你娘娘的声响,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有过几个孩子了,当初罗后生产,他也在产房外等过,当时罗后的凄厉嘶喊至今在他心中还留有阴影,那一盆盆的血水曾令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只道女人生孩子痛苦万分,至今记忆犹新。
可现在容昭一点儿声响不发出来,却比那叫出来的惨厉呼唤更令他心中没底,愈发担忧起来。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秦瑄抬腿就要进去。
李连海在一旁猛然跪下抱住他的腿,急得满头大汗,“皇上万万使不得,产房血气中,您可千万不能沾染啊!若是让御史言官们知晓您进了娘娘的产房,那些人不敢说皇上您不是,定然会把这罪责推到娘娘身上,皇上千万三思!”
“你这奴才,好不晓事。”秦瑄一脚就把李连海踹开了,却也不坐下,只牢牢地站在门口,宛若一尊雕塑。
李连海暗暗松了口气,见皇上一时只顾着娘娘,自己就披了件夹袍就出来了,忙叫人回正屋取了件大氅,战战兢兢地给皇上披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浮香坞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东厢房的门帘不断被掀起,放下,掀起,放下,开始是玲珑和紫竹来回取热水,剪刀,干净的布什么的,渐渐地,屋里开始有了动静。
容昭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方面,她被困在这身体里,忍受着生产时的剧痛,一方面,她又像是未卜先知的神,立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床上那个狼狈的女人正痛苦地用力往外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