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据他所知，天道意识这些年不仅想着从他这里入手，也派人到处寻找上古遗物。
    真相究竟如何，只能回了落日宫才知道。
    圣君带着十三娘抵达的时候，敌袭已经告一段落。
    落日宫的景象极为瑰丽，仙山秀水、鸟语花香，目光所及之处，山岚云雾缭绕，皆是悬浮的仙山，被绚烂的万丈霞光笼罩着。如此仙境，十三娘真是头一回见。不仅如此，此处灵气格外浓郁，浓郁的近乎粘稠。置身其中，似乎这天地灵气都有种争相被她吸收的趋势。
    本该是宁静仙境，此时却染上了战火和阴影。
    双目所及之处，不少珍禽灵兽只剩残肢，鲜血洒了一地，各处殿宇也只余残骸。
    “落日宫有一座天然防御大阵，便是以这九十九座仙山为阵眼，九座组成一个小阵，再以九个小阵结成复杂的大阵。哪怕是我全胜时期也不敢说能攻破这座大阵。大阵开启，想必落日宫暂时安全了。”圣君带着十三娘直奔落日宫最高的一座仙山，这座巍峨高山周遭悬浮着玄奥晦涩的符阵纹路，山岚白云缭绕，若隐若现，仅是远远看上一眼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好恐怖的威慑——”
    圣君一挥袖，刚刚还压着十三娘动弹不得的压力如潮水一般退去。
    “这是落日宫主峰，供奉万轮殿，乃是整个落日宫的根基。”
    圣君并不奇怪，
    主峰护殿大阵开启，除了历任圣君之外，其他靠近的生物都属于需要防范的“外敌”。
    十三娘对主峰无恶意，顶多是难受一些，
    如果有恶意，必会遭受万千雷霆穿身之苦，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敌人来袭，护殿大阵主动打开，你这是被牵连了——十三娘，现在可好受多了？”
    十三娘对上圣君关怀的眼神，默默摇了摇头。
    压力退去之后她就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了。
    “既然是落日宫的根基——圣君带我来此处，会不会不妥当？”
    圣君忍不住笑道，“十三娘可是忘了，我得将你送回原本的时空，自然要来一趟主峰。”
    供奉万轮仪的万轮殿就在主峰，十三娘是必须来这一趟的。
    二人对话的功夫，天边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
    光芒在两人不远处落地，凝成一道虚幻的白衣男子身影。
    此人装扮、样貌与圣君不同，但气质却极为相似，气息也雷同，像是同出一源。
    男子出现之后，圣君对他作揖道，“不在的这段日子，麻烦了。”
    男子不说话，反而将目光转到十三娘身上。
    “小十，你怎么将外人带到主峰？”
    圣君道，“十三娘并非外人，各种缘由难以说清，她与落日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男子听后抬手掐指算了算，眉头轻挑。
    “她身上有小七的气息。”
    十三娘：“……”
    这个小七……
    指的是第七圣君吗？
    圣君对男子道，“十三娘前阵子的确见过七前辈，同时——也解开灵气失踪之谜。我倒是怎么也没想到，灵眼本源居然是七前辈做的，而他居然还活着，被囚禁着受罚赎罪。”
    不论是圣君还是其他大能残魂，他们都以为第七圣君在天罚下彻底没了。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十三娘告诉他的内容。
    男子听到是第七圣君血祭血肉神魂布下封印，封印了“灵眼”，顿时不知该如何说。
    许久之后，他叹道，“兴许都是命吧。”
    命轨之内的事情，谁也无法挣脱，包括他们这些看似尊贵的落日宫大能。
    是的，眼前这个男子也是落日宫先代大能之一。
    圣君不在，扈从心腹也不在，落日宫遇袭，正是这位大能残魂出面抵挡了一阵子。
    “既然灵气失踪的原因找到了，这一切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男子询问圣君，圣君遗憾地摇头。
    因为天道意识这个猪队友，其他生灵欠了凡人数不清的气运，一线生机早就断绝了。
    圣君道，“有着这段因果，凡人最少也能昌盛十数万年而不堕。”
    兴许天道原先只是想让凡人昌盛几千年、一两万年，但凡人却被天道意识压榨了这么多气运，险些面临灭族灭种的灾难。天道为了平衡，势必要弥补他们更多气运，让他们昌盛更久。
