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南颌首,他想拥抱她,可长街上并不是没有别人了,他渴望与她的亲近,却又不想让她处于流言之中,何况他尚且还不清楚她的心思,自是不敢轻慢她。
最后他只能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坐在马上的时候,黑衣少年看着赵锦绣说道:“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他说完不等赵锦绣的回答便策马离开,身上披风在空中飞扬。
“驾!”
十几个侍从紧随其后,掀起一片光尘。
赵锦绣看着离开的谢池南忽然追出去几步,可马匹跑得太快,哪是她追得到的?看着远处尘光四溅,少年远去的身形,她站稳步子。
“主子。”
明初跟过来,“我们回去吧。”
赵锦绣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瞧不见谢池南的身影了才离开。
马车朝荣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路过曹家的时候,想到这些日子底下丫鬟说的话,她掀起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看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深蓝色劲服,身形高大容貌普通,是放在大街上不会引人注目的脸,可他侧过头,眉骨上的那道疤却让她呼吸一窒。
流光溢彩的绸帘遮挡住她大半张脸,也挡住了她眼中的震惊,并未让外头的蓝衣侍从瞧见她此时的表情。
那中年蓝衣侍从便也只瞧见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一抹艳色红唇还有小半边即使不露真容也能想象绝色的白,看着马车从他的面前掠过,他也没有多看,径直转身朝府中走去。
“您怎么了?”
明初却惊讶她此时的神情,“您看到谁了?”她说着想探身出去却被赵锦绣握住胳膊。
“别看。”
少女嗓音低哑,语气却不容置喙,她松手落下手中帘子,几个月前的记忆忽然又出现在脑中……黑夜,马车,眉骨带疤的男人以及那晚没等到人的呼延利。
如果呼延利等的那个人真是曹忍。
脸色几经变幻,她忽然说,“到家后,让赵赴来找我!”
不管是不是曹忍,她都不能放任不管!
……
“大小姐,您找我?”
回到府中,明初就带赵赴过来了。
“你去外面守着。”赵锦绣交待明初,等她出去后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与赵赴听,说完见他瞳孔睁大神情微震,却不全是因为她的话,倒更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你早就知道?”她皱眉。
她一向聪慧,赵赴一个没藏好的眼神就让她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她说为什么这一个多月,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了,那就是祖父太平静了,她知道祖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但同样也清楚他对大汉的看重,祖父是那种会为了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死也会伏在案上的人。可这次生病,他竟是一言不发,让他在家休养就休养,连半点过问朝政的意思都没有。
她心中忽然充满了一抹希冀。
杏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忽然伸手握住赵赴的胳膊,激动问,“祖父他,他是不是没事?”
赵赴惊叹她的细心和聪慧,可看着她眼中满怀希冀的光芒却还是低下了头,“老太爷的确是想借病探查曹忍的底细,但他的病……也是真的。”
眼中的光芒忽然在这一刻散去。
今日是阴天,她站在光线并不算好的屋中,浓睫微颤、小脸苍白,可就在赵赴心疼想安慰她的时候,身边的少女忽然又开了口,“你跟祖父现在探查到什么了?”
先前还摇摇欲坠的少女此时虽然还白着小脸,神情却已经恢复镇定了。
他也不敢再隐瞒,低声答道:“这几个月我们沿着雍州一路南下,老太爷说是巡查,其实也是在打探曹忍和他们的私交,可曹忍此人行事太过小心,我们查了几个月也没追查到他的踪迹。”
如果不小心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了。
“不过您说的那个男人,我们以前从未见过,他能跟着曹忍一起去见呼延利,想必是曹忍的心腹,我们倒是可以从他这边入手看看。”
赵锦绣嗯声,“查到什么记得和我说。”
赵赴皱眉,“大小姐……”
他自然是不希望这些朝堂上的阴谋诡计牵扯到她,可赵锦绣抬眸看他,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祖父那边我会去与他说的。”
赵赴没了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赵锦绣坐回到椅子上,喝了口茶后又说,“如果跟呼延利合作的人真是曹忍,这次攻打西域和匈奴,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这阵子盯紧曹家还有几个城门,不准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这也是赵锦绣最担心的。
谢池南领兵攻打西域的事,如今只有永泰帝、祖父和曹忍三人知道,如果曹忍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谢池南……她神情紧绷,双手紧攥手中茶盏,声音也彻底沉了下去,“守住金陵每一条官道,任何敢传出消息的人,格杀勿论。”
赵赴知道这其中关键,自然不敢放松,忙收敛神情,沉声应是。
第114章 “谢池南,我来回答你……
谢池南离开金陵的事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除了永泰帝、赵泓尧和曹忍, 也就赵锦绣和明初以及兵部尚书知道他离开的消息。
金陵城的人还不知道战事一触即发,他们日复一日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更关心的反而是平阳郡主到底要不要嫁到西域的事……对此一事,朝堂和民间也是众说纷纭, 有赞同的, 也有反对的。
赵锦绣这阵子倒是收到不少信件, 全是金陵城年轻有为的贵公子还有一些她祖父的学生托人送过来的。
那些人都表示可以娶她帮她度过难关,至于日后她若不喜, 亦可和离,还有几个甚至连和离书都事先替她写好了。赵锦绣感谢他们, 全都回了信件道了谢,却一个都没答应,只是夜深人静时,她看着窗外的月亮,难免忍不住去想谢池南如今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领兵进了玉门关,抵达西域?
