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那么多的摩天大楼，风吹过来肯定会有所阻碍，然而身临其境的萧雨歇所感知到的，是大楼里混凝土和钢筋发出的□□声，他们在狂风暴雪面前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拦腰折断。
    “让其他人都躲进一楼或者地下室，”办公室里的叶云轻对杨护说，“这场暴风雪来得太邪门了。”
    而此时的萧雨歇，猛然想到了异度空间那场印象中的大沙尘暴，似乎也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可是她前世并没有听说过现实中暴风雪的存在呀，在她的记忆中，整个雪季都是平平淡淡、安安全全度过的。
    在这一场恍若末世降临般的暴风雪之中，她不得不躲进大楼大堂里，好在这栋大楼似乎也是幸存者们清扫过的目标，里面有很明显的人类脚印，就在她刚躲进大门的那一刻，暴风雪突然刮来，直接将玻璃大门刮跑，穿堂风呼啸而过，冷得她将裘衣拢紧，打了个一个哆嗦。
    萧雨歇不得不走到更里面，寻找更安全的地方，不过她还是担心这栋大楼会倒，便沿着楼梯准备去地下一层或者更深，与此同时，她也开始担心起杳无踪迹的子耀一行人。
    这种天气，简直是为毁尸灭迹量身打造。若陈天也是这么想的，子耀就危险了——而陈天这种邪教信徒，没准真的会这么想。
    “他们好像找到就近的地方暂且住下来了，”叶云轻同样担心这个问题，好在……“四个小队还没分开搜查，他们挤在一起，子耀是暂时下不了手，还好，陈天也没有发难的机会。”
    萧雨歇暂且放下心，她推开地下一层的楼梯门，戴上红外线眼镜，黑暗中环视四周，放在门上的手迟疑片刻。
    难道是在地下呆的时间太久了？她总觉得，这里面恍如一只巨兽张开了口，好整以暇地等她进去了。但是，这栋大楼应该被请扫过了没错，既然幸存者们安然无恙地归来，那么这里不会有危险的呀。
    她在门口逡巡片刻，眼睛一亮，从背包里拿出一块肉干——这是她准备的食物，朝里扔去。
    肉干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滚了两圈，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良久，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略放下心来，抬起脚就要往里踏，突然好像觉察什么似的，右脚顿在半空中，她闭上眼睛，运转内力，展开感知，耳边听到细微，但清晰的沙沙声。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听到的，蚕宝宝啃食桑叶的沙沙声。
    她把脚收回来，蹲在地上，那沙沙声更大了。
    这是……
    她意识到大厅里正在发生什么事，脸刷地变白了。
    ……蚁群。
    蚂蚁分肉食、植食和杂食，在入冬之前会将粮食搬运到自己的巢穴中去过冬，从前的幸存者之所以生还，大概是碰上不喜欢吃肉的蚂蚁，也有可能是他们身上的寒气太冷，蚂蚁一向不耐寒。
    萧雨歇不得不走进楼道里，她可不想惹上蚁群。
    巨大的“轰隆”一声，她及时扶住左右墙壁，感觉墙壁都在震动，这震动经久不消，她心底已有猜测——
    该不会是台风把楼吹塌了吧？
    “子耀？你那边情况如何？”她在队伍频道里问道。
    “子耀？子耀？？”
    第91章 偶遇仇敌4
    子耀没有回答。
    这让萧雨歇和叶云轻都有些担忧，然而，外面暴风雪实在刮得太大，她在楼道里都能听到地面上传来哐当哐当的碰撞声音，还有风雪快到一定程度刮起的“咻咻”声，她都不敢走出地下楼道。
    “我联系一下我找的那个人，”叶云轻在好友频道里对萧雨歇说，“希望他还能回我。”
    那名“内应”回复他了，说是他们四个小队进入一栋公寓后不得不躲进室内，因为窗户被暴风刮开、摔碎在房间里，他们不得不像萧雨歇那样，寻找地下建筑躲避起来，而同样的，他们也碰到了成群结队的蚂蚁。只是他们没有萧雨歇的感知那么高，直到一名队友身上爬满了蚂蚁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事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大家拥挤着冲出地下，几个队伍失散开来，他躲在一楼一间靠里的房间里喘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
    “子耀呢？”萧雨歇问叶云轻。
    “他也不知道，”叶云轻声音沉重，“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在遇到蚂蚁的时候，子耀还活着，他，或许和陈天他们在一起。”
    此时的萧雨歇，也只能静静蹲在楼梯上，等候这暴风雪停下来，等候子耀联系他们。
    这一等，就是一周。
    她身上只带着三天的食物和水，不得不进到异度空间里，又马上被不属于暴风雪的沙尘暴逼回来，沙漠村的好友滚滚告诉她，在沙尘暴到来第一天，村长就下令让所有npc躲在临时挖的地洞里，滚滚他们虽然进入了地洞，却不能就此留在里面，npc不得不将他们赶走，因为地洞里的空气是有限的。
    所以，异度空间无法提供她的后勤需要，为保存体力，她只得尽量节省这些食物和水，这时她无比地想念被她扔去吸引蚂蚁的肉干。
    叶云轻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幸存者们一向依赖异度空间的补给，尽管他细心地做好两手准备，挖了个地洞存储一些食物，但和庞大的幸存者需求来说，如杯水车薪，最多撑三天。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估计自己会被饥饿的幸存者们撕成碎片。
