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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成了我外室 第76节

    楚珩睨着她,“你当真这么想么?”
    “当然不是。”纪雨宁飞快地卸下伪装,红唇微微向下, 带了一丝不高兴与薄嗔——待在楚珩身边越久,她倒是越来越习惯撒娇了,像是越活越年轻。
    想也是因他会无条件包容她的脾气,不像在李家,摔个碗都如临大敌。
    太过自持的人,偶尔使点小性子便叫人禁受不住。楚珩的手不自觉地落到她雪白柔腻的颈子上,缓缓摩挲,看似在抚平她的情绪——实则是趁机揩油。
    他忍笑道:“那不如朕命人请她回去?”
    纪雨宁还没这么小气,来都来了,总得尽完地主之谊再走,她只是担心石太后的反应。好不容易慈安宫那边松了口,若石景兰得知封后的事……
    “不如暂且缓一缓?”纪雨宁迟疑着道。
    然则楚珩决心已定,他甚至连一刻钟都不愿耽搁。石景兰知道了也好,趁早死了这条心,总好过仍抱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楚珩倒后悔自己告诉得太迟,若早些分证清楚,也不至于有后来那些周折。
    因皇帝金口玉言,礼部还是如期准备下去。石太后也辗转见了侄女儿的面,本来踌躇该如何将消息告诉她,哪知石景兰却颐然道:“姑母勿忧,我已尽知了,此番前来,是专程向表兄表嫂道贺的,只别嫌弃我身无长物就好。”
    石太后方才释然,“你能想明白,那哀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心下却有点感伤,看来这些年孤身在外的辛苦到底磨平了景兰的脾气——她若早如此该多好,当初若有这份豁达劲儿,必能与纪雨宁和睦相处,也不必连个妃位都挣不上了。
    到底还是时候不对呀!
    因得知景兰出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贺礼,石太后又命人开了库房,代为准备了好几样珠光灿烂的奇珍异宝,省得她在纪雨宁面前丢人。
    石景兰满口答应着,转头却悉数命人送回驿馆,她自己则只带了几件土仪,堂而皇之地去拜访承乾宫。
    纪雨宁正和玉珠儿试穿衣裳,几个仆妇伺候得团团转,也还忙不过来——那件凤袍的裙摆实在太长了些,得三五侍从才能勉强拉得动,不过颜色却是极正,远远望去恰如一团红云般,美煞人也。
    石景兰定定的望了半晌,不着痕迹掩去眸中那抹羡慕之色,方才柔声开口,“皇贵妃娘娘。”
    纪雨宁早料到她会过来,倒也不觉得意外,不慌不忙地让人奉茶,一壁熟练地寒暄起来,“妹妹在封地可还好?吃住都还习惯?”
    从前两人皆在宫中时,两人亦姐妹相称,次序却是颠倒的。到了今时今日,石景兰哪还敢摆姐姐的谱,纪雨宁更是连谦逊都忘了,瞧她一口一个妹妹唤得多亲热!
    石景兰暗暗咬牙,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含笑道:“姐姐如今可谓苦尽甘来,再无后顾之忧了。”
    她所朝思暮想的一切,皇后之位,太子之位,全都落入纪雨宁囊中——不能说是她抢走的,而是皇帝心甘情愿奉送给她,但正因如此,才叫人愈发不平,怨恨起天道偏颇。
    明明她一点都不比纪雨宁差,何以两人的命途会迥异至此?
    石景兰轻轻转着手中杯盏,却一口茶都不肯喝,她怕下毒。纪雨宁已是皇后之尊,毒死一个宫里赶出去的弃妇又有何难——是啊,弃妇,石景兰从前还嘲笑过她这点,可如今自己不也一样?
