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那似乎是一个虚幻的空间,红雾飘飘渺渺,雾间悬着许多菱形的水晶之镜,而镜中则重复循环地演示着一些画面,每一面镜子里的画面都不同,但每一组画面中的主人翁都是相同的两人。若将所有的画面串联起来,那将是一个温馨而美好的故事——女修年少恋慕男修,在男修身后追逐多年,最终感动了男修,两人结为道侣,从此他们一同修炼,一同游历,一同探索秘境,一同经历生死……
    夙云汐开始茫然,红色薄雾渗入她的肌肤,似乎叫她忘记了什么,而后将那些画面融入她的记忆,告诉她这些才是真相。
    “夙师妹,看到了么?这才是你我应有的结局。”白奕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略沉迷地看着镜中的景象,他执起她的双手,低头深情地看着她。
    夙云汐抬头与他对视着,识海中一片混沌,恍惚中仿佛看到自己处于一条极长的阶梯之上,正一步步艰难地攀爬着,而阶梯的顶端,站着一个人,他白衣翩跹,执剑而立,正耐心地等待她靠近。
    倘若中途没有岔路,照她这般一路走上去,或许她当真会如那些镜中所示一般,与他携手吧。
    但是……不对!
    这个执剑之人在她奋力攀爬阶梯之时从不曾回过头,这阶梯也远不似此刻所见的这般平顺,它早已在她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痛之后的某日崩塌,而她也早已在幡然悔悟之后找到了新的出路,找到了真正值得自己倾心对待的人。
    而这个时候,这个从前从不回头之人却突然转过身,告诉她那条阶梯才是她真正应该走的路?呵……若真如此,那么她曾经历过的痛苦,还有那些她最亲近之人为她所付出的的一切都是笑话不成!
    “哼,你的幻想很美好,但是,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陪你沉浸在这些虚幻的假象之中!”她目光一凝,使劲挣脱了白奕泽的手,身体往后一退,同时灵力迸发,向着四面八方射出了无数道冰锥。
    冰锥尖锐至极,且速度极快,几乎在触到那些水晶之镜的同时,镜面处便出现了裂痕,顷刻后,便听空中接二连三地传来了水晶碎裂的声音。
    “夙师妹!”白奕泽看到这般状况后痴狂起来,肩上被冰锥刺了一个窟窿,鲜血不断地溢出,但他却不管不顾,竟急呼着去追逐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尝试将它们重新拼凑起来,可他最终也只捧得一堆失去光泽的水晶碎片而已。
    “你……你竟敢!”他悲愤地甩开了那些碎片,瞠目欲裂地怒视着夙云汐,脸上开始蜿蜒起一些黑色的花纹,但是很快又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压制了下去。两股力量相冲所造成的痛苦显然是巨大的,仅仅几息的功夫,他便冷汗涔涔,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原地,要以长剑支着才能维持着不倒地,但是这样一来倒叫他清醒了过来。
    本人在此却去追逐那些虚幻之影,夙云汐觉得眼前之人当真是可笑又可怜。大概,他自始至终爱上的都不是真实的她,而是一个他虚构出来的幻影吧。
    水晶之镜碎尽之后,红雾开始散开,空间在此扭曲后,两人又回到了原本的圆殿之中。至此,夙云汐以为,她与白奕泽之间当真是无话可说了,便再次打定主意离开,但白奕泽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他慢慢站了起来,默然地吞下了一颗灵丹缓解了身上的伤势,而后便注视着夙云汐,仿佛是下定了一个极大的决心。
    “夙师妹,无论如何,皆是你引出了我心中之魔。”他抬起剑,剑尖泛着寒光,直指着她。
    夙云汐默然。
    心魔之所以存在,不过是将人心底的念想无限放大,若心中无念,则心中无魔。若要化解心魔,则需疏导遂其心愿,又或强行压制消除其源。所以,他最终的选择便是抹杀她的存在?
