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问道:“你要写什么?”
沈汶皱着眉:“我就想写,那个,我以前给你的香囊里面有个纸条,你看了,咱们见个面吧。”
苏婉娘忙问:“这里面哪个字你不会写?”
沈汶扭肩膀:“婉娘姐姐,不能这么笑话人!”
苏婉娘不解:“我怎么笑话你了?”
沈汶瞪眼:“我这么难下笔,是因为不会写字吗?当然不是,我是因为不会写诗呀!”
苏婉娘蹙眉了:“为何要写诗?”
沈汶撒娇:“是你说过的呀,咱们头一次去邀请人家见面,要有些格调!不能让对方看轻了咱们。要表现出咱们也能拽个文,胡诌几句。婉娘姐姐快帮帮我。”
苏婉娘问:“你要见谁?”
沈汶说:“就是张家大小姐。”
苏婉娘怀疑:“这么多年,没人见过那位大小姐,她会见你吗?”
沈汶点头:“她读了我的诗,就该见我。”
因为我六岁时给“她”的香囊里面,有一个字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张允铮,男。
苏婉娘想了想,迟疑着说:“当年赠香囊……”
沈汶忙点头:“好好,就这么写。”下笔写了,然后等着苏婉娘。
苏婉娘继续绉:“锦绣囊内藏。”
沈汶一边写一边嘟囔着:“一个字条也不算是锦绣啦,但是说得好一点也没什么……”
苏婉娘又想了片刻:“若问有无事。”
沈汶笑了:“太好了太好了!就是这样……”忙写下来。
苏婉娘半天不说话,沈汶等不及了:“要怎么样呀?”
苏婉娘也着急:“要押韵呀,江阳辙有桑、长、光、黄、商……”
沈汶说:“商!商量!”
苏婉娘点头说:“相见细商量?”
沈汶高兴地写下来:“可以啦可以啦,婉娘姐姐就是才女呀!”
苏婉娘吓得说:“可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打油诗,会让那些书生笑掉牙的。”
沈汶折了纸签说:“我觉得很好,比我的便条好,给咱们长了志气!”她把纸签递给苏婉娘说:“好好找个好看的封子,外面最好有些松竹梅之类的,特别高雅那种,让人一看就不敢随手扔了。”
苏婉娘笑着接了,问道:“你什么时候送的香囊?我怎么不知道?”
沈汶说:“那是你来之前了,我六岁那年的春天送的,都快五年了。”
苏婉娘问:“那人家还会留着吗?”
沈汶说:“我上面放了一个珠宝,但是平远侯府那么富裕,也许人家看不上。如果他没有扔,很快就会让张六小姐邀请我和姐姐过府,如果他扔了,就会来个不疼不痒的回条或者根本不回信,我就得夜里去了。”
苏婉娘说:“那她最好别扔了吧。”
沈汶却叹气:“两种都要费些功夫的。”
次日,苏婉娘去找沈坚,给了他一个信笺封,说是给平远侯张大小姐的,让沈坚交给张大公子转交。沈坚自然不知道这个张大小姐其实不是“小姐”,虽然奇怪沈汶怎么会跟张大小姐有了联系,但现在这个妹妹可是整个计划的中枢,一定得去做才行。
沈坚不想直接到平远侯府上投书求见,以免显得太过正式,就先送信邀请了张大公子出来骑马。
张允铭在家中躲风头,正憋得难受,接着请柬就出来了,到城外与沈坚和沈卓碰了面,三个人在外面骑了半天马。沈坚和沈卓自然谁都没敢提四公主的事儿,免得被张允铭当成出气筒。
分手时,沈坚将一个信笺封给了张允铭,说道:“是我小妹妹给你大妹妹的,你帮着递一下。”
张允铭一愣,瞥见了一边毫无所觉的沈卓,脸上现出一丝狞笑:你们也有今天!过去沈卓垂涎我的妹妹,现在,你们肯定不知道,你的妹妹在给我的弟弟送信吧?
忙笑着接了,说了声谢谢,与沈卓和沈坚告辞,回了侯府。
回到了家,张允铭去见平远侯和李氏,讲了一天的活动,拿出了封子递给了平远侯。
平远侯接过封子,皱眉思索:“沈二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们的大小姐了?”在府中,未免失口,就是知道内情的人,谈到张允铮时,也呼他为“大小姐”。
张允铭说:“她小时候常问起……他,最近,可是好久没提起了,不知道突然又送来了封签是什么意思。”
平远侯放下掌中的玉石球,就要将信笺拆开,张允铭迟疑着说:“这怎么说,都是给他的。”
李氏摇头说:“那也不能给他!这是女孩子送的东西,那边不知道他是谁才送过来的,日后露出了真相,私传书信给外男,可就损了那二小姐的名节。”
平远侯拆开了,读道:“当年赠香囊,锦绣囊内藏,若问有无事,相见细商量。”
李氏惊讶道:“这是要求见面的诗呀,这二小姐几岁了?”
张允铭目露鄙夷道:“母亲,这怎么能叫诗?简直是……”
平远侯抬手,止住张允铭,皱着眉问道:“这里提的香囊是怎么回事?”
张允铭回忆着:“那年镇北侯府开花会,母亲和我带着二妹妹和六妹妹过去,那个二小姐,当时该才六岁吧,胖乎乎的……”
李氏也掐算着:“那是几时候的事情了?该有五年了吧?我也记得她那时的样子……”
平远侯不耐烦地用手指点了下桌子,李氏马上闭嘴,张允铭接着说:“那次在他们府的藏书阁里,那个二小姐问了我们府的大小姐,知道她不能来,说她很可怜,就交给了我一个她自己做的丑香囊,只是外面缝了块宝玉。”
李氏点头说:“对了,我还代写了谢简,比着那块玉的价值,在荷包外缀了金珠……”
平远侯问道:“那个香囊现在何处?”
