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亨钱庄的事情不巧被这几位撞见了,所以朕留了他们一段时日。”天子无需为任何事做解释,可此时不知是不是触动到了她心底的柔和,女帝还是开口说了一句,而后再次开口道,“乔大人乃是朕颇为看重的断案之才,朕对她寄予厚望。”
乔苒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想到那把金秤,神情肃然。
“张天师也是朕看重的阴阳司天师,年轻有为,他二人既互相心悦,朕拟替他二位赐婚,你们是乔大人的长辈,看此事如何?”女帝说道。
对陛下亲自开口所赐的婚事,还能如何?
方大夫人自然没有反对,只是看了眼立在苒苒身旁的那个年轻俊秀的天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至少从外表上看,这两位很是相衬。
从陛下宫中出来之后,乔苒还有些怔忪,前一刻还在想着如何求赏,这一刻便已经得了陛下赐婚?这般的得偿所愿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
当年方大夫人一行人来长安是送嫁的,那十里红妆先时也被封了起来,陛下已经言明明日赐还,是以方大夫人一行人便暂且先随她去了她们的宅院处。
小小的宅院一下子多了四个人仿佛瞬间逼仄了起来。
红豆将唐中元揪去厨房帮忙,方大夫人看着面前的乔书与方二夫人母女有些错愕。
不等她开口,方大老爷便开口了:“弟妹,婷姐儿,我二弟呢!”
时隔一年多,大家经历了不少事,可方大老爷却因为被陛下暂且关了起来,并没有经历这一年多的事,此时乍一问出方二老爷的事,众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顿了片刻之后,乔苒开口道:“在大理寺关着,明日我同同僚说一声,将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放回来。”
方二夫人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方大老爷疑惑的看了眼不吭声的方二夫人,有些不解:“他们怎么被关到大理寺里去了?爹娘呢?怎么不将他们看住?”
方二夫人脸色白的愈发厉害了。
方老太爷已经被秋后处斩了,方老夫人关在刑部。
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方大夫人略一沉吟之后,便道:“先吃饭吧,这一年多想来发生了不少事,吃完饭再细细说来。”
方大老爷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一顿饭吃的尴尬而微妙,饭后,乔苒坐了下来,待要将事情说一遍时,方大老爷却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明日去接二弟和三弟,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方二夫人抓着碗的手指骨结发白。
乔苒垂眸,没有反驳: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吃完饭之后,方大夫人便带着人离开了。
这宅子太小,也装不下这么多人,暂且先去客栈挤一晚好了。
第二日一早,方大老爷便去大理寺衙门门口领人了,待他领到人出来时正对上了过来当值的乔苒和唐中元。
朝乔苒点了点头,方大老爷便领着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走了。
放人的小吏见到她时,忙对她道:“乔大人,我瞧着你这个姨父脸色不太对劲。”说罢,那小吏又道,“不过关着的那两个确实没有乱说话。”
想来是这一年多的经历叫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二人怕了。
乔苒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于方大老爷而言,方老夫人和方老太爷的事还等着他去适应。
陛下初醒,长安城的一切仿佛步入了应有的轨道。岭南地动加山洪,消息还没有传来,张解这两日正在去信寻找谢承泽的事。
大理寺不久之后便收到了一只特殊的活镖——镇南王妃。
被灌了药不得已被送回京城的镇南王妃待到药效刚过,便急着想要回去。
“我要回去见承泽!当年是我识人不清,没有保护好他,此时他人在岭南我怎么能任他一个?”镇南王妃将那个幕后黑手曾经百般筹谋的那道空白的太宗圣旨扔在了一旁,不管不顾想要回岭南。
“王妃,你是谢承泽亲自交到我手中的,我不会让你离开!”乔苒却十分坚决,将那空白的圣旨捡起来交给了甄仕远,由他进宫交给陛下。
陛下钦点了一支官员队伍前往岭南赈灾和寻人,徐和修得知之后坚决要一起去岭南,甚至闹出了绝食抗议之举,徐家不得已应允下来。