    也对,他本来修的便是无情剑道,在情起之时挥剑斩情根亦合情合理。但是,若只是因年少时的一时迷恋便要她遭受这一场抹杀,却叫她难以苟同。心魔由心而生,若真要追究谁的责任,也只能是他自己,她可是从来不曾欠过他什么。
    “哼,也好,兵戎相对这结局但是比方才那假象更容易叫人接受。”
    她收起了原先用着的法宝,换了一柄轻盈的飞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后,目光一凛,亦抬起手,剑尖与之相对。
    与此同时,白奕泽手中的剑鸣动了起来,那是感受到强大对手存在才会引发的鸣动。白奕泽惊诧不已,这个从前一直只能追逐在他身后的师妹,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长到了这般的境界。
    他望着夙云汐,突然觉得眼前之人陌生至极,与他印象中的截然不同,恍然中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离他而去,而一个他不敢触碰的真相在渐渐清晰。
    这个人不是他的夙师妹,只是一个心魔罢了!
    他敛下心事,眼底的伤痛与深情散去,眸心冷光乍现,染上了浓厚的杀机,下一瞬间,他凌空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夙云汐袭去,剑势冲天,仿佛要阻断敌人还手的机会,亦让自己再无退路。
    两个金丹修士就这般在圆殿中战了起来,白奕泽本是剑修,剑术自然精湛强大,但夙云汐也不甘示弱,拿出了平砍巨犀兽的气势从容应对,没有花式,没有技巧,仅仅是用最寻常的劈、砍、挑、刺等动作,配上不凡的飞剑与厚实的灵力,竟也与素以强大实战之力著称的剑修战得不相上下。
    ☆、第75章 无情决
    寒光映目,剑影交错,铮鸣不断。
    “铛!”两剑相击,火光迸射,如陨星相撞,威势震天。
    “铛!”两剑再次相击,殿中红雾被冲散,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
    “铛!”两剑第三次相击,执剑的两人虎口开裂,鲜血染红了剑柄,湿湿黏黏的,空中飘着几缕不知谁的断发,晃悠悠地着地。
    若此时此时有第三人在场,定会惊讶,这般强度的战斗,其对战的双方竟然都只是金丹期。白奕泽就罢了,天才剑修,战力强大,尽管近几年因耗费心力去压制心魔而修为停留在金丹初期,但他仍旧是同阶修士中的佼佼者,而夙云汐,虽籍籍无名,但这几年已将修为巩固在金丹后期,初时已不惧白奕泽,到后来修为上的优势凸显,更是越战越勇,慢慢地从平分秋色战至略压对手一头。
    白奕泽暗暗心惊,越发觉得眼前之人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
    这个人的实力,竟然在他之上……
    身上的暗伤在隐隐作痛,方才压制心魔耗去了他不少灵力,如今不过激战片刻,竟开始出现灵力不继的迹象,除却元婴以上的修士,鲜少有人能将他逼到这般的境地。
    他面色一凝,眼中的决意愈加冰冷,手中剑势一转,周身灵力迸发,竟打着使用最强的招式,速战速决的主意。
    “坠剑式斩!”他沉声一喝,身体跃至半空,双手握剑,汇聚所有灵力于剑刃,凌空劈向夙云汐,声势如雷,力破千钧。
    然而,面对如此霸道强悍的一击,夙云汐却信心十足地一笑,身形一闪,竟在剑刃即将劈中她的瞬间消失在白奕泽的视野之中。
    “轰!”一剑劈空,落在地面上,刻出一道巨大的深痕,几乎叫这个圆殿一分为二。
    不仅是修为,连速度也在他之上。
    白奕泽咬牙,转身欲寻找夙云汐的身影,哪知刚转过头,腹部便传来了剧痛,定睛一看,竟是夙云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对着他拦腰重重一踢。
    他咯出一口鲜血,身体因那一脚的力度急速向后退去,最后撞上了一支圆柱,倒趴在地上,连本命长剑也从手中脱落,一抬头,但见无数冰锥从天而降,避开他的要害,将他牢牢钉死在地面。
    “寒冰天牢!”夙云汐淡淡地说道,收回施法的手,持剑落在他面前。
    “你输了!”她抬起手,用剑尖指着他。