    她是一无所有的人,没了身家,便只能用这条命去赌了。想起上京之前那些藩王给她的书信,石景兰神情变幻,终不免有所动容。
    纪雨宁也瞧出来,却没往心里去,只当她因嫉妒才控制不了情绪,不过她与石景兰本非知交,也没有谈心的必要,略坐了一会儿,纪雨宁就叫人倒茶送客。
    临别时,石景兰似有深意地道:“皇贵妃娘娘,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只怕您受不住这泼天富贵。”
    以纪雨宁的出身而言,她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已经顶天了,进宫未足两年便得立后,放哪朝哪代都是不敢想象的事——烈火烹油也不过如此。
    石景兰许是好意提醒她慎重,纪雨宁却只淡淡一笑,“多谢。”
    她惯来如此,天塌了也不见有何反应。石景兰本意是想吓一吓她,顶好让她这段时间睡不安稳,没法安心准备庆典,然而瞅着纪雨宁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石景兰满腔的得意便消失无踪——看来只有真正让她吃了苦头,她才会知道教训。
    最后瞥了眼这座巍峨富丽的殿宇,石景兰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发誓总有一日还得回来,那时,却得纪雨宁恭恭敬敬地俯首于她身前,向她行礼问好——正是靠着美好的愿景,她才能忍下西北的风沙,忍下吃穿住行的种种不适,等待扬眉吐气的那天。
    *
    时间飞逝,倏忽已到了四月下旬,办周岁宴的日子。作为宫里唯一皇子之母,纪雨宁更是早早起身忙活起来,这回的典礼盛大无匹,除了京中诸世家,各地藩王也会前来觐见,因此人选的决定就得颇费周折——如何安排,谁在前谁在后都是错不得的。
    纪雨宁跟玉珠儿遴选许久,方才罗列出一张合适的名单,石家兄妹因辈分太低,不幸被排除在外。石景兰倒是荣幸跻身其中,只因诚郡王楚沛年纪尚小,不能无人照拂。
    纪雨宁本来没把自家兄嫂考虑在内,然而当她拿着名单去向皇帝报备时,楚珩慷慨挥毫,在末尾添上两笔。
    继而望着纪雨宁笑道:“朕知道你想替娘家省钱,可是侄儿的周岁,当舅舅的却不来道贺,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纪雨宁知晓他这样说不过是照顾她的面子,可她也只好承情。尽管私心怕兄嫂在一众稀客前露怯,可谁叫皇帝喜欢?纪雨宁也不好说什么了。
    至于抓周的东西,纪雨宁早已准备妥当,满满地塞了一屋子,不外乎文房四宝、铜钱、乐器、短弓短剑等等。楚珩却别出心裁,叫人私刻了一枚印章,形制与玉玺一模一样,准备让儿子在抓周宴上拿到此物,正好顺理成章立他为太子,应曰“得天所授”。
    纪雨宁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哪那么巧就抓着印章了?且娇娇儿脾气有些古怪,不爱发光发亮的东西,怕是他对算盘的兴趣都要大得多。
    楚珩却成竹在胸,他早已想好,娇娇儿嗜甜,到时候在那块印上涂些蜂蜜,保险万无一失。
    纪雨宁觉得这当爹的也没谁了。
    转眼到了正日子,宫门大开,有幸得了请帖的百官一个个踌躇满志望里走去——不是谁都能目睹这种名场面的,本朝第一位皇后,且是二嫁之身,真真值得载入青史。
    纪凌峰穿着一身簇新绸缎,明显觉得周围人待他客气许多,人认得他,他却不认得人——隐约瞧着有些眼熟,倒像是上回满月礼上见过的。
    事到如今,哪怕他不敢以国舅自居,人人也当他是半个国舅,纪凌峰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
    穆氏知晓他把私房钱都投进纪雨宁那个布料行业,本来正跟他怄气,然而宫中帖子下来,穆氏立刻就闭上嘴——若能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花点区区小钱也不算什么了。她娘家出过好几个家财万贯的富商,却没一个有幸进宫逛逛呢,她还是独一份。
    穆氏觉得自己挑丈夫的眼光简直是传奇。
    石景兰冷眼望着那对格格不入的夫妇,自个儿且默默落到后头,避免与之招呼。曾几何时,石家还是统领百官的存在,如今却叫一个粗俗不堪的商户给比了下去,真是笑掉大牙。
    她自己却无心于此,若非想看看信上所说是否属实,她根本不愿前来受辱——月前,有人以信鸽告知,说能帮她一个大忙,让她拭目以待。石景兰猜到是那几个藩王的手笔,她倒想看看这些人能否成功,届时,她才能决定是否要跟他们合作。
    对方并未吐露身份,她试图在今日来访的宾客里找出疑团,却一无所获,想来宫中禁卫森严,皇帝既然敢广邀宾客,必然已做出防范,难道真能让他们得手?
