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认得我太公?这个可能性不太,我说:“他已经去世好几十年了,但这把尺子是我曾祖母藏着,最近才给我。”
老婆婆沉默了,像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是吴家的童养媳,见过这把尺……当时在一个老人手里,还有一个少年跟着他,那少年可能就是你曾祖父。那个老人跟我们家有些源渊……这样说来,先夫与你曾祖父算是师出同门。唉,我却差点害了你,真不如早点死了好!”
我又惊又喜,真没想到在这儿找到了与太公有关系的人,也许能从老婆婆这儿打听到《鲁班门秘传抄本下卷》的消息。我恭恭敬敬地说:“前辈不要自责,您并不是有意要害我啊?而且我现在好好的,能遇到您是我的荣幸。”
老婆婆摇了摇头:“我不是你什么前辈,我不是鲁班门弟子,只是从先夫那儿学了一些咒法。先夫离世也早,我不该再传给孩子们,唉,我的不孝的孩儿,因为生意上的冲突无计可施,在对方家中下了镇物,结果害了对方之后不久,吴家就遭到了更可怕的报应……”
我虽然早就猜到了有这种可能,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惊:“阿婆,会不会是对方请了更厉害的人来害你们家?”
“没有,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孩儿下了暗手,这就是报应。”
我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又不好追问细节,邪灵离体之后老婆婆很虚弱,又躺了下去,对我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自从家中出事之后,我就浑浑噩噩,恍如梦中,有些事情我该好好想一想。”
我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关了灯,把门轻轻带上。
……
躺在隔壁的床上,我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一会儿是段凝芷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是老婆婆无比深沉的痛苦。恍恍惚惚中,不知怎么突然间段凝芷变成了老婆婆的模样,吓得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原来是做了一个梦,外面已经天亮了。
这个梦像是某种不祥之兆,让我有些心惊肉跳,不过梦境可能只是一些记忆片段的组合,也不能太当真了。我迅速起床,到隔壁去看了一下,老婆婆已经不在屋里,再走到东厢房那边,里面有人咳嗽了几声,原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老婆婆需要好好进补一下,喵太也要吃鸡血拌朱砂,正好去买一只大公鸡。我出门去逛了一圈,找到了个小早市,买了一只大公鸡和一些早点回来,先杀鸡放血拌朱砂给喵太吃。这应该是喵太的尿有特殊作用的主要原因,当然马虎不得,以后要随时满足它的需求。
正屋后面有一个厨房,但是已经积满了灰尘,蛛网垂挂,到处是老鼠和蟑螂大便,没办法炖鸡,我只好去找阿贵,让他去整治。阿贵听说老婆婆正常了,急忙跑进老宅探望,与老婆婆聊了好一会儿。基本是阿贵在说,老婆婆只是应他几声,他们讲的是四川方言,我只能听个半懂,无非抚今追昔,发一番人生感慨。
老婆婆把头发梳理整齐,吃了些东西后精神好多了,但是她还是不想多说话,阿贵走后她就长时间沉默。我看到了之前她两次递给我的那枚厌胜钱,就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但没有之前那样光滑锃亮,显得有些暗亚发黑。
老婆婆见我在看那枚厌胜钱,清了清喉咙说:“这枚花钱是我以前用来护身的,自从我家出事之后我就昏昏沉沉,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心里两个念头相持不下,一个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一个蠢蠢欲动想要出去报仇,后来一个人就像是分成了两个人……”
我点了点头,果然与我和段凝芷猜测的一样,这种情况以科学的说法是人格分裂,精神病人中比较常见。老婆婆是修炼的人,心里正念与邪念相持不下,邪的一面便寄身于护身法器内形成独立的灵识,也就是器灵。
老婆婆说:“这枚花钱有了邪性,吸收我的精血并控制我的神识,越来越强大,我知道迟早会失控,却无法把它丢掉。你到这里之后,我感应到你的鲁班尺发出的气息,知道是本门中人,所以想要把它交给你。之前我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可能会害了你,还好你没有接。”
我有些担忧:“阿婆,它现在在我的鲁班尺里面,会不会影响我?要怎样能才把它化掉?”
