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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第82节

    阿姝立在几步外,垂眸凝望许久,只觉鼻尖一酸,忍了数日未落下的泪,终于决堤而出。
    成婚三年有余,她何曾见过这般脆弱,仿佛不堪一击的他?
    她略靠近些,矮下|身,双膝伏跪在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极轻柔地在他左手掌心间握了握,低声道:“夫君,我来了,你千万得快些好起来。”
    他似有所觉,被她握着的手微动了动,竟是悠悠转醒,睁开眼眸,虚弱地望着她,嗓音嘶哑道:“小儿?你怎会在此?我可是在做梦?”
    阿姝惊了一跳,忙靠近些,含泪摇头道:“不不,夫君,的确是我,我担忧你的伤势,自洛阳赶来瞧你!”
    她说着,伸出手去抚摸他青白的面容,哽咽不已:“幸好你无事,否则……往后我与青雀要如何是好?”
    刘徇闻言,扯了扯嘴角,却将皲裂的双唇扯出一道裂口,渗出几滴鲜血:“原来是担心这个。横竖我走了,你有君卿、子郁等人在侧,奉幼子为主,已是常事。”
    阿姝一面转身去取沾湿的巾帕替他湿润唇瓣,一面流着泪慌乱摇头:“不不,夫君如何能说那样的话?”
    她本就眼底乌青,憔悴不已,此刻哭得满面是泪,越显孱弱:“你——你分明说,要同我共度余生,我还这般年轻,夫君如何能弃我而去?”
    刘徇望着她这模样,心中绞痛,却直觉想自她口中听到更多话,便只双眸发亮地望着她,仿佛在教她继续说下去。
    阿姝那一腔的话,早在心中酝酿数月,如今面对他,深吸一口气,咬唇道:“夫君,这几月里,我想了许多。最初嫁来时,的确都是存着求夫君庇护我与家人的心思,往后的时日里,也曾对夫君有过怨尤,时时想着,日后若有机会,便要回邯郸去,同兄嫂一起安度余生……
    她小心地将脸贴近他掌心,细腻的肌肤与他掌间薄茧擦出粗糙钝感,却令她莫名安心。
    “可直至夫君此番出征后,我才知晓,原来不知何时起,我早已将夫君放在心中,我会担心,会挂念,会忧虑,更盼着夫君早日归来。我……原来也是心悦夫君,却不自知……
    “那日你同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过去危难之时,皆是夫君来将我护住,即便是你尚未对我心动时,也都未弃我而去……如今听闻夫君受伤不愈,我如何能不亲自前来,伴着夫君?”
    刘徇闻言,哪里还能忍住,也不由眼眶泛红,抚着她面颊的手艰难地动了动,拭去她颊边泪痕,哑声道:“小儿,莫哭。哭得我心疼。”
    阿姝一面抽噎,一面握着他手,盈满水光的双目望过去,道:“夫君这回,可知晓我心意了?”
    刘徇虚弱的面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我知晓了,我的小儿,平日柔弱,却会在危难时,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
    阿姝凑过去,将脑袋搁在他肩侧枕边,带着浓浓鼻音道:“夫君,你快些好起来,与我一同回洛阳去。”
    “好。”刘徇沉沉地笑了两声,眉眼间俱是难掩的喜悦。
    他等了这样久,终于听到了她毫不掩饰的肺腑之言,那一句“心悦”,抵得上无数良药。
    ……
    大约是因有阿姝亲自在旁照料,刘徇此后果然恢复得格外快,不过四五日,伤口便渐渐结痂,不再有腐烂化脓,引发高烧的危险。
    军中众人皆松了口气,却仍不敢妄动,打定主意要在此停留至刘徇能自如行动。
    只是新君登位,便出意外,着实不是好事。又在此修养十日后,大军终于开拔,同时将他伤势渐愈的消息传回洛阳,以免南宫中捂不住消息,令朝局生变。
    经了这十多日,阿姝再不将担忧与关心埋在心底,难得倔强地要求刘徇不能骑马而行,改与她一同乘马车,并要将行军速度降慢些。
    郭瞿、刘季等纷纷附和,无奈之下,刘徇只得妥协。
    一路缓行,直过了二十日,到八月末,入秋时,方近洛阳。
    刘徇的伤已然大好,除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狰狞疤痕外,手臂已算行动自如,再不会撕裂渗血。
    阿姝反复查看,又问过医工后,方同意他不再拘在马车中,能自去骑马而行。
    刘徇放下臂上衣物,无奈地望她,道:“旁人都以为你柔顺,怎知内里这样倔强。”
    阿姝恢复娇俏的面上露出薄嗔:“夫君难道第一日知晓吗?可是后悔了?”
