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咽了口唾沫,说道:“大兄,你怎地买了这么香的烤鸡?”
崔湛含笑道:“今日出门时恰好路过食肆,想起阿妹今日没怎么吃东西,便顺手买了只烤鸡。”此话一出,崔锦又岂会不知大兄哪里是顺手,分明是特地给她买的。
兄妹俩进了屋里。
崔湛取出烤鸡放在银盘上,又取来刀具,一一切成块。崔锦一见,不由失笑。她说道:“大兄,我与阿爹在山间游玩时,遇着野鸡,烤了后都是直接用手抓着吃的。”
崔湛皱眉道:“女儿家家的岂能如此粗鲁?”
崔锦道:“哪里粗鲁了?烤鸡抓着吃才好吃呢,比用筷子夹肉吃的要好吃得多。”
崔湛不以为然。
“在为兄面前,不许如此吃。”
崔锦只好作罢。她很快又笑吟吟地道:“大兄今日怎么突然想起给阿锦买烤鸡了?”
崔湛瞥她一眼,“说得好像为兄平日里不给你买吃似的,这还尚在家中,倘若以后嫁人了,岂不是连兄长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崔锦被呛了声,连着咳了好几下。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嫁人的话题来了?”
崔湛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递上温茶。他温和地说道:“即便你嫁人了,也不许忘记兄长。”顿了顿,他凝望着她,“无论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为兄一直在你身后。”
听到此话,崔锦登时就明白了这只烤鸡的用意了。
她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大兄大费周章的就为告诉她这句话。她这几日的烦心大兄果真晓得了。她翕动着嘴唇。崔湛又道:“阿妹,若是熬不下去,我们便回樊城。”
方才还是泛红的眼眶,此时猛地生了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她扑到了崔湛的怀里,抽泣着。
洛丰城无人不羡慕她此时的风光,不知多少贵女想取而代之,成为谢五郎身边的人。更不知有多少权贵想要巴结她,一因谢五郎的同门,二因谢五郎。
她之前努力了这么久,慢慢地在贵女圈打响了名号,让欧阳家的姑娘奉她为座上宾。
可是……这么多的努力全都抵不过一个谢五郎。
他轻而易举地便抹掉了她的所有努力,在她身上打下烙印。她知道单凭自己要有现在的风光,起码要十年。可同时的,她也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完全被谢五郎掌控,她家的荣辱兴衰只凭谢五郎的一句话。
风光背后的如履薄冰与心酸,外人看不到,只有大兄看到了。
崔湛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像是小时候那般,受委屈了,不高兴了,便扑到兄长的怀中,哭一哭,蹭一蹭,第二天便笑颜再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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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崔锦起了个大早。
她精神奕奕地与家人一道用了早饭,又陪崔元与林氏说了好一会的话。之后她方来到庭院中。她唤来了阿欣,问道:“我称病的这几日中三叔父家可有表示?”
阿欣点头道:“回大姑娘的话,这几日都有送东西过来。头一日送的绸缎黄金,得知姑娘病后,第二日送来了灵芝和人参,夫人说这两样都是上好的药材,可见其心思。”
崔锦略微沉吟,又问道:“是以什么名义送来?”
阿欣想了想,说道:“是以大爷的名义送来的,崔大夫人和崔三姑娘亦有送礼。”
听罢,崔锦吩咐道:“取笔墨来,待我写张拜帖你让阿宇送到崔府。”
“啊?大姑娘要独自一人去崔府?”
崔锦道:“阿叔以自己的名义送来,想必也不是将我当成侄女,而是谢五郎的师妹。既然如此,我单独拜访崔家亦无不妥。”
她落下最后一笔。待笔墨一干,阿宇便送往了崔府。
她又吩咐道:“阿欣,取我新做的衣裳来。”
“是。”
前些时日,崔锦买了一匹素色的锦缎,随后让珍嬷裁成了最简单的衣裳样式。阿欣侍候崔锦换好衣裳后,又依照崔锦的吩咐,只将发尾以发带束之。
待崔锦妆成,阿宇也回来了。
他回禀道:“大姑娘,大爷正好在府中,说是随时欢迎大姑娘前去拜访。”
崔锦颔首:“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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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崔锦到了崔府。
这一回与上回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在门口候着她的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仆,而是成了崔府的总管。迎接她的也非角门,而是正门。
崔家的总管唤作刘支,生得脸尖皮薄的,看起来很是精明。他笑容可掬地道:“大姑娘可来了,里边请。”
崔锦下了马车,对刘支微微颔首。
随后刘支领着崔锦到了正厅,无需通报,崔锦便见到了她的阿叔崔全。
崔锦行了晚辈的礼。
“侄女拜见阿叔。”
崔全受了她这一礼,在她起身时,让身边的侍婢赶紧扶起了崔锦。崔全说道:“上回堂弟过来,我恰好有公事在身,没有亲自招待你们一家,实在是我的疏忽。之前父亲也亲自吩咐过了,以前父亲也时常提起你爹。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又重新在洛丰相聚。”顿了下,崔全又道:“之前沁儿不懂事,对你多有不敬,实在是我们教导无方。”
崔全此话一出,崔锦便明白这位阿叔想要表明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说道:“沁堂妹年纪还小,与阿锦只是小打小闹,阿叔不必介怀。”
崔全打量起她来。
这是崔全第一回这么近打量自己的侄女。之前在巫子谢恒的宴席中,她坐得太远,坐得太高,他几乎无法想象自己的侄女摇身一变,就多了个如此强大的靠山。
且之前在宴席中,她落落大方,也不因满堂权贵而怯懦。
如今说话又是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语气中也不失强硬,会让人觉得她想当有底气,全然不能轻视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闵恭:哈哈哈哈哈哈哈,快来看谢五郎作死!