谢家也派出了人手,按照谢太尉的说法是:“承泽眼下还是我谢家的儿郎,我谢家自然不能不管。”
一切仿佛都步入了正轨,就连众人多为提防的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居然都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方二老爷的爽快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这一点倒是时常来家里看她的方大夫人说出了理由。
“这两个在外养了青楼出身的外室,外室生了子,早想和离了。”即便被关了一年多,方大夫人手段犹在,对方二老爷和方三老爷了解的十分清楚。
乔苒默然:所以当年这两位来京城失踪之后,金陵谣传的他们被青楼花娘抓走之事居然半真半假,不全然是谣言。
比起这个来……方大夫人看了眼跟随她一起来的一对儿女,道:“你姨父他……今日又去刑部了。”
比起方二老爷方三老爷这等单纯的小人,方大老爷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了。比起他们的坦然接受,方大老爷知晓事情之后还昏厥了一次,之后便日日前往刑部请求见方老夫人。
刑部衙门自然不是说见就见的地方,被拒绝的方大老爷便日日坐在门口等着,也不多说。
乔苒闻言,默了默,道:“方老太爷和方老夫人所犯之罪证据确凿。”
“这不意外。”对此方大夫人连同方家表哥表姐的反应皆是寻常,方大夫人道,“老夫人和老太爷本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素日里伪装的再好,亲近之人总能发觉几分的。
整个方家,除了方大老爷之外,上下之人对这两位都不算亲近。
老实说,眼下没了上头两位老人,对方大夫人这等为人媳的反而松了口气。
“下月初一便是你出阁的日子了吧!”方大夫人说着看向乔苒,眼神柔和,“姨母帮你备了一份嫁妆。”
这嫁妆虽说比不得先前她为亲女准备的十里红妆,可也阔绰。
一旁的裴卿卿抱着小白一边吃糖球一边道:“不相干的,让张解同时备个嫁妆也成!”
“这叫什么话!”方大夫人哭笑不得,看着这小小年纪的漂亮小姑娘有些无奈道,“你不懂,夫妻之间的感情是要经营的,便是上头没有长辈压着,如今感情好还好说,感情不好了就会被人说道的。”
这话乔苒是认同。不过方大夫人会这般感慨还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聪慧美丽又自带丰厚嫁妆的方大夫人便是方老夫人都没有太过苛责,同方大老爷听闻也是一见钟情,这样的女子在她看来处于任何境地都不会让自己太过被动。
方大夫人说这话时却无端的给人一种疲惫之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很快,乔苒便知道这不是错觉了。
方大夫人被方大老爷打了。
第868章 和离与新生
乔苒看着脸上满是伤痕的方大夫人错愕不已。
表姐方宁秀在一旁抹眼泪,表哥方怀安则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了起来:“父亲这些时日心情很差,喝了酒便开始骂人,”说到这里,他飞快的抬眸看了她一眼,道,“说一切都是表妹的错!”
论亲近,他们定然与父亲更亲近,只是这件事不管如何也怪不到乔家表妹的身上。
被方大夫人自幼带在身边教导的两人至少事情的是非是看的分明的。
只是想到父亲骤然出来便遇到这等事,大家也知晓他的心情不好,这些天他醉酒喝骂表妹的话他们也不曾同表妹说过。
他们以为父亲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便会变回以往那个儒雅的父亲,却没想到他居然变本加厉,昨日醉酒又将表妹“丧门星”“丧门星”的骂了一通之后,母亲叹了口气,走过去准备将摔碎的碗筷收拾起来,却没想到父亲就在那时候突然奋起甩了母亲一巴掌。
当时方怀安和方宁秀都惊呆了。
他们自幼生活在父母恩爱之下,父亲对母亲动手这种事他们以往只看到过二叔和三叔这般对待过二婶和三婶,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亲也会做出这等事来。
在他们的印象中,父亲与二叔和三叔是不同的,可为什么……这一刻父亲的举动居然同二叔和三叔别无二致。
方怀安和方宁秀想起昨日那一幕的情形便忍不住有些瑟缩。
他们看到素日里儒雅的父亲一拳一拳击向了母亲,他们回过神来想要上前阻止,方怀安脸上也挨了两拳,方宁秀一个不慎被踢了一脚。
那等感觉很痛,不过比起身体上的痛,父亲的转变更让他们茫然。
不止打还有骂,那样毫不讲理的喝骂,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母亲咒骂他们咒骂表妹的当真是父亲么?
