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岳丈看女婿,越看越挑剔。”崔氏也抿唇笑道,“如今看阿翁,哪里还舍得挑剔这位女婿?若是崔子竟来了,只怕恨不得赶紧拉着他一起饮酒赏画罢。”
王珂看着手舞足蹈的自家阿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早便很清楚,挑剔的“岳丈”也只能由他这位舅兄兼任了。或许,他先前待崔子竟还是太好了些,往后可不能再那么“和善”了。若是崔渊得知此刻他这位舅兄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苦笑:上回他也不过是头一次得了舅兄的好脸色而已,往后也不知将会如何水深火热了。
“玫娘,你准备何时还俗?”李氏又问,完全无视了王奇。
“此事不急。儿还想跟着观主多学些养生之道。”王玫回道。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崔渊说服郑夫人与崔尚书想必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她暂时并不想放弃女冠的身份,也有些舍不得离开青光观。
李氏沉吟了一会,道:“你的嫁妆,可需再添置些?种葡萄的庄子才买下来不久,也瞧不出出息如何。不过,横竖也不费多少钱,不如再买上一两个?”
王玫听了,连忙摇首:“阿娘,儿的嫁妆已经够多了,哪里还需要添置什么。依儿想,不如多给晗娘、昐娘备一些才好。”她越来越觉得自家阿娘在添置产业时,简直豪爽之极。不管所费几何,总是轻描淡写地便做出了决定,偏偏眼光又极其独到。想到此,她不免又看向正欢喜得忘了形的王奇——自家阿爷能娶了阿娘,确实不知是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福分。
“晗娘、昐娘的嫁妆,阿娘早便有成算了。”李氏道,拉起崔氏的手拍了拍,“十五娘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不曾出门了。正好,这些天咱们去东市、西市走一走,散散心,也给玫娘、晗娘、昐娘挑些头面首饰。”
“……”王玫劝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崔氏微笑着答应了。她突然又想起了在公主府遇见的明媚少女:“阿娘,说起来,昨日儿在公主府见到了大房嫡支的小娘子。十五六岁,圆脸杏眼,肤白体丰,笑起来很是甜美。咱们家最近应该没有收到大房的小娘子赶到长安的消息罢。”
“大房嫡支?他们家也就养了两个女儿。长女三娘,嫁了赵郡李氏子,早早地便去了;幼女十七娘,确实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李氏疑惑道,“只是,大房久不与我们来往,也有几年不曾接到他们的消息了。”
“若是十七娘来了长安,可能便寄居在母家罢。我记得,阿家曾提过,她阿娘也出身清河崔氏。”崔氏道,细细一想,“可能是青州房那一支,有位族世父如今正是鸿胪寺卿。”
“不论如何,到了长安也不来告知一声,实在是有失礼数。”李氏蹙眉道,“咱们这一房与大房、二房之间虽不亲近,但也不曾交恶。她小小的人儿,哪里知道这些,也不知她阿爷阿娘可曾说了些什么。”
“阿娘何须费心想这些?”王玫接道,“她若是个知礼的,此次见了儿,应该这两日便会递帖子来拜见了。阿娘若是觉得与她投缘,便多照顾她一些;若是觉得性情不合,便也远着她便是。”
李氏斜了她一眼:“放心罢,我哪里还会有什么闲心想着大房之事?如今光是替你欢喜便已经够了!”