    刘徇朗声而笑,也不顾旁人目光,凑近低语:“不后悔,我早已知晓了,便如你也早已知晓,我根本不是旁人眼中满心仁义,性情宽和的真君子。”
    说罢,趁她不注意,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一同上马,令她坐于身前,双臂绕过她腰间,牢牢握住缰绳,催动马儿飞奔。
    阿姝被吓得不轻,忙紧紧抓住他衣袖,后仰靠在他怀中,却又引来他一阵畅快笑意。
    她心有不满,抿唇哼道:“如今夫君伤好了,莫忘了,先前的事,我心中气还未消呢。这回,夫君不该再疑心,我置气,是因我不爱夫君了吧?”
    刘徇笑声渐止,极目远眺,望向隐约可见的城楼,稍稍令马儿慢下,凑在她耳边,道:“我不曾忘记,杀陈留王,的确是我的错。当日下令时,便已想好要弥补于你。”
    阿姝挑眉,伸手去揪了揪他额发,不满道:“既如此,为何不当日便与我说清楚?”
    刘徇也不呼痛,只握住她手搁在唇边吻了下,无奈道:“你先前未曾对我吐露真心,我被那梦境缠绕,生怕你并不爱我,哪里还敢自取其辱?”
    阿姝羞赧面红:“那你说说,到底要如何弥补?”
    刘徇忽然将她搂紧,面目肃然,沉声道:“小儿,你听好。人生苦短,我这一生,已比你先行了十余载,将来定是要走在你前头的。余下这些时日,我再不敢教旁人来打扰咱们二人。有我在一日,我的后宫,便归你一人所有了。”
    阿姝忽然静默,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里闪出水光:“夫君是天子,哪有天子只娶一人的?为何如此……”
    刘徇沉沉道:“为君者,任重而道远。日后我尚需励精图治,如何能贪恋声色?况我父兄皆只正妻一人,未曾纳妾,你兄长亦然。我既心悦你,便只要你一人足矣,何苦还要拿旁人来做阻碍?”
    他说着,低叹一声,“诏书我早已拟好,就在千秋万岁殿中,待回去便能昭告天下,从此不纳后宫。人心难测,我不能保证往后多年,皆爱你如昔,可天子一言九鼎,诏书但下,便不容后悔。日后即便我爱意转淡,也绝不容再辜负你。如此,可安心否?”
    阿姝坐于马上,飞驰而前。眼前城中,有她挚爱的幼子与亲人,身后,则是爱她护她的夫君。
    相伴数年,终得君心。
    不论往后如何,此刻,她再安心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了。感谢订阅正版!
    番外大概会有,不定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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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煞》——
    江东高门间,流传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积代衣缨的百年门阀陆氏,出了陆映这样一个绝顶的美人,娇柔妩媚,艳煞众人。
    可惜明珠蒙尘,这位绝代的佳人,不但性情乖张,更是个父不详,冠母姓,寄人篱下的弱势孤女。
    建康城无数世家公子,风流名士,只得望而却步。
    这般女子,为妾尚可赏玩,为妻实不值得。
    唯谢家三郎谢戎安独异于众。
    谢戎安身为世家嫡子,仪度翩然,有引妇人掷果盈车之容,更少有贤名,得朝臣世家争相结交。
    可光风霁月的谢三郎,拒了无数慕名上门结亲的清贵世家女,偏偏被美艳张扬,身世不堪的陆映迷了眼。
    那年秋日,枫叶荻花,江风瑟瑟。
    谢戎安将象征身份的玉佩交予陆映掌中,亲口允诺:“戎安愿败一世之名,散一身之财,护阿映一世安宁。”
    陆映眨着被江风吹出的迷离泪意,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及至后来,她成了长公主,面对内有士族门阀争权夺利,外有北方胡人虎视眈眈的局面,仍镇定自若,临危不乱,
    只因有谢戎安,入则打压门阀,出则扫平江北,凭一己之力,替她撑起一方净土。
    张扬美人vs长情君子
    1. 背景类似魏晋,但是完全架空杂糅,勿考。
    2. 1v1,he。
    3. 男主是甜的,剧情可能是有甜有刀的!