    两人自顾不暇，等了好几天，子耀也没联系他们，叶云轻叹了口气，明白对方恐怕凶多吉少。
    暴风雨渐渐变弱的这一天，萧雨歇已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栋建筑，朝那名内应者所说的地方跃去。
    一路上，地面仿佛被巨大的扫帚胡乱扫过，原本平整的雪地有的露出泥土地面，有的推起两米高的雪台，而那些高楼大厦，虽然还屹立在地面上，却如同被拦腰打了一拳似的蜷缩起身体，奇形怪状，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城市里不能再待下去了，萧雨歇一边赶路一边暗想，若是建筑物们倒塌下来，幸存者们该如何幸免于难。
    “在这里！”黑色土地与白色雪花构成的世界里，一块军绿色的布料格外显眼，一个人举着这块布在朝极速行进的她打招呼，见她稳稳停在自己面前，收好布料自我介绍道，“我是瑞英，是子耀队伍里的那个刺客。”
    “你好，”萧雨歇匆匆打断他的自我介绍，“你找到他们了吗？”
    瑞英抿了抿唇，“刚刚找到，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不愿看到这幅景象。”
    萧雨歇长叹口气，闭上眼睛，默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你让跟着子耀的那个人是叫瑞英吗？”她注意到对方行走在雪地上的脚印，联系叶云轻道，“是个刺客？”
    “对，”叶云轻问，“怎么了？”
    萧雨歇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朝前面这栋公寓走去，外面还在刮着风下着雪，在大厅里依然很难看清里面的模样，她不得不拿出陪伴她很久的红外线眼镜出来戴上。
    “其他人呢？”她问瑞英，“不是有四只队伍吗？应该二十个人才对。”
    瑞英“嗯”了一声，流畅地回答道，“是啊，就是不小心失散了，这栋建筑里我只找到子耀他们的尸体。”
    他先行一步走进楼道门里，萧雨歇没有立刻跟上去，她在门口顿了一下，抽出自己的长剑，指向面对她的瑞英。
    “我没有耐心跟你多废话，”她沉声道，剑尖点着对方的喉咙，“你到底是谁？”
    瑞英哈哈笑了一声，似乎想要打破尴尬，见她不做声，才笑着伸出指头想要拿开对方的剑，带着笑意说，“你在开玩笑吗？我是瑞英啊。”
    然而萧雨歇并不给面子，她手里的剑轻轻往前一递，“瑞英”不得不往后一缩，而那剑尖始终如附骨之疽般跟着他的喉咙，仿佛剑上长了眼睛似的。
    “瑞英”这才意会过来对方没有开玩笑，他停在那里，两手抬过肩膀，做出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我真的是瑞英，你应该跟叶云轻确认过了吧。”
    “可能接我的人叫瑞英，”萧雨歇平静地说，“但你不是。”
    “你不是刺客，”她说，“刺客走路没有你那么重，你的体型也不像战士和肉盾，你是法师或者牧师吧。”
    真的瑞英还活着，作为叶云轻雇来的刺客，他恐怕并没有什么拿命来保密的意识，或许在陈天的威胁下，他将一切安排吐露出来，并引诱她萧雨歇过来，想一并解决掉。
    但，若是陈天的安排，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吗？竟然敢叫一个法系职业单枪匹马过来，这安排……不得不说太有勇气了。
    “子耀呢？”她逼问道。
    假瑞英哈哈一笑，“你应该知道了。”
    萧雨歇不与他多废话，直接一剑割断了他的喉咙，这个人，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透过红外线眼镜，似乎还能看到他脸上残存的诧异和惊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萧雨歇一时也有些诧异，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排行榜上的萧萧？难道是叶云轻的安排起作用了？可是陈天不可能不知道啊。
    既然他朝楼上引，萧雨歇看向楼梯，想必，其他人包括真瑞英，会在楼上等着假瑞英和她。
    不，现在应该是，等着她。
    第92章 偶遇仇敌5
    萧雨歇没有立刻突兀地跑上楼，她运转内力，开启感知，将耳朵贴近楼道墙面，细细聆听，耳边只听到风雪的呼啸声，不过十余秒，她便抬脚轻轻朝楼上走去。
    还得再靠近一点。
    萧雨歇原本应该留着假瑞英一条命，假装让他领着上去，然而她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在等待她，以有心算无心，就算她全神贯注地防备着，也担心会马失前蹄，所以干脆先把这个人解决掉，能干掉一个是一个。
    这栋大楼很高，足有三四十层，萧雨歇料想他们不会藏在太高的楼层，最多二三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过去，其实并不需要多久。
    她很快就察觉到一个房间里有人在踱步，老实说，她简直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灭世教的人搞的鬼，萧雨歇认识陈天的时间并不长，却也能从他的狠决和果断中看出他的细心，让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随便一个高技术的刺客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这实在不符合她对陈天的认知。