    白奕泽无法挣脱冰牢,甚至连起身的气力也无,只得仰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
    简单的发髻,朴素的道袍,不显眼的飞剑,这个人的装束似乎从来都不曾变过,但是此刻,她的身上仿佛渡了一层光晕,璀璨夺目。
    她说得对,他输了,较之早已走出了过往困境的她而言,一直耽于幻想与回忆之中他,或许从一开始便输得彻底。
    他总是以为她这一生都会追逐在他身后,但事实上,她早已超越了他,走在了他的前头,如今回想起来,他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被那个心魔蛊惑,那个虚构出来的夙师妹在真正的她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为何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时,她已经彻底放手。
    或许,这是天意?他本修的是无情剑道,却在途中动了不该动的情,背弃自己的道,是要受到惩罚的,因此……
    不!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吧。在她孜孜不倦地追随他之时,他不屑一顾,哪怕已经动了心也不肯承认,在她丹田尽毁、修为倒退的三十年间,只远远地观望着,从未想过施以援手。
    “你……当真不肯原谅我么……”他声音沙哑地问道,依稀间仿佛还带着些许希冀。
    “从未憎恨,谈何原谅?”夙云汐说道,“白奕泽,倘若你一直如过去那般高高在上,对我不屑一顾,或许我还会高看你一眼,但如今这般,倒叫我怀疑自己当年的眼光。”
    “是么?呵……其实我自己也怀疑。”如今的他,快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不过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战,不管谁胜谁负,结局都只有一个,他与她形同陌路,再无瓜葛,但……
    本以为经此一战,两人必是一生一死,又或同归于尽,可最终他们却都还活着。或许,只有他一个还固执地以为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吧。在她眼里,他早已是陌路人,所以从未憎恨,亦无所谓的原谅,甚至乎,吝于给他最后一击,了结他的性命。
    夙云汐没有杀他,许是忽然觉得杀了这般的他也没意思,于是便收起了剑,转身离去,不是她来时的路,也不是他来时的路,而是圆殿的第三个出口,一个未知的方向。
    白奕泽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直至她完全消失。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钉住他的冰牢也因灵力消散而碎裂,可他还是趴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支功法玉简。
    《无情决》,本是最适合修无情剑道之人的功法,修炼之后,绝情弃爱,心如冷剑,斩尽七情六欲。数年前,为了根治他的心魔,他的师尊费尽了心思才寻到了这支功法,但他却因种种难以割舍,一直将它搁置着。
    而如今,这支不近人情的功法仿佛却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他早就应该做的事情。他抬起手,缓缓地将玉简贴近自己的额头,任其中的功法文字侵入自己的识海。
    情字为伤,无情无爱,方可至强……
    仿佛确实是这般,但是不知此功法的创造者在创造它之时怀抱的是何种心情,他似乎在这些文字中读出了许多的悲伤与无奈。
    为何无情方可至强,概因唯有无情可忘情罢……
    ***
    白奕泽这边的状况如何,夙云汐全然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离开那圆殿之后,她心里便只想着继续历练、寻找机缘,以及早日与师叔重逢。
    只是,这没完没了的长廊究竟怎么回事?她亲爹闲着无事把自己洞府弄得跟迷宫似的,是为了方便他跟她娘亲玩捉迷藏?这里当真会有属于她的机缘么?