“……”
老婆婆没有说话,眉头紧皱,很为难的样子,显然这件事不好办。过了一会儿她望向我:“你会混炼柳灵儿吗?”
“柳灵儿?”我茫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老婆婆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柳灵儿是鲁班门弟子祭练的护法神将。鲁班法博大精深,师父收徒弟时会根据徒弟的心性和资质传授不同的技法,有的擅长建筑和机关,有的擅长使用咒法,有的擅长下镇物和祭炼,先夫这一系,就是擅长下镇物和祭炼。”
原来如此,这也就难怪她发疯之后还能养出器灵来了。
老婆婆说:“如果你会炼柳灵,可以把鲁班尺里面的器灵转移到柳人身上,变成枊灵,可以事半功倍,很快炼成柳灵。可是你不会,这就难办了,只怕你意志薄弱,心情低落时,它就会开始影响你,最终控制你。”
我心里暗想,我不会可是你会,你教我不就行了,这个带着邪性的器灵本来就是你弄出来的。
老婆婆就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长叹一声:“唉,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怕……当年我要是不向先夫学法,不教我孩儿鲁班法,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可是我已经学了鲁班法,多学一点少学一点没什么区别吧?虽然法术有时会伤人伤己,但也可以用来行侠仗义,救人苦难……”
老婆婆对我摇手,叫我不要说,也不想再说话。
我有些着恼,这事本来就是她引起的,现在她有办法却不教我,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但我也不能真的怪她,毕竟她受了沉重的打击,一家人都死光了,心里的痛苦和内疚极深,她不肯教我也是出于好心。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把鲁班尺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我又舍不得。世上之事正是如此,就因为舍不得、放不下,所以入了魔。现在我明知鲁班尺有问题,舍不得毁掉,我的心灵已经有了漏洞,那么被器灵影响也只是迟早的事。
也许我要先想办法化解了老婆婆的心结,才能让她教我祭炼柳灵儿的方法,转祸为福。
第十七章 青蚨门弟子
我心里一直希望段凝芷会出现,一个上午看了大门方向好几次,结果她一直没有来,然后我又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枫羽云会不会害她等等。
不论我承认不承认,我都已经开始牵挂她了,我与以前女朋友交往时,都没有这样牵肠挂肚过,难道这就是爱?不,不,我怎么可能这么快爱上她呢?
我努力把她从心里赶出去,一边在老宅里转悠,一边考虑怎么解开老婆婆的心结。我相信这栋房子被人下了镇物,这才是导致吴家家破人亡的原因,而不是什么报应。
我的理论是有依据的,这栋房子各处都有讲究,是吉利富贵之宅,现在却充满了煞气和戾气,那么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这栋宅子的格局可能是鲁班门其他高手设计的,老婆婆擅长的是下镇物和祭炼,对阳宅风水未必内行,所以她看不出问题来。
那么镇物会是什么,放在哪里呢?想要害人,当然不能被人看出来,所以镇物都是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门缝里、柱子里、门槛下、横梁上,还有可能是埋在地下。所用的镇物可能是一只碗、一双筷子、几枚钉子、一枚铜钱、一张写着字或画着图的纸,在这么大的宅子里面,想要找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难度太大了,要是埋在地下的话,根本不可能找到。
也许我要从老婆婆的仇家展开调查,却不知她的仇家是谁,问她的话,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或者她根本不让我插手……
大门那边传来两下轻轻敲击声,我转头望去,顿时眼前一亮,站在门口的不是段凝芷是谁?她穿着一件合体的银色风衣,体形修长窈窕,颇有时尚气息;头发比较随意披在后面,戴了一个小发夹,自然之中又显得有些俏皮;脚上穿的是短筒浅色皮靴,配合着她的衣服既显得洋气又不失端庄大方……也许是她刻意搭配的,也许人漂亮怎么穿都好看。
段凝芷笑盈盈地走进来:“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们带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急忙上前迎接:“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心情很好,笑道:“这是我和我同学的一点心意,感谢你出手相救,还有昨晚误会你了,小小地表示一下歉意。小邱有些感冒了,等她好一些了,还要亲自来感谢你呢。”
“呃,那真的不必了,昨晚的事我没有处理好,应该我向她道歉才对。”
“呵呵,我们好像都太客气了。老婆婆呢,她还好吗?”
