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震,也就是聂家第五子,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来——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非常的小,若不是已经看习惯了,当真要以为他还是弱冠之年。“三哥,六弟,你们在说什么呢?”
于是聂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聂震说了一遍。听完,聂震想都没想便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国师大人为了儿女情长气短,你我何须抛下大颂的荣华富贵,来这大元受这等罪?”重头再来的痛苦没有多少人知晓,因为那实在是太困难了。他们之所以抛弃聂家的一切,辗转来到大元,为的不就是扶持国师登上大宝么?为的,不就是来效忠于这个真正的主子么?想当他们的主子,自然要有宽广的心胸和气魄,倘若一个婢女都能令他神魂颠倒,那么,这样的主子,不要也罢!
聂楚也觉得聂震说得有理,当下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既然如此,你我便想个法子,将此女除去,却又尽量避免被国师大人的耳目听去吧!”
“要个女子的命还不简单?”聂震随意道,“六弟手里奇药无数,借一种来用用不就行了?那蛾姑不过是个弱女子,年纪又大了,长此以往,暴病而亡也是很正常的。”
他用一张天真可爱的娃娃脸,说出这样一番可怕的话来,偏偏聂楚还深以为然。
聂靖笑看着两位兄长在这里谈得火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端着茶盏优雅品尝,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因为远方贵使的到来,又恰逢时近冬日,所以麦可汗王便将狩猎的时间提前了几日,并且特别邀请青王作为贵宾,出席此次狩猎。他的妃子们也都换上了戎装,一个个英气十足地骑在马上,张弓搭箭,跃跃欲试。几个王子更是想期盼着能在父汗面前显露本领,这样的话,日后继承汗位的可能性也会高一些。
贺莲房却是第一次穿骑装。大颂的女子大多性情温婉柔弱,平日里在家要么绣花抚琴,要么便是赏花扑蝶,似是这种大幅度的运动,很多女子究其一生都没有尝试过,然而今天她却感受到了。
与穿着柔软的罗裙不同,这身骑装十分利落,令纤细的她看起来似乎也多了几分英气。可惜……只是看起来,因为她根本就不会骑马,只能跟青王共骑。
青王也是第一次看见贺莲房穿这样的衣服,她换好衣裳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先是惊艳了一番,而后才道:“阿房这副模样,倒是可以上得战场,做个女将军了。”
贺莲房娇嗔地睨了他一眼,说:“我可没有聂娉婷那野心。”她也不是那块料。论后宅争斗,城府心机,她不遑多让,可若论征战沙场,运筹帷幄,她是万万不及的。“若是王爷换上书生长袍,难道就要每日吟些酸腐的诗词,谨守礼教,声声唤我做娘子夫人了么?”
顺着贺莲房的话,青王幻想了一下,莞尔道:“这个我可做不来。”当初之所以选择弃文从武,就是因为做个武将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一些,青王其实是很讨厌说话夹□□带棍你来我往,一句话,至少得拐十几个弯儿才听得懂的。
贺莲房轻笑,夫妇俩上了马,她动了动,往后倚在青王怀里。今日风大,大元气候寒冷,不穿厚厚的毛裘根本就无法出门,青王知道小妻子怕冷,便将她整个人都塞进了自己的大氅里,单手执缰,另一手拉着大氅,为她遮挡狂风。原本他是想要贺莲房坐马车的,毕竟她身子骨差,上一阵子染了风寒,竟足足病了好几个月!若是这回再染上病,非把他给心疼死不可。
但贺莲房却不乐意,为什么呢?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女子是坐马车的!麦可汗王有个十八岁的,正怀着身孕,极其受宠的妃子,此番也跟在狩猎队伍里头,肚子已经老大一个了,却仍然干脆利落地骑着马,甚至不需要人伺候!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表现的太弱吧?而且如果她坐了马车,就会很大幅度的拉下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那样的话,也真是犯了过错了。
狩猎场位于大都五里之外的一座山上,如今马上冬天,山上树木青草早已枯黄,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大元男儿们个个跃跃欲试,十分踊跃,都盼着能狩到一头大家伙,好在大颂人的面前给自己国家长脸。
到了营区后,先是安营扎寨,当天晚上,贺莲房还有幸欣赏到了大元所特有的篝火舞。他们手拉着手,不分男女,围着篝火绕成一个圈儿在那里转,场面十分热闹。敏敏公主还想着来拉贺莲房一起跳,却被青王委婉地拒绝了——他可不乐意看到别人牵着他妻子的手,即便那是个女孩子。相对的,他自然也不会去跳。
第二日一早,狩猎才正式开始,贺莲房坐在青王身侧,悄悄地将麦可汗王周围的几个王子都仔细打量了一番。麦可汗王有一副好皮相,娶得又都是美人胚子,所以生出来的儿子,也都个个英俊不凡。他们都穿着大元国的特色服侍,头戴裘皮帽,帽子上缀着鲜艳且价值连城的宝石,腰间系着匕首,背着长弓。贺莲房仔细数过了,麦可汗王一共有三个儿子,这三个王子粗看长得很像,细细一看,才发觉他们各有自己的特别之处。大王子身形特别高大,不苟言笑;二王子却是个笑面虎,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三皇子面露怯懦,似乎胆子很小,但皮相也是极其好看的。
这三位皇子,母系一族都是大元有名的望族,而大元与大颂不同,这汗位是有能力者居之,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那么这个汗位,就欢迎他们去争取!