    然而，她已经不想琢磨太多，尽管心知子耀已凶多吉少，但在没有看到对方尸体之前，她还是希望大家都能活得好好的。
    在确认其它房间没有异样的声音后，萧雨歇脚步轻巧地朝那间踱步的房间走去，房门一定布设有机关，她走到走廊的窗户处，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冷风从空荡荡的窗框里横冲直撞，她解开裘衣，放进背包，将勾绳上的钩子勾在窗户边缘，手持绳子翻出窗外，被外面的暴风雪冻得一个激灵。
    大楼的墙面非常光滑，配上无处不在的风雪，触手即滑，萧雨歇不得不戴上表面粗糙的手套，以绳子为支撑，运起轻功，朝她瞄准的那间公寓荡去。
    她右手扒到公寓的窗台上，身体悬空，下面足有两层楼高，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发现这是一间卧室，里面没人。
    他们大概都聚集在正对房门的客厅里，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萧雨歇手按在窗台上，整个人如猫一样灵活地闪进屋内，这间房间的门关着，她迟疑片刻，闪身躲藏在门后，然后慢慢将门拉开，老旧的门框发出吱呀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清楚地嗅到随之传来的血腥味。
    里面的脚步声一顿，朝萧雨歇藏着的卧房走来，她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贼头贼脑地探出脑袋，理所当然地，被她一手刀打晕，利落地用绳子绑起来。
    房间里除了这人，客厅里的角落还剩下一个被捆成粽子的、身形瘦小的男子，见有人走进客厅，他先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后好像发现来者是自己人，才兴奋地连声吱唔——他的嘴里塞着布料，难以说话。
    萧雨歇暂且不去管他，她嗅到血腥味最浓重的区域，拉开厨房的门，眼前倒着两个人型……她深呼一口气，打开快耗尽电量的手电筒，阴暗的光线照亮了这块黑漆漆的地面。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她很快认出来，是陈天，他脸上凝固着惊诧的表情，右手捂着心脏，从那透出来的血染红了一片，看得出他的心脏处中了一刀，这把刀握在另一具尸体手中。
    子耀。
    他倒在另一头，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和些许遗憾。他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匕首，腹部一块血红，衣料碎成几块，血肉模糊。
    萧雨歇几乎能想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或许找了个理由，让他们这个小队和其他人隔开，趁陈天不备动了手，只是，他也即刻被陈天的两人队员乱刀砍死，至于那个叶云轻找来的刺客……
    毕竟不是自己人，可能子耀信不过他，没有和他通过气，可能他自己胆小怕事，不敢以两个人正面对抗三个人，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的真相，都随着子耀和陈天的死，烟消云散。
    萧雨歇抹了把脸上融化的雪水，将子耀的尸体抱起，朝外走去。
    客厅里的刺客见她出来，吱唔个不停，她暂时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理掉对方，放子耀在地上，便提着剑，将那个捆好的陈天队员弄醒，平静地问，“子耀是你们杀死的？”
    这人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脸朝左边一摆，不说话。
    “你来说，”萧雨歇把瑞英口中略湿的布料扯出来，剑指着他道，“子耀是怎么死的？”
    “这不怪我啊姑奶奶，”瑞英张口就是求饶的话，口齿还有些不清楚，“是这样的，我们没碰到黑蚂蚁，不对，我们碰到了，但是我们有火把，黑蚂蚁没造成骚乱，后来，我们就提议说先住在一起，人一多你懂的，就容易乱，大家都不同意，说各个小队住各自的，最多住近一点，彼此有个照应。”
    “说正事。”萧雨歇的剑指向瑞英，吓得他嘴巴也不打哆嗦了一连串地回答道，“是队长说想和周天单独讨论一样事情接着周天就死了还捅了子耀一刀我就怕了嘛他们两个就上来捡起周天的刀就捅子耀……”
    “你就在一边看着，”萧雨歇陈述性地说，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你就在一边看着。”
    “你说，我们又不是……特别熟……，”瑞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本来我答应云轻，也只是，尽力而为嘛，他知道的，我虽然胆小，可是他信得过我，又觉得有你看着……”说到这，他的话被他咕咕叫的肚子打断。
    事到如今，再追究是谁的错，也没有什么意义，萧雨歇用剑将陈天队员杀掉后，便抱着子耀的尸身走出房门，剩下客厅里挪动的瑞英低声求饶，“对不起啊大姐，你能帮我解开一下吗？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你别走啊……对不起！别走啊！”
    “求你了！”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