两人不安又害怕。
方大夫人叹了口气,上前环抱住了不安的一对儿女,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安抚了了片刻之后,转向乔苒,道:“苒苒,让他进来吧!”
她脸上的伤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眉目间满是倦色。
今日一大早,方大老爷就已经跪在外头等着了。
不过因着乔苒等人对方大老爷的不喜以及害怕刺激到方大夫人,并没有将方大老爷放进来。
“让他进来吧!”方大夫人叹了口气,苦笑了起来,“我正巧也有些话要同他说。”
乔苒看着目光坚定的方大夫人顿了顿,道了声“好”便让唐中元去将方大老爷带了进来。
方大夫人不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方二夫人,她聪慧机敏,便是方老夫人这样的恶人都不曾为难过她,她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不需要她的任何劝说之语。
被带进来的方大老爷当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道:“素心,我错了!”
方大夫人对他的举动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道:“你我成亲时,你那两个弟弟对自己夫人动手时我都说过一句话,君怀,你是不是忘了?”
方大老爷闻言脸色顿时一白,忙哀求道:“素心,我昨晚喝多了酒,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方大夫人垂下眼睑,顿了顿,她摇头苦笑了起来:“我说过,打夫人这种事有一次便有无数次,醉酒什么的都不是借口。君怀,我说过的,”方大夫人说着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脸,脸上的伤痕此时有些发烫,“我说过你若是对我动手,我就同你和离。”
听到“和离”两个字时,方大老爷脸色大变,忙上前想要抱住方大夫人的腿脚,却在扑上前的瞬间,被一旁举着糖球的裴卿卿一脚踢到了一旁。
“我爹说过,自己没用却回去对自家夫人动手的男人是个孬种!”裴卿卿朝他竖了根中指,说道。
“不要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乔苒压了压她竖起的中指。
裴卿卿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却听话的将中指收了起来。
这举动在方大老爷眼里看来无异于天大的挑衅和讽刺。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方大老爷怒道。
“她是大天师的独女。”乔苒将裴卿卿拉到了身后,也没有理会她说出这话之后身后众人惊异的的神情,她只是看向方大老爷,道,“方大老爷,你的不满既是冲着我来的,何必伤及无辜?”
方大老爷听的一怔,顿了顿之后,立时冷笑了起来,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眼里满是怨恨:“平心而论,我方家待你不薄,乔家将你弃之如敝履之时是我方家收留的你。你却恩将仇报是何居心?”
乔苒闻言挑了下眉,正要开口,却不成想一旁满面颓然之色的方大夫人在此时开口了。
“方君怀,你怎么说的出这样的话?”
“素心……”方大夫人突然的开口令方大老爷突然一怔,“你……”
“苒苒住的宅子是我的嫁妆,宅子的契书上是我的名字,里头的仆妇吃食月俸也是由我嫁妆所出,她自小到大没吃过你方家一粒米,倒是你母亲对她百般算计,心心念念要置一个无冤无仇的女孩子于死地,方君怀,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方大夫人看向方大老爷,眼里满是失望之色。
方大老爷被方大夫人失望的眼神看的顿时慌了,顿了顿,忙道,“素心,你……我们是夫妻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