崔氏看了看王珂,又道:“阿家确实很不必放在心上。十七娘之事,让七郎去查一查便是。也不知大房那头究竟生了什么不满,我们总也不能毫不知情,是时候遣人回晋阳老家瞧一瞧了。”
“这倒是。”李氏颔首。
“我明日便派几个部曲去打听。”王珂道。
这边母子几个讨论妥当,另一边王奇自顾自地高兴了许久,突然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首笑道:“玫娘,崔子竟送你的画,可否让阿爷瞧一瞧?放心,这回阿爷绝不会拿走,只是瞧一瞧而已。”
“……”王玫自是不在意这些,除了那幅桃花图情书之外,其余三幅随时都可供自家阿爷、阿兄观赏。当然,仅限于观赏,所有权依然属于她。
李氏却不待她答应,便笑哼了一声:“有什么可瞧的?不若等你那好女婿上得门来,让他亲手给你绘一幅!”说着,她向王玫使了个眼色。
王玫恍然大悟。那三幅画可是花鸟图,与先前的山水图完全不同。她家阿爷这样推崇崔渊的画作,还不知能不能接受他的画风发生变化呢。确实,暂时还不能给他瞧。
“我听阿娘的。哪日阿娘准了,再拿给阿爷欣赏。”
王奇听了,不免连连叹息,瞅着李氏的神情缓和了不少,又陪着笑脸说了无数好话。王玫、王珂、崔氏忍俊不禁,不好再听下去,便悄悄地告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似乎不是个好习惯,那以后我考虑小剧场好了:
王珂:嘿,身兼“岳父”“舅兄”两职,崔子竟你给我等着。(  ̄ー ̄)
崔渊:Σ( ° △ °|||)︴,咦,明明刚攻克没多久,怎么又回到原状了(或者更惨?)
☆、第六十九章 表妹来袭
自从定下终身之约后,崔渊便从崔韧的院子里领回了崔简,满面春风地骑马回了崔府。仰头见他心情甚佳,崔简睁着圆圆的眼睛,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什么,微微撅起嘴抱怨道:“王娘子也来了么?从母竟然没提过,阿爷也不告诉我。”居然没有让他与王娘子见上一面,算起来他们也有将近十日不曾见了呢。
崔渊瞧了他一眼,含笑道:“阿爷与九娘有要事商量。再过几日便是重阳赏花宴,到时候你再去见她也不迟。”其实,他原本也只是想见一见王玫,与她说些话一解相思而已。却没料到这一回见面竟然如此之巧,正赶上她欲解疑惑之时,轻轻松松便得了佳人首肯。他们既然已经是情投意合,便该走下一步棋了。
崔简瞅着自家阿爷的神情,大胆地猜测道:“王娘子愿意嫁给阿爷了?”
崔渊微微颔首,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勾:“阿实,与以前一样,此事不可教旁人知道。尤其是你祖母与祖父,他们尚不知九娘的品性,恐怕不喜她如此坦率。”出身荥阳郑氏的郑夫人,在遵从礼法一项上颇得家学渊源,最喜爱的便是那些有礼有节、优雅自持的世家贵女。若是教她得知王玫与他已经私定终身,定会留下不守礼的印象。他虽有带着妻儿离家远游的念头,却也不希望她们婆媳之间生出重重误解。
崔简点点头:“我知道。”想了想,他又问:“阿爷,坦率不好么?”他仍然记得,阿爷提过,身为君子,便须坦坦荡荡才好。
崔渊笑望着他,答道:“在阿爷看来,无论是男是女,坦率之人都最值得相交。但他人未必如此认为。人与人都有不同的喜好,阿实,你结交朋友之时也定会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必完全和阿爷一样,只需做到随心便可。”
崔简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大郎崔韧、王二郎王旼、王家阿兄王昉,性子都不同。若是要让他总结他为什么喜欢与他们待在一起,他只能想到——因为他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他们也是真心喜爱他。
“而且,你们年纪尚小,还未定性。只要本性良善,便足够了。”崔渊又道。
崔简再一次颔首。或许,他结交朋友的时候,考虑的便是彼此之间的情谊都很真挚吧。如今还想得不是特别清楚,再交些朋友他就会更理解阿爷的意思了。
父子二人回到崔府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早便到了昏定的时候。他们平日一向行踪不定,又不喜随身带着仆从,即便去了一趟公主府亦是无人知晓。老管事崔顺也什么都不问,便将他们带向了正院内堂。当能瞧见内堂辉煌的灯火之时,他又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夫人今日本想稍作休息,但下午咱们家的部曲却护送来了两位客人,一直不曾离开。夫人还吩咐下来,收拾出旁边的院子让娇客们住下。也不知那些丫头小子们手脚是不是麻利,可得去瞧一瞧才好。”
崔渊收了挂在嘴角边的笑容,眯了眯眼,道:“老管事一向凡事亲力亲为,也须让下头的人多经一经事才好。”说完,他顿了顿,又道,“既然是娇客,想必便是哪里的亲戚罢。未出阁的姑娘,寄居在旁人家中,想必也留不长久。”他家阿娘不但想搅浑了京城里这池水,让他有机会“多见识见识”各类莺莺燕燕,还不愿放过“亲上加亲”的念头?难不成,她当真以为,他便是会被这些花迷了眼的浅薄之人么?或者,是什么不曾见过世面的寻常世家公子?或者,她也只是纯粹并不相信他的坚定和执着?不相信他对九娘的心意?