    尽管有些不忍,她却是希望他们能成功。为了石家,也为了自身前途,她只能孤注一掷了。
    *
    宾客已经到齐,纪雨宁让人将娇娇儿抱出来准备抓周,哪晓得那倒霉孩子不知何时已把印章上的蜂蜜舔得干干净净,这会子已然失却兴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纪雨宁无法,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再抹上,只能拼运气了。
    四四方方一张八仙桌上,已然堆满各式各样的东西,娇娇儿穿着一身红绸绞的衣裤,活脱脱是那年画上的福娃娃,说不出的漂亮与淘气。
    看他爬向桌子正中央的花朵,纪雨宁不禁蹙起眉头,男孩子家家,太喜欢花儿粉儿肯定不行;好在娇娇儿临时变了道,拾起旁边的铜钱咬了口,仿佛要看它是否同米饼一样酥脆——纪雨宁捏了把汗,她自己也是爱钱之人,但世人显然不这么想,身在皇家太清高固然不行,太贪财了也不妙,尤其楚珩欲立他为储,那不明摆着要做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昏君么?
    因着同样的理由,那堆玩具也不在入选之列,玩物丧志么。
    娇娇儿眼花缭乱地挑了会儿,仿佛也有些犯难,索性两腿一伸,坐在桌上发起了呆,还把胖乎乎的手指头衔在嘴里咬着。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响动,生怕惊扰了小主子的思考。
    纪雨宁就想着是不是该做点弊才好,谁叫皇帝心心念念那块印章,总不好太令他失望。然而还不待她动作,娇娇儿已然有了决定,飞快地捡起那块印,连滚带爬、摇摇晃晃来到皇帝跟前,珍而重之交到他手上,嘴里含糊不清道:“爹爹……给您……”
    却原来他记得这东西的长相,知道皇帝天天用它,索性来个借花献佛。
    众人皆为之捧腹,不管是否排演好的,他们都得捧个人场,于是争相夸赞起小皇子的聪慧来。
    楚珩倒有些发呆,没想到娇娇儿会来这一出。以往因为朝政繁忙的关系,他跟儿子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却原来娇娇儿并没有忘记他——这个,便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吧?
    眼看皇帝如此作态,纪雨宁怕气氛冷场,便笑着上前,“陛下,这礼物您是收还是不收呢?”
    楚珩方才趁势接下,让郭胜找个锦盒装起来,又高声道:“今日适逢众卿家都在,朕还要公布一个喜讯,皇贵妃纪氏,秉性娴淑,德冠后群,着立为皇后,入主中宫,祗承宗庙,至于皇后所出之子,自当立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承继祖业。”
    石景兰隐没在人堆里,连头都不敢抬,然而那些话却无孔不入般,钻入她的七窍、脏腑,令她心如刀割。从未有过这样屈辱的时刻,看见纪雨宁那张美丽端方的面孔,她无端觉得自惭形秽。
    她以为她是受得住的,但……终究是输了呀!
    眼泪尚来不及落下,耳边忽然传来破空之声,一支流矢不知从何方袭来,直直向前飞去。
    场面顿时大乱。
    第92章 .演戏 这还带碰瓷的?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纪雨宁一时也有点六神无主,可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稳下来,大声道:“护驾!”
    一壁扭头望向皇帝, 那支流矢不偏不倚落在他箭头, 楚珩脸色发白, 指缝间渗出鲜血来——为了准头,箭头做得极短, 舍弃了力道,想来伤势不重, 但不知是否淬过毒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伤情外泄,以免朝中动荡。纪雨宁当机立断, 用长长的裙摆遮挡住皇帝身形,一面着人将娇娇儿抱起来,快速撤退。
    周岁宴自然办不下去了,客人们也被郭胜等内侍礼貌请回。石景兰站在人堆里,翘首以盼,只是望不到头——到底中了还是没中?以皇帝的脾气, 若当真无事, 必定会谈笑风生继续下去,不会被区区几名刺客吓倒;换言之, 便是支持不住了。
    熙熙攘攘间,有人抽空将一封短笺塞入她手心里,石景兰不着痕迹纳入袖中, 她再想不到这件事能办得如此圆满,众藩王想必是筹至烂熟的,卧薪尝胆,方得今日。
    可怜纪雨宁刚死了前夫, 恐怕还得再死一任丈夫,石景兰想到此处,几乎纵声大笑。她不敢逗留,趁着场面尚在骚乱之际,悄然离去。
    *
    纪雨宁有心看看皇帝伤情,然而此刻实在千头万绪,她只能顾全大局,一面着人安抚前来赴宴的宗亲大臣,一面亲身去慈安宫看望石太后——石太后在得知皇帝遇袭的那刻就几乎晕倒了,她上年纪的人本就受不得刺激,何况这样的事百年也难遇上一回,他们怎么敢!