    第104章 帛画(一)
    刘徇于长安受刘显禅位称帝, 仍承汉室江山,因此算都长安。
    然长安经多年震荡, 虽始终有天子坐镇, 却已是民生凋敝,尤其去岁耿允亡后, 刘徇入城那一役后,城中曾经的耿允一党趁机劫掠一番后,便携家眷出逃, 更有许多盗贼趁机大肆抢夺财物妇女,更令长安城中一片狼藉。
    初平二年,刘徇亲征后,更将匈奴赶至北方极寒之地,亦算解除雍凉之患, 长安镇西北之地位也已全然不必。
    况天下已经动乱十余载, 百姓急需休养生息, 此刻长安若再大兴土木,定会再引民怨,生动乱。
    斟酌再三, 刘徇遂令迁都洛阳。
    阿姝等本也未在长安居住,遂不必搬迁。只是洛阳南宫到底久无人居, 连帝后仪仗也不齐全, 刘徇只得又派人往长安各处宫室中,将一切用度慢慢迁往洛阳。
    所幸刘徇素尚简朴,阿姝与他同居数载, 亦惯了平日朴素生活,二人无仪仗时,待朝臣下属等更显亲切如昔。
    这一来二去,在长安与洛阳间运送几回,数月便过去了。
    初平三年六月初八,正是平宁长公主刘昭出嫁的日子。
    循汉制,尚公主者当为列侯。刘徇为替刘昭选夫,着实废了许多心力,千挑万选,又再三问过刘昭后,方定下如今封固始侯,为卫尉的庄陵。
    庄陵出身东君豪族,先时刘徜率众起事时,庄陵便随家中三位兄长一同出巨资助其招兵买马,也算有功,后来也屡次随刘徇征战,虽无显赫之功劳,却为人正直,品行端和。
    刘昭亦从幼时便曾见过此人,后来屡次相看,双方皆以为不错,遂定下了婚事。
    长公主出嫁,当有丰厚嫁妆与聘礼,然国之伊始,财力空虚,阿姝思来想去,便将自长安宫室中得来的诸多财物作刘昭嫁妆。
    至出嫁这日,刘昭着锦绮罗谷缯,采十二色重缘袍,隆重而出。
    临行前,阿姝思量再三,终是捧了个小巧木盒,亲自入刘昭屋中去了。
    其时,刘昭方装扮毕,稚嫩少女头一遭呈现出一派雍容端丽的气度,教人眼前一亮。她自镜中窥见阿姝,忙笑着起身来迎:“阿嫂!”
    阿姝望着她这模样,恍惚间想起数年前自己出嫁时的光景,鼻尖微酸。
    她侧过脸去,忍下满心愁绪,将众仆婢挥退,只余姑嫂二人后,遂捧着手中木盒递上。
    那木盒因镀了曾漆,看来仍是簇新一片,然若再靠近细看,便能瞧出那光亮的漆面上,隐隐有几处细小划痕与剥落处,可见已有些年头。
    刘昭垂目看了许久,疑惑道:“阿嫂,这是何物?”
    阿姝抿唇,一张白皙俏脸骤然浮出一层粉色,低声道:“阿昭,今日你出嫁,家中再没旁的亲长,我虚长你几岁,又多几年夫妻相处之经验,应当要授你些夫妻之道。这是当日我阿嫂赠我的,今日便赠予你吧。”
    说着,也不待刘昭反应,便将那木盒连同那把精巧的钥匙,一道塞入她手中,郑重道:“记得别教人看见,今夜庄卫尉入新房前,可取出稍阅。”
    言罢,红着脸便转身出屋。
    刘昭错愕,默默垂眸,趁着旁人尚未入内,忍不住好奇,将那钥匙插入锁眼中一拧,开了木盒。
    盒中躺着一叠整齐丝帛,上绘斑斓图画,令刘昭渐渐红了脸。
    ……
    正是将近黄昏之时,庄陵亲迎之队伍还未至,阿姝自刘昭屋中才行出不远,脸仍是红彤彤的,仿佛蒙了层娇艳胭脂,却迎面见了自长秋宫追了来的刘徇。
    刘徇本要寻阿姝一同去正殿中,等着庄陵来亲迎时,受刘昭拜别。然方才入长秋宫时,却听说她到了刘昭处,便毫不犹豫地追着妻子脚步过来,不曾想,就见阿姝这副羞涩难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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