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奚稍微支吾了一下,无意中抬眼对上后视镜里的周延卿。她抿了抿嘴,开口时换上了周延卿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南方的方言和北方差别很大,余知奚说了一小段,周延卿一个字也没听懂。
许应文没回什么话,“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对上许应文意味深长的目光,周延卿直觉原因一定是自己没听懂的那一段话。他把疑问先存着,打算等到回去了再问。
这顿饭的过程中,许应文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就餐,开口时也是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是随意地闲谈起时事的话题,几乎没有过问余知奚和周延卿的恋情,这也让两人自在不少。
中途周延卿接了个电话,趁周延卿不在,许应文才问起余知奚最近的状况。“在这工作多久了?”
余知奚也没仔细算过时间,只记得穿短袖的时候进公司,现在已经要套棉袄了。“小半年了。”
许应文点点头,“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郊区?”
许应文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余知奚刚出来毕业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以前的生活费高。平常的开销也大,还好她心气儿不高,在不那么中心的位置租了间房子勉强住着。
有一次余知奚的母亲过来看她,从她工作的地方到她住的房子,愣是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虽然是挺干净整洁的房子,还是让余知奚的母亲心疼了一番。
“哪有那么夸张,也不是郊区吧......”她稍微斟酌一下,没直接说出实情,“现在住的是公司分配下来的房子。”
虽然理解的有点偏差,许应文还是懂了大概的意思,“公司分配的?你男朋友分配的吧?”
余知奚傻乐呵地笑几声,“过来上班方便。”
其实也不算是撒谎了,毕竟最开始确实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住进周延卿家。
只是没告诉许应文,这个公司分配的房子是周延卿的家而已。才刚说了两人在一起,马上就让他知道自己住在别人家里,冲击力应该有点大吧。
周延卿这个电话接的时间有点长,余知奚和许应文聊了一会儿之后也不见周延卿回来,和许应文说了一声之后,往外走去找周延卿。
他就站在包间外边的走廊上,电话的另一边应该是一直在说着什么,周延卿就安静听着,拿指尖描着壁纸上的花纹。
一个人站在这,有点莫名其妙的诡异。听见这边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周延卿抬眼看过来,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
周延卿招了招手,在她走近的时候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挂断了电话。
即使余知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能感觉到周延卿的不对劲。余知奚拍拍周延卿的后背,问他怎么了。
周延卿明显现在不想说这个话题,又抱了她一会儿才说道:“等回家了再说。”
余知奚后来回去才知道,那个电话的内容和他父亲的死有关。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周延卿不愿意多说,余知奚只了解个大概,也不知道里边具体的细节。
但可以肯定的是,周延卿一定很难过。
余知奚的大脑快速转动,企图想一个什么有趣的话题,以此来让周延卿的情绪好转。周延卿此时却像是已经无所谓了一般,主动把话题移到余知奚身上。
“你父亲姓许,你姓余是随母亲吗?”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把玩她修长的手指。余知奚怔了一怔,第一次和他说起家里的情况。
“我还有个哥哥,我爸爸和妈妈当初说好了,第一胎和爸爸姓,第二胎和妈妈姓。因为还有个哥哥,所以我爸妈对我的学习啊什么的,基本上都不管,他们觉得女孩子就是人品好,身体健康就可以了。
我好像是被放养着长大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爸还是挺严厉的,对我还稍微好一点,对我哥真的是,从小棍棒教育。
我后来不是被迫控制生活费,基本上还是靠我哥和我妈暗地里的救济,不然以我那个花钱的速度,一早饿死在学校。”
余知奚讲了很多自己苦巴巴过日子的时候,自己是怎么靠啃面包方便面为生,努力念书也是因为当时那个学校的奖学金不少。
周延卿听得好笑,以前大学的时候,总是远远地看她一眼就觉得满足,却没有想到她其实每天都过的手头紧张。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余知奚每个月的生活费完全够用。
可周延卿不会去问她为什么不省着点花钱,因为他太了解余知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真的是毫无免疫力。
余知奚的大学生活,是周延卿远远旁观却没有参与的一段时光。
她说到刚来这里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偶尔说方言,她都不是很能听得懂。一下子让周延卿记起,余知奚下午和她父亲说得一整段,他没听懂的方言。
“下午去酒店的路上,你和你父亲说了一段方言,内容是什么意思?”