张允铭不好意思地回答:“那段时间,他……心情很不好,我想让他笑一笑,就把那个丑香囊给他了……”
平远侯皱了眉,放下信笺,拿起玉石球,又哗啦啦地转上了。
张允铭小心地说:“那我去问问他,把香囊要回来,打开看看?”
平远侯点头说:“你这就去,要过来,让我看看。”
李氏说:“我也得看看。天哪,六岁的女孩子往香囊里缝东西,这小孩子的心思……”
平远侯说:“也许只是小女孩之间写的些花呀草呀的事儿。”
李氏点头说:“也许是吧,除了那些,还能有什么?”
张允铭走了好久,神色失败地回来了,头发有些蓬松,见了平远侯说:“父亲,我跟他说想要那个香囊,他马上就说他找不到了,明显就是和我斗气。我说我不信,他就问我为何要,我说不过他,只好说了沈二小姐写了个信笺,他说给他看,我说……给了父亲,他生气了,说给他的东西怎么能给父亲,就开始与我动手,打我……”
张允铭一副委屈样子,李氏也含泪了,对他招手说:“你过来,让娘看看。”
张允铭有些不好意思,只挪了一步。
平远侯撇嘴:“你受这么点儿委屈就难受,他这么多年见不得人,那还不疯了?”
张允铭低头不语,李氏抹眼泪了:“我可怜的儿啊,娘对不起你们两个。”
平远侯要站起来的样子:“我和你一同去吧。”
张允铭忙说:“爹歇着,我再去一趟,对他说个不是,还是把那信笺让他看看吧?”
平远侯一摆手,张允铭拿了信笺走了。
李氏还流泪,平远侯叹气:“你呀,就是看不透!他虽然脾气坏,可大郎绝不是个吃素的,能把大郎打了可不那么容易。”
李氏停了哭泣,皱眉道:“你不是说,去年他师傅被他打跑了以后,能制住他的人就没了。他最近夜里常出去,你都拦不住。”
平远侯摇头:“虽然没人能制住他了,可大郎滑不溜秋的,他也不见得能制住大郎。”
李氏疑惑了:“那大郎为何做出那个样子来?”
平远侯哼一声:“就是为了骗那封信笺呀。你一心疼,就顾不上男女大防了,大郎不就拿走了给他去看了吗?”
李氏立眉:“这个小……大逆子!”
平远侯呵呵笑,李氏看他:“你怎么就不拦着呢?!那是个女孩子写的东西。”
平远侯问:“看了又怎么了?”
李氏回答:“那不就坏了那边女孩子的名节吗?”
平远侯看着李氏深叹着摇头,手里的玉球哗哗响。
李氏周围看看,探头低声问:“侯爷,你在想什么主意?”
平远侯也低声回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如果推不掉四公主,就得在镇北侯里挑个闺女。那时,就说大郎误拆了书信,算是私相传递了,我家要负责任,让大郎娶那个沈二小姐!”
李氏惊叹地说:“侯爷,你可太聪明了!”可马上担忧道:“那个沈二小姐名声可十分不佳,真对不起我们大郎。”
平远侯眼珠往上看:“你怎么总忘了应该和谁比?四公主!你想要那个二小姐,还是要四公主?”
李氏勉为其难地说:“那当然……是沈二小姐了。”
平远侯撇嘴:“这不就得了?况且,如果我能推掉四公主,就说那封信签丢了,反正一两个月不回信,那边也不会催。这样,到时候他露了身份时,就可以说从来没收到过人家女孩子的信,能毁了谁的名节?那么这会儿,他看和不看,又有什么区别?让大郎得手,高兴高兴,有什么不好?”
李氏终于笑了:“侯爷呀!你可真有颗七巧九玲珑的心呀!”
平远侯矜持地一笑:“夫人夸奖了。”
李氏捏着绢子贴到下巴上,眼帘微垂,低声说:“怎么是夸奖?侯爷不是……狐狸精变的吧……”
平远侯看着李氏嘿嘿地笑了,身子倾过来:“狐狸精可都是好颜色,今晚,夫人可是要……”玉球不响了。
门口传来脚步时,两个人同时坐直了,都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平远侯再次哗啦啦地转玉球。
张允铭又是一副愁眉苦脸地样子,李氏这次不同情了,皱眉问道:“又怎么了?”
张允铭看了一眼父母,叹气道:“我回去时,见桌子上有个被剪开的香囊,他已经看了字条了。”
平远侯马上问:“写的是什么?”
张允铭摇头说:“他说不告诉我。”
平远侯也皱眉了,带了丝讥讽问:“他不是又打你了吧?”
张允铭面不改色地说:“这次倒没有。”
平远侯冷哼:上次就有了?
张允铭接着说:“他说他要与那个沈二小姐见一面,然后再告诉我们字条上写了什么。”
李氏马上说:“那怎么成?男女大防,那边沈家小姐也十多岁了吧,他已经十六了,这可是……”
平远侯抬手,李氏停了口,平远侯盯着张允铭,张允铭这次坦荡地回望,说道:“爹,不然,让他们隔着屏风见一下,我在一边看着?”你大概也好奇吧?!平远侯看穿了张允铭的用心。
李氏说:“要不,我在旁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