    纪雨宁虽亦猜到是诸位藩王做的手脚,奈何没有确实的证据,亦不能一一查证,且那混在御林军中的刺客不久便已服毒自尽,可见是安排好的死士,只图一搏,未留后路。
    承乾宫中,太医来来往往,见面却俱是摇头。楚珏是最早来探视的那个,目睹此情此景,由衷生出股哀戚之感,若非真的伤势剧烈,哪用得着将整个太医院请来?
    原本准备了满眶的眼泪,及至进里头一瞧,皇帝正悠闲窝在床头啃着一只梨,楚珏的泪水硬生生就给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满脸惊疑,“皇兄,你……”
    楚珩从胸口扯出一块护心镜来,却原来他早有准备,箭头将将擦着镜边过去,仅仅擦破了点皮,虽然确是浸了药的,但中毒不深,将息几天就没事了。
    “那您还把太医院都召来?”看外边阵仗,楚珏险些还以为皇帝要殡天了——那他跟景秀不就得守三年国孝?婚事也办不成了,想想就够倒霉。
    皇帝轻轻踹了他一脚,这没良心的小子!一面没好气道:“你以为朕愿意躺着?不如此,怎能引蛇出洞?”
    楚珏总算悟出点玄机,“皇兄的意思,是要削藩?”
    皇帝颔首,“正是。”
    从太-祖皇帝定下分封的规矩以来,他眼看着那些藩王如何休养生息、发展壮大,当初固然发挥了些作用,可随着属国国力愈强,却成了尾大不掉的麻烦,终有一日会惹出乱子。从前他不着急,是因为孑然一身,无需顾虑,可如今娇娇儿出世,他心里被温情占满,也愈发感到处理这些隐患的严重性——他想留给纪雨宁母子的,是一个太平天下,这样,即便哪天他遭逢不测,纪雨宁也不至于受人辖制。
    何况,他的兄弟们也已然蠢蠢欲动了。上回娇娇儿的满月宴,皇帝就察觉这些人不怀好意——当初都以为他子嗣犯难,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继承人,自然看不入眼,个个都想取而代之。何况娇娇儿年纪尚小,便是再过个几年,也还是髫龄稚童,不趁此时下手,等新君坐大便来不及了。
    “只是朕亦料想不到,他们连一年都等不及。”楚珩冷笑道,刺客的安排虽不在他意料之中,他却早有提防,若非这面铜镜在,此刻恐怕早已成了箭下亡魂了,到时候孤儿寡妇岂非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楚珏想到那般光景,亦难免心生恻然,当即踊跃地道:“皇兄,若有能帮得上的,您尽管吩咐。”
    楚珩就等着这句话呢,当下命他附耳过去,低低交代了几句。
    楚珏喏喏点头,他在京中人缘虽然不广,但却是与皇宫走得最近的一个,那些人要打听消息,必来找他,届时,便可伺机而动。
    “只是,”楚珏犹疑道,“连皇嫂也要瞒着么?”
    皇帝的意思是对外称病,营造一种命不久矣的假象,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悉数钓出来。可是纪雨宁……她本是至情至性之人,听闻此噩耗,岂不得肝肠寸断?
    楚珩苦笑了一下,“正因她太重情义,朕才不能让她走漏消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我都担待不起。”
    楚珏知晓兹事体大,只得应允。兄弟俩密密商量了几句,他方起身告辞,出门时,楚珏恰到好处的露出些哀戚,一副悲伤过度又强打起精神的模样。
    纪雨宁正好过来,眼看如此,不由得多问上两句,“陛下还好么?”
    楚珏说不出话来——怕露馅。落在旁人眼中,却仿佛嗓子都哽咽了一般,只红着眼摆了摆手,黯然离去。
    皇帝从窗户那儿瞧见,可谓心满意足,六弟头一遭诓人,居然轻车熟路,半点看不出做作痕迹,当真天赋异禀。
    待听到脚步声,知晓纪雨宁已经进门,楚珩赶紧将半个吃剩的梨扔进字纸篓里,又揩了揩嘴,搬出一副气若游丝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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