余知奚傻乎乎地笑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试图蒙混过关,“没什么没什么,聊了聊家常。”
周延卿自然是不会相信她说得鬼话,如果是家常的话,一下午都说得普通话,为什么突然转成方言,更何况还有许应文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余知奚在脑子里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周延卿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把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这样的姿势,让余知奚稍微比周延卿高了一点。周延卿抬着头看她,两人贴得极近,这样的亲密,让余知奚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她下意识地别开脸,不去看周延卿,周延卿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固定在她的腰上,强迫着她面对着自己。
稍稍施加压力,余知奚的唇贴上周延卿的,周延卿在她的唇角轻轻蹭几下,才开始和她辗转厮磨地深吻。
余知奚开始怀疑自己无法思考的原因,是不是呼吸少,供氧不足导致的。
周延卿的吻向下,在余知奚的颈间流连。
他的声音沉沉,隐约带着一点沙哑的性感,“告诉我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好不好?”这句好不好,问得毫无意义,在这样的氛围下,完全不可能拒绝。
周延卿最懂得怎么利用自身条件,来实施美人计。
余知奚脑子里最后一丝抵抗也消失殆尽,她主动咬上周延卿的脖子,在颈窝处留下浅浅的印记。
“我下午说,周延卿是我的男朋友,是一想到就会觉得很甜蜜的人。是可以压上我全部时间精力和真心,能够喜欢很久很久的人。”
周延卿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溺毙在自己眼底的一片深情里。
他开口时,仿佛世间万物都温柔可爱,“把最后一句话,用方言再说一遍,好不好?”
第43章 因为是我 ...
方才说得那一遍, 已经用了极大的勇气。余知奚怎么都不想再让自己说一遍, 眼神闪躲着,看看这看看那就是不看周延卿的眼睛。
周延卿凑上前,轻啄她的嘴唇,“别让我逼你, 快点说?”
说到底周延卿身上还是留着商人的血液,为达目的可以威逼利诱。
余知奚无奈,想着快点跳过这个话题, 用家里的方言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她说方言的时候, 语调比平时更温柔一些,一字一句像是从舌尖上打了个转再被吐出来,软软糯糯的。
周延卿听着听着嘴角就扬起来了,捏捏余知奚的脸颊,“这么乖。”
等到余知奚知道周延卿父亲去世的具体真相, 是周延卿拿着证据, 准备起诉傅厉的时候。
周延卿没提前通知什么人,和律师商议了一下,直接向法院递交了材料。立案庭很快审批下来,周延卿拿到了案件受理通知书,举证通知书以及交纳诉讼费用通知。
这些不需要周延卿花心思, 举证期限还没过去几天,周延卿这边已经完成了这个过程,收到了立案庭送达的开庭传票。
周延卿这边没放出什么风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媒体知道了这个消息。从传票送达到出庭那天, 都不断有记者堵在华周集团大楼的楼底,傅厉那边自然也是这样。
华周因此加强了安保工作,所有人的进出都要核验身份。
傅厉之前在华周挂职过一段时间,想想也知道是没安好心,不过没等周延卿想借口赶他走,在周延卿知道他干得那些事情之前,他自己有天喊来一群人搬了东西就走了。
他原先那间办公室暂时还空着,周延卿推开办公室的门,寻了沙发坐下。
因为有了明确的方向,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变得有迹可循。
楚弈来敲门的时候,周延卿正拿着傅厉没带走的几个模型在把玩。周延卿说了一声“进来”,继续研究着这几个模型。
楚弈先是愣了愣,开口就是嘲讽,“你这是,寻找童年?”