    至于凡人之外的智慧生灵——
    呵呵，不知这次灾劫之后，还能留下多少火种，亦或者是彻底灭绝。
    男子见状，叹息一声。
    “贪心不足，终酿灾祸。”
    圣君道，“万物枯荣有序，生灭自有定律，前辈无需伤感。”
    他们这个境界，对生死兴衰早已看淡。
    不论是凡人昌盛还是其他种族昌盛，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
    男子也不是腻歪的人，感慨两声就释然了。
    “那你带着她过来是做什么？”
    圣君道，“她并非此间中人，身负重任，我打算为她开启万轮殿，送她回去。”
    男子的目光在圣君与十三娘之间转了一圈，眉眼露出几分诧然。
    “你要送她回去？”
    二人之间用明晃晃的姻缘线连着，圣君居然说要送十三娘回到自己的时空？
    他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圣君笑道，“成全她亦是成全自己，我知道自己做什么。”
    男人：“……”
    讲真，现任圣君的确是他们中间最无私的一个。
    他甚至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私心”这种东西。
    圣君又道，“我虽不知道她来此界究竟背负着怎样的重任，但从天道种种安排来看，不是小事，兴许还是关乎着无数生灵命运的大事。她为了这件事情来到这里，承受被封印记忆、迷失自我的风险……我又岂能因一己之私将她留下，毁了她的努力？唉，终究还是做不到。”
    十三娘听得有些懵圈。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内容？
    圣君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男子知道圣君脾性，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再改，便不再劝阻。
    “进了万轮殿，一切将无法回头。”
    圣君道，“我知。”
    男子道，“那些烦人的蝼蚁还在跳，我去看看。”
    说罢，男子离开。
    十三娘还没从自己的猜测回过神。
    “圣、圣君……”
    十三娘从未想过她敬仰尊敬、亦师亦友的圣君会对她有男女之情。
    圣君笑着拍她发顶，“此事无需放在心上……只当是一段值得铭记的经历便好。”
    第696章 白裳少女（二十八）
    十三娘闻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圣君见她呆愣的模样，忍不住问他，“十三娘觉得哪里不对吗？”
    十三娘憋了半晌，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若非她了解圣君的性格，说不定会以为他在耍自己。
    前一秒承认心意，下一秒让她别在意……
    不过十三娘也知道圣君的选择和做法才是正确的。
    “我只是……很意外……”
    十三娘仔细回忆自身条件，不论是实力、相貌、品行……貌似也没哪里值得堂堂圣君倾心。
    惊诧之后，她便疑惑圣君怎么就眼瞎对她有意思了。
    圣君瞧出她的意思，笑道，“关于这件事情，我也很意外。”
    兴许是澜沧城十年陪伴，或许是之后五十年亦师亦友的相处。
    不论是何时而起，终究是不合时宜的。
    “圣君也会觉得意外？”
    圣君道，“计划之外的事情，自然会意外。”
    追根究底，圣君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天道不，天道也有失手的时候，例如那个意外衍生出来的一缕天道意识，到处搅风搅雨圣君知道自己要渡“情劫”，可直到十三娘出现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天生石胎，不动凡心。哪怕现在动了心，他还是能保持绝对的理智。
    因为前车之鉴太多了，所以圣君很清楚一件事情
    不受控制的感情终究会酿造大祸。
    例如第七圣君与妖皇，例如对凡人极度厌恶的那缕天道意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七圣君与这缕天道意识做法相违背，但本质上却格外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