存稿箱君:你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
崔锦:握拳!拼演技的时候到来了!
☆、第四十八章
崔全感慨地说道:“沁儿不过比你小一岁,却被养得太过娇气,若有你一半便不错了。”之前还一直在哭闹,所幸之后他亲自教导了一番,沁儿才收敛了。这般下去,迟早一日都会闯祸。
崔锦笑了笑,没有附和。
这时有侍婢奉上糕点,模样很是精致。崔锦尝了一块后,又拿帕子揩了揩唇。她忽然敛去表情,看向崔全,目光幽深。
只听她道:“阿叔想必也听闻了阿锦在樊城时的传闻。”
她又道:“想必阿叔不知一年前的我一无所有,家中也是极为穷苦,甚至是三餐不继。但是……阿叔可知这一年里我们为何会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锦曾经遇到了一高人,高人指点了阿锦一番,使得阿锦开了窍……”接着,崔锦将这一年来所做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讲了。
她今日来崔府。
不为叙旧,也不为拜访,她是来摊开自己的筹码,获得应有的回报。
她之所以选择崔全,一为他是目前崔家的掌权人,二为她听到了十多年前的一事。当年三叔父在洛丰崛起,然而仅仅十年便有衰败之象,彼时是崔全一人独揽大权,将崔家拯救于水火之间。由此可见,崔全是个有远见的人。
但是……至今秦州崔氏仍不能在洛丰达到鼎盛之态,崔锦猜想有三,一为崔家的三房各怀心思,二为崔家当下的子孙资质略微平庸,三为内宅不安,当家主母略逊一筹。
这是为何几十年下来,秦州崔氏虽出了个秦南王妃,但是……却仍旧止步不前。而汾阳崔氏却能经久不衰,一代接一代。
话毕,崔锦目光灼灼地看着崔全,抑扬顿挫地道:“阿叔,侄女不敢妄言,但还请阿叔相信侄女能屈能伸。如今有贵人青睐,阿锦方有今日风光。他日无贵人扶持,阿锦亦能从泥地爬起,与秦州崔氏再攀高峰。”
崔全不曾料到这样一番雄心壮志的话竟会从一个姑娘家家的口中说出,尤其是眼前的姑娘还不到二八年华。他不由陷入沉思。
崔锦起身道:“还请阿叔再三思量,阿锦先行告退。”
三日后,一张帖子送到了崔锦的手中。崔锦今日不做巫人打扮,她用了最平常的装束。崔全再次在正厅里招待崔锦。
这一回,崔全开门见山地道:“你想要什么?”
“阿叔,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自是要相互扶持。”她顿了下,又道:“一家人也自是该住在一处,只是阿爹却不喜束缚。因此,阿锦希望能阿叔能僻一个单独院落出来,衣食住行不受管制。”
经过上回歹人劫持,崔锦想明白一事。
她目前的能力微弱,不可能事事都提前知晓,正所谓防不胜防。若当真有歹人算计他们家,恐怕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有家族庇佑才是平安之道。
崔全道:“可以。”
崔锦又说:“我听闻阿叔在青郡有一处避暑山庄?我阿娘到了夏天便怕热,到时候还请阿叔借阿锦一用。”
崔全不由莞尔。
“你倒是有孝心。”
崔锦又说:“还有最后一点,若他日阿锦陷入泥潭,阿叔若要自保,阿锦必不会有怨。阿锦只有一愿,不求对阿锦雪中送炭,只求阿叔护住阿锦的家人。”
崔全轻叹了一声。
“我应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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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回家后,便与崔元还有林氏说了搬家一事。
崔元与林氏一听,两人都怔楞住了。崔元皱起眉头道:“堂兄怎地转变得如此快?是因为听了之前的传言?”
先前崔元是渴望着与家人团聚的,但是经过之前在崔府的一事,一想到女儿受了欺负和轻视,那丁点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
如今蓦然听说堂兄要接他们过去一起住,崔元下意识地便想到最近有关女儿的传闻。
女儿来了洛丰后,便开始大展身手,有时候他瞧着女儿都觉得皇孙贵女也不过如此。女儿如此有能耐,他亦心满意足。近来与燕阳城那位贵人的传闻,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相信女儿有分寸,因此也不曾多问过。
若是堂兄一家当真因为贵人的传闻而接受他们一家。
这样的接受,他宁可不要。
崔锦含笑道:“阿爹,阿叔之前与女儿说了。那一日的确是他们有不周到之处,阿叔还说了,阿爹住进来后不仅仅能与家人团聚,生活上亦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的衣食住行不受阿婶的管制,且每月还有份额的金。阿娘管家也能轻松一些呢。”
她又笑道:“阿叔还说了,晓得阿娘怕热,如今夏天已到,已经让人收拾在青郡的避暑山庄。到时候阿爹能与阿娘去避暑,听闻青郡的避暑山庄里还藏有许多百年难得一见的美酒。”
崔元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