    她看着深远不见尽头的长廊,心中郁闷不已。
    但郁闷归郁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此处的长廊与先前的不同,左右两侧连着许多岔道,或深或浅,或堵死,或通向某个未知之地。
    因恐岔道中突然窜出个敌人,夙云汐执着飞剑,一步步小心地前行着。
    第一个岔口,里面什么也没有。
    第二个,也是空无一物。
    第三个,与前两个一般。
    第四个……
    一连经过四五个岔口,都不曾发现有任何异状,夙云汐便想,莫非这些岔口都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她舒了一口气,肩膀松了些许,但还是不曾完全放下警惕。
    又前行经过了数个岔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动静,仿佛有什么在靠近,可回头一看,身后的长廊还是空空如也。
    错觉?夙云汐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身后自己走过的地方,忽觉脸侧有什么轻轻扫过,痒痒的,她顺手一抓,但见细小白色的一条,略微有点粘,竟不是她的头发。
    白丝?夙云汐越发不解,沉思片刻,干脆顺着白丝飘来的方向寻去,哪知才走两步,便见她方才经过的岔口处爬出了一只庞然大物。
    “蜘……蜘蛛……”夙云汐目瞪口呆,回过头来便拔腿狂奔。
    不错,那庞然大物正是一只赤炎蛛,通身长着火红色的毛,看起来狰狞可怕,它的修为不算特别高,三阶巅峰,相当与金丹大圆满,只比夙云汐高了一点点。当然,若仅是这么一只蜘蛛,还不能叫夙云汐落荒而逃,但若继那只蜘蛛之后,又陆陆续续地爬出了许多只修为相当、体型也相当的蜘蛛,并且对她穷追不舍,这却要另当别论!
    好端端的一个洞府,养这么多只毛茸茸的恶心的赤炎蛛,这都什么恶趣味!就算是在喜欢红色也该有个度吧!夙云汐一路狂奔一路吐槽着她的亲爹,预想着将来某日若与他见面,一定要狠狠地数落他一翻。
    因身后的赤炎蛛越来越多,夙云汐左右乱窜,最后彻底地在长廊中迷失,只能凭着直觉向着开阔方向前进。许是她的运气好,竟走出了这片长廊迷宫,进入了一片广阔的地域。
    这里与先前的长廊及宫殿不一样,似乎不曾经过人工雕琢,入目的是一片红色的花海,花株亭亭玉立,娇艳欲滴,花海之外则是一片炽热的岩地,地上立着许多白色的蛛茧,周围还活动着为数不少的赤炎蛛,想来此处正是赤炎蛛的巢穴,不过赤炎蛛们似乎厌恶这些红花,因而未曾靠近花海。
    逃出生天,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夙云汐终于松了一口气,打算在花海中调戏片刻,回复先前在那一战以及奔逃中耗去的灵力。这时,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了她的双腿。
    夙云汐一个踉跄,因稳不住脚步而向前栽下去,眼看就要脸着地,忽见一道红影在眼前掠过,及时地扶起她,并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唉,小美人,可算把你盼来了。”那人笑眯眯地说道。
    夙云汐一顿,满脸鄙夷地撇开脸。
    作为她的亲爹,初次见面不表现得温柔慈爱也就罢了,还这般挑着她的下巴调戏她,这真的好么……
    ☆、第76章 师叔在哪儿
    夙云汐默默地推开眼前之人,半垂着眼睑说道:“初次见面便这般调戏女儿,有这般当爹的么?千重魔尊,或者说,父亲大人。”
    千重魔尊一愣:“你我素未谋面,是如何认出来的?”片刻后又惊喜般笑了起来,“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父女连心?”
    夙云汐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皮子。这般显眼的大红衣袍,还有与紫炎魔君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若还认不出来,这才是奇怪。本来此处就是千重魔尊的洞府,会遇见他也不稀奇,当然,飞升上界之人几乎没有重返下界的,眼前之人也只是一道神识罢了。
    难不成,这就是她的机缘?遇上她的亲爹?夙云汐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想起之前被紫炎魔君困在魔宫中的日子,忽而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就好比方才,洞府这么大,旁人一概不见,唯独碰上了白奕泽,或许那并不是偶然,而是早有算计?
    “这洞府、白奕泽、还有蜘蛛都是你弄出来的?”她狐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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