我向东厢那边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没什么大碍了,但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你跟我来,我有事对你说。”
段凝芷跟我走进我住的房间,喵太趴在床上,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打自己的瞌睡。我对段凝芷耸了耸肩:“它一向这么自高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不是对你特别冷漠。”
“哈,真有个性。它不是一般的猫,能力强自然眼光也就高了。”
“实际上除了我之外,它从来不让别人碰一下,昨天居然让你抱,算是对你非常友善了。”
“哇,我真有面子!喵太,很荣幸认识你,咱们交个朋友?”段凝芷说着伸出了手,作握手之状。
喵太懒洋洋地伸出一只爪子,让她握着摇了摇,段凝芷就更高兴了,从她带来的大袋子里面拿出一个小袋,里面是一只金黄流油的烤鸡。她隔着袋子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喵太,喵太也不客气,用嘴接过,跳到了桌子上,很有风度地慢慢啃咬起来。
大部分女孩子都爱宠物,这样一只又懂事又漂亮还有特殊能力的黑猫,当然对段凝芷有很大的吸引力,以致于我被冷落在一边了。
“咳,我有事要跟你说。”
“你说吧,我在听着呢。段凝芷的注意力还在喵太身上,这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但我也不能跟喵太争风吃醋啊。
“昨晚那个采花贼就躲在床底下,可能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或者隐身术,我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到他,后来是喵太把他找出来了。”
段凝芷终于看向我了:“找到他了?很好,这种人就应该蹲狱监,吃牢饭,最好拉去枪毙了!”
我有些尴尬:“我没有报警,让他走了。他说他喜欢你,一定要获得你的欢心,包括使用邪法,我怕你被他暗算,所以跟你说一声……”
“什么?”段凝芷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他喜欢我?他有病是不是?你,你居然放走了他,你为什么不把他交给警察?”
我可不能说枫羽云对我下了战书,要跟我公平竞争,只能苦笑:“湖江规矩,江湖人的事江湖上解决,不与官府挂钩。而且之前他已经发了毒誓改过自新,我已经答应放过他这一次了,不能出尔反尔啊!”
段凝芷很生气:“你怎能相信这种卑鄙无耻的人说的话?他既然发了毒誓,为什么还敢再对我使用邪法?”
“他发誓的时候把你排除在外了,那时你还没有出现,我也不能阻止他喜欢谁啊。”
段凝芷更加生气,但突然又笑了起来:“我才不怕他的邪法,他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我马上报警抓他,或者叫一群男同学打得他满地找牙,再把他扔到河里去!”
我一头冷汗,早就猜到她不好惹了,比我想像的要更狠,估计以前有人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段凝芷朝我眨了眨眼:“要是我叫你打他,你打不打?”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我要是说打,就显得我幼稚和冲动;我要说不打,就是不够重视她,我有些尴尬地说:“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全,我绝对不会对他客气。”
“那就是说他如果用邪法害我,你会保护我了?”
“必需的!”
段凝芷这才满意了,开始从大袋子里面往外掏东西:“吃饭吧,你不饿我都饿坏了。本来早上我就想来了,但是今天开学,必需去接受老师的思想改造,这个学期要毕业了,写论文啊,实习啊,将来找工作啊,说了一整个上午。”
我心里有些小得意,看来她也在乎我,否则为什么早上就想来了?