不论自家阿娘如何想,恐怕这一回他都会令她失望了。
于是,当崔渊牵着崔简走进内堂,瞥见一左一右亲昵地坐在郑夫人身侧的两位少女时,只是神色淡淡地行礼问安,便转身举步欲出。
“四郎。”郑夫人不急不缓地唤住他,“怎么如此无礼?没见我身边坐着你两位表妹么?”
崔渊回首瞧了瞧,微微笑道:“阿娘说笑了。我舅父家不只有大嫂一位表姊么?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位表妹?”郑夫人上头仅有两位嫡亲的兄长,拢共也就只得了小郑氏一个嫡女,如今成了他家大嫂。而崔敦、崔敛兄弟俩也是孤零零的两人,没有姊妹。算来算去,他们家也确实没有血缘亲近的表妹。当然,若是往远了算,往庶出算,姊姊妹妹又不知有多少位了。只是,他也知道,自家阿娘定不会给他寻个庶出的妻子回来。
郑夫人挑起蛾眉,温和笑道:“你确实也不曾见过。这是你族舅父家的两位表妹,三娘与四娘。这几天我正觉得身边有些安静,便想起她们来,遣人将她们请过来住上些时日再家去。她们家阿爷是阿娘同一个房头的族弟,眼下任华州别驾。”
长安隶属雍州,与同州、华州紧邻。这三州皆为上州,身为一州之长的刺史为从三品高官,其下便是刺史佐官别驾,亦是从四品高官。虽然外官位阶权力皆不及京官,但能任上州别驾,官途已经算是十分顺畅了。但那又如何?与他何干?崔渊弯了弯嘴角:或许,他家阿娘正在委婉地提醒他,若他不选卢十一娘,那么在他家阿爷眼中,也只有这样的亲家才算是好亲家罢。
郑三娘、郑四娘袅袅婷婷地立起来,朝眼前这位声名远播的表兄行了一礼。
崔渊略有些矜持地颔首回礼,连眼神也不朝她们多瞟一下,很是规矩守礼。崔简则待长辈们都见过礼了,才上前行礼,口称“表姨”。郑三娘、郑四娘努力地露出怜爱的笑容,各自从袖子里取出了上好的玉佩以及自己绣的发带,塞给他作为见面礼。
然而,她们毕竟年纪尚幼,与崔简又无亲近的血缘关系,流露出的那几分怜爱多少便欠缺了些真挚,崔渊与郑夫人皆看在眼中。郑夫人依然不动声色,崔渊的表情却更是淡然了。
“多谢表姨。”崔简脆生生地道谢。他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这两位表姨亲近,又直觉自家阿爷待她们十分疏远,心里立刻做出了选择,直接退了两步靠在阿爷身边,丝毫没有与她们熟悉起来的意思。
“阿娘,我与阿实便先告退了。”崔渊紧接着道。
郑夫人看了一眼郑三娘与郑四娘,笑道:“本想将你们父子俩都留下来,陪着我用