最令贺莲房感到意外的,却是聂家兄弟。
当然,聂靖并没有出现,此人素来不喜欢见外人,人多的地方,是决计瞧不见他的。想当初若不是找她的麻烦,聂靖也是不会出席元宵花会的吧?真正令贺莲房感到好奇的,是聂楚身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娃娃脸的少年。
青王注意到了贺莲房的视线,轻低下头给她解释道:“可莫被那人长不大的外表给骗了,聂家五俊之中,数他最是心思歹毒,他那脸上的笑看着是灿烂,可惜却是有毒的。”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生了一张娃娃脸,天生看着便是个孩子。”青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就是凭着这张脸,不知被他害死多少人。”
只看着那人的脸,贺莲房真的无法想象青王口中所说的“歹毒”会出现在那样的容貌上。若说聂靖给人的感觉像是飘飘欲仙的天神,那么聂震就像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笑口常开的金童,让人平生想要亲近之感,若是能得他一笑,怕是连命都愿意双手奉上。“这聂家人,可真是个个都不一样。”
青王掀了下眼皮,淡淡地道:“可惜都死了。”
贺莲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这一笑可不得了,登时引来好几道目光!都说男人好色,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虽然大元男子瞧不起大颂那些软趴趴手指头一戳就能多个窟窿的女子,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懂得欣赏大颂女子的美貌!贺莲房这一笑,当真是如同遍地春花开放,十分的娇媚可人,不少人精看得呆了。
其中就包括聂震。他盯着贺莲房瞧了一会,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感慨道:“我的个乖乖,怪不得六弟对这女子如此痴迷,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住呀!”
聂楚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有点的出息?除了脸之外,那贺莲房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她给灌了迷魂汤了!你忘了大哥所说的话了?这女子只是看着美貌和善,实则心机深沉,你看上她,小心栽在她手里!”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再烈的马我都能驯服,难道还制不住一个普通女人?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听出聂震话里的不服,聂楚生怕他一个冲动去对贺莲房下手,忙再三叮咛祝福:“你可给我记住了,绝对不要打贺莲房的主意,听见没有?咱们六兄弟,折了两个在她手上,大哥更是武功全废,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你若还是聂家人,便与她保持距离!”
聂震撇了撇嘴:“大哥那是他自己蠢。”竟然选择夜探人家姑娘闺房,被抓住了也是活该。聂震一直没好意思说,毕竟他家大哥受到的打击已经更大了。“竟然会被个姑娘抓住,这些年来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聂震素来是聂家的叛逆者,他热衷于挑战聂家任何一个人权威,即便是信阳候在世时,也经常被他气得青筋乱跳。如今信阳候死了,聂仓废了,聂芒下落不明,聂四死了,只剩下个聂三,能管得住聂震的人就更少了。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出事。聂楚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聂震的想法,只得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不你想做什么,只要你不危及到国师大人的计划,就没关系,可若是你添了一丝一毫纰漏,可莫怪我这座哥哥的不留情面!”
听出聂楚话里的认真,聂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同时又看了贺莲房一眼,见她已经收起了那么绝美脱俗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惋惜起来:那么漂亮的笑,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呢!怎么就不笑了呢?
想到这里,不觉心头郁闷,斟了杯酒自饮起来,眼神却时不时地朝贺莲房身上看去。即使青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聂震也毫不收敛。现在他又不是大颂国的人,难道青王还敢上前来找他麻烦不成?如今他可不是他手下的小将了,青王想找他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在谁的地盘上!
麦可汗王说了几句话后,便宣布狩猎开始,于是,男儿们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他们都梦想着能满载而归,因为汗王说了,第一名,能被封为千夫长!而王子们更是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人群中,除了那几个敢光明正大地偷觑贺莲房的人之外,还有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盯着贺莲房瞧,简直口水都要滴下来,那大腹便便的模样实在是恶心的要命。
因为顾忌青王,所以他不敢肆无忌惮地看,然而越是不看,就越是想要再将那美丽的容颜再印进脑子里一次。世上泽呢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美丽呢?他的那些小妾,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仙女的分毫呀!
不知五千头羊,能不能换得美人的一夜?!
贺莲房见身后的摇光好奇的大眼不住地四下望,便笑道:“你也去吧,今儿个若是能拿个第一回来,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摇光兴奋地瞠大眼睛:“随便奴婢开口吗?”
贺莲房很是大方:“只要不过分,就随便你。”
“好嘞!谢谢王妃!”得到贺莲房的肯定答复,摇光激动坏了,她险些一蹦三尺高,迅速几大步跑上前去,然后飞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贺莲房的视线里。
“这丫头今儿个这样开心,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青王笑。
“定然是有什么心愿,需要我替她完成。”贺莲房也笑,摇光素来性子活泼,但因为是暗卫的缘故,一直都很是克制,像是今天这样,还当真是头一回见。
见青王仍旧坐在原位不动,麦可汗王哈哈一笑,问道:“王爷不下场去练一把手?”
青王淡淡地道:“我妻子茹素,见不得生灵涂炭。”所以除了在战场之外,青王从不滥杀无辜,万物皆有灵,他做不到吃素,也就只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多多注意了。
麦可汗王叹道:“王爷可真是疼爱王妃啊。”
青王低头看了贺莲房一眼,但笑不语。这世上能让他如此心动的,此生也就只有贺莲房一人了。这样的珍宝,自然要小心翼翼的收藏,呵护,疼爱,怎么能忍心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疼痛呢?
这时,麦可汗王身边的一名妃子不无嫉妒地道:“是呢!也不知王妃娘娘有什么招数,能将王爷套的这样牢,若是我也有这等本事的话,汗王,您可就在我的帐篷里,一年半载都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