段凝芷带了不少东西,除了烤鸡还有炒面、馒头,三样素菜、饮料和水果。我本来是想送一分过去给老婆婆的,恰好这时阿贵给老婆婆送饭了,还有早上叫他炖的鸡汤,于是我们就自己吃自己的了。
段凝芷只吃素食,吃相很文雅,吃的也少,对这个简陋的地方毫不在意。这又让我对她增加了好感,要是换了其他美女,可能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早捂着鼻子跑出去了。
我把老婆婆醒来后的事说了一遍,以及我的一些猜想,我需要解开老婆婆的心结,才有可能让她心安,并且教我炼柳灵的方法。
段凝芷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猜到我的来历了吗?”
我耸了耸肩:“我很笨,猜不出来。”
“你要是笨才怪了。”段凝芷白了我一眼,伸出右手到我眼前,洁白娇嫩的手掌上停着一只飞蛾,比常见的蚕蛾稍大一些,青黑色,说是蛾又有一点像蝴蝶,翅膀较大,上面有不是很明显的花纹,头上一对长须来回摆动着,很机灵的样子。
“现在猜到了吧?”
我脸红了:“我对昆虫没有什么究竟。”
“你!”段凝芷气得跺了一下脚,狠狠挖了我一眼,“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南海青蚨门?”
“没有。我没有师父,没人告诉我江湖上的事,就是自己看书学了一些咒法……”我汗颜,没有师父的人伤不起啊,但接着我灵光一闪,“你也是八大旁门中的人?”
段凝芷释然了:“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要不是我师父告诉我,我也不可能知道有鲁班门、灵兽门存在。我师父的门派叫做青蚨门,传女不传男,正式弟子都有一只青蚨虫,你只要看到有青蚨虫的女人,就是青蚨门弟子。
我凑近了细看,实在看不出来这只蛾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她的手指真的很好看,浑圆洁白,修长纤细,简直像刚剥了皮的春葱……
虽然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蛾,但也只是一只蛾,据我所知昆虫的智力都有限。我说:“它叫青蚨?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青蚨是铜钱啊。”
“呵呵,古代确实有人把钱称为青蚨,但青蚨不是钱,就是这种蛾。它们有一个特性,不论母子相距多远,都能互相找到。据说用母青蚨的血涂在八十一枚铜钱上,用子青蚨的血涂在另外八十一枚铜钱上,去买东西时用出去母钱留着子钱,或者用出去子钱留着母钱,用掉的钱都会再飞回来,称为‘青蚨还钱’,所以也就有人把钱称为青蚨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真有这么神奇么?”
段凝芷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有很多种法术可以让东西飞回来吗?单用青蚨的血涂在钱上是不行的,还要加上些小法术。”
我脸上微热:“哦,哦,实际上我是个‘法盲’。”
段凝芷笑道:“其实我也只是听说的多,自己会的并不多,一种让钱回来的法术都不会,否则我就发财了,呵呵……”
我“嗯”了一声,她继续说:“青蚨很有灵性,不仅能够母子万里相寻,经过本门秘法祭炼后还能用来带路、追踪、报信,甚至可以把魂魄寄托在它身上飞到很远的地方……简而言之,主要是借助它来通灵和施法。”
第十八章 招魂
我虽然不了解青蚨门,却从段凝芷的话中猜到了她的意思,她能用她的能力来帮我。
我虚心请教:“你们的门派擅长些什么?”
“跟鬼神打交道。”段凝芷笑了笑,“乡下有许多神棍、神婆,我们擅长的就跟他们差不多,请神、扶乩、占卜、通灵、走阴、招魂等等,大多是跟阴人打交道,所以适合女性练习,还要体质特殊或灵识很强的女性。”
我的眼神难免变得古怪,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大学生,却是个神婆,擅长跟鬼魂打交道,这个反差也太大了。
段凝芷有些得意地笑着:“现在是不是有些怕我了?”
“嗯,嗯,有一点。”
“你要给我保密,不能告诉别人,我同学都不知道的,要是他们知道了,我别想安心读书了。”
我实在是好奇:“你是从小就加入了青蚨门,还是上了大学才学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