若他知道她这阵子收到的信件,恐怕又该气得跳脚了吧。
想到他那副又委屈又凶巴巴的模样, 赵锦绣竟忍不住嗤笑出声。
身上忽然多了一件衣裳, 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明初,她抬手轻轻按住又裹紧了一些, 依旧看着外头的月亮说道:“你说,谢池南能赢吗?”
“能。”
身后传来斩钉截铁的声音。
赵锦绣好笑,“你这么相信他?”
明初站在她身后, 轻声说道:“二公子从来就没骗过您,这次也一样。”
赵锦绣笑了笑,想到什么却忽然说, “他也不是没骗过我。”当初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那个傻子不是还骗他说没有吗?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林斯言了,现在她满脑子都被谢池南一个人占据着。
“什么?”明初有些好奇。
“没什么。”赵锦绣笑笑,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折了一枝窗外的桂花,握在手上把玩,桂花香气浓郁,她轻声说,“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了。”
她像是说与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果然。
等到十一月下旬,便有消息传至金陵。
起初众人都以为是在开玩笑,安乐侯怎么可能领兵去攻打西域?赵若微甚至还来找过她一趟,问她是不是真的。
说来也好笑。
之前西域让她和亲的事在城中传开后,赵若微也来找过她几回。头一回是问她要嫁给谁,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气呼呼又找上她,问她谢池南到底怎么回事?
她找人打听后才知道她是去找谢池南了,只是谢池南早就离开金陵了,自是不可能见她。
赵若微便以为谢池南是故意不见她。
后来赵若微还给她带来一封信,是她外祖家大表哥送来的,她才知道这丫头居然写信给她大表哥,让他娶她,小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真是倒霉,跟你做了十多年的姐妹,还要继续跟你做妯娌。你也别挑了,那个谢池南可真够不靠谱的,以前还整日威胁我让我对你好点,现在你出事了,人影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你什么眼光,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知道谢池南真的去打仗了,赵若微迟迟都没有说话,最后一撇唇,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松口气地看着她,“算你还有点眼光。”
倒是没再来找她了。
……
城中还在猜测事情的真相,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直到边关的急报一份份送到金陵,朝堂局势也变得越来越严峻,众人才终于认清这是真的。
安北公谢平川在雍州以十万雍州军对抗西域和匈奴的大军,而安乐侯谢池南趁他们不备从玉门关一路进入西域内部,如今已拿下那位体弱多病的西域王。
战事已经打响。
多年不曾经历这样的战事,即使相距甚远,但金陵城的众人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整日沉于享乐了。
秦淮河上的船只越来越少,城中的笙箫声也渐渐没了,永泰帝甚至自请去太庙祭天,祈祷天佑大汉,战事能得到胜利,天子都这样做了,底下的人自是有样学样。
赵锦绣这阵子过得也不轻松。
战事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筹集粮食和衣裳派人送去雍州,天寒交加,雍州的天气又诡异多变,她是见过那些将士在雍州的情形,自是担心军需不够。
除此之外还有曹忍的事。
当日金陵城果然有人递消息出去,只是刚出城门就被赵锦绣派出去的人拦杀了,想来曹忍也是察觉出了什么,这阵子每日除去上朝便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
那张字条无法表明就是曹忍递出去的消息,赵锦绣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光靠这个就能拉他下马,好在赵赴这阵子传来几个消息,说是查到那个刀疤男的消息,原来那人和魏琮是同乡,沿着这条线查下去,还真让他们挖出了不少事。
这天。
赵锦绣刚从保恩堂回来。
自从战事在城中传开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筹款集资,起初是赵锦绣和太子妃周如堇在管,后来参与的贵人越来越多,赵妃如、赵若微还有其他城中的贵女、命妇也都来帮忙了,赵锦绣便慢慢把管事的权力交到了旁人的手中,自己好处理跟进曹忍的事。
“主子,赵赴回来了。”
刚回到自己院子,还没坐下,明初就跟她说了这个消息。
赵锦绣顾不上休息立刻去了祖父的院子,进去的时候便看到胳膊上裹着纱布的赵赴坐在椅子上,她柳眉一皱,声音也沉了下去,“谁伤的你?”
“大小姐。”
赵赴起身,还未行礼就被赵锦绣拦住了,他伤重也没坚持,坐在椅子上虚弱道:“曹忍察觉到属下在查他的事,路上来了几波杀手,除去属下外,其余兄弟都已经死了,好在查到的那些东西没丢。”
知道出去的侍从都死了,赵锦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直到耳边传来赵泓尧的声音,“你看看。”她才收敛情绪走过去,拿过祖父递给她的东西翻阅起来,越往下翻,她的脸色便越发难看,她没想到曹忍私下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贪墨、养兵、打造武器和火药……
“曹忍既然已经发觉我们在查他的消息,那……”赵锦绣想到什么,原本阴沉的脸忽然变得惨白起来,她颤着嗓音抬起眼帘,“陛下!”
永泰帝还在太庙祭祖!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