周延卿懒得扯皮,说是傅厉之前没带走的。事实上傅厉没带走的东西多了去了,他那种富家子弟不在乎这点钱。
要是换了别人一早叫人把这些东西丢了,也就是周延卿还放着,此时拿在手里玩。
楚弈问他难不成还打算拿回去还给傅厉吗?
周延卿回答得认真,“我在想有没有人懂得给这些东西估价,我过几天拿出去卖一下,说不定能把诉讼费和其他打官司花的钱给赚回来。”
楚弈差点就要信了周延卿的鬼话,傅厉不差这些钱,他周延卿会缺?
楚弈只是刚好今天回华周办点事情,路过傅厉原来的办公室时,见是开着的,就顺便过来看看。
这几个模型的价值应该不低,周延卿的指尖从跑车模型的车顶上滑过,突然想起一件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情。
“有空吗,坐下聊聊,有点事情没搞明白。”
楚弈没拒绝,在周延卿对面的位置坐下。比了个手势,示意周延卿开始问。
周延卿的问题,和之前拿起重型货车司机蓄意伤人的事情有关。
“为什么你之前和傅厉有一笔经济上的来往,我之前在查车祸背后指使人,重型货车司机收到贿赂的金额,和你转出去的金额刚好对的上。”
楚弈和傅厉的往来很少,周延卿说完,楚弈已经记起这笔账的前因后果。
“你应该也知道傅厉这人最喜欢参加拍卖会,遇到喜欢的东西能无限抬价和别人争。有一次他和我抢了半天,最后翻了几倍的价格被他买下了。结果过了几天,他自己不要了又想低价卖出去,我刚好就给收回来了。
我给他直接打过一次款,他又给我退回来,说是要现金,我一想我比拍卖时的起拍价还便宜就收回来了,找人多跑这一趟我又不亏,就让助理换了现金给他。”
傅厉再用这笔现金去找人制造车祸,只要没人供出来,完全看不出有他参与其中。可惜的是,后来那些意外,才让周延卿有了调查的方向。
如果傅厉把那些条条弯弯的心思用在怎么经营企业上,大概傅家的产业会比现在更大。
楚弈可能不知道周延卿被傅厉设计,差点发生车祸的事。他看了眼周延卿若有所思的神情,出声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以前看你和我斗嘴挺凶的不是?明天出庭,你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周延卿把模型放回原处摆好,反问:“是什么给了你这种,‘我会紧张’的错觉?”
面上是属于周延卿的笑容,自信又张扬。
不出意料的,出庭那天记者把周延卿小区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开车到了法院,法院外边也是同样的状况。
记者都想要获得第一手的消息,拼了命地往前挤,几个安保人员费尽力气才勉强能护着周延卿等人进法院。
书记员点了诉讼参与人都到齐之后,开始宣布法庭纪律。
周延卿作为当事人是可以提出回避申请的,审判长问周延卿是否申请回避的时候,周延卿几乎没有犹豫,“不用了,谢谢。”
余知奚早在前几天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他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的父亲,还有这几辈人心血打拼的公司。
所以他一定会出庭,没什么好畏惧的。
根据法庭的规则,旁听人员是不得录音录影和摄像,记者被阻隔在了外面。没有一众记者们在耳边提着犀利的问题,余知奚平静很多,和顾洲一起坐在旁听席里。
庭审快要开始时,在旁听席的另一边坐下几个人,余知奚开始没注意,顾洲给她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她朝着顾洲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几人里面有一位是周延卿的母亲,还有楚弈。
她不知道周延卿现在和他母亲的关系怎么样,只是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只在乎周延卿,并不关心别人。
周延卿站在原告席上,他还未开口,视线扫过旁听席最后落在余知奚身上。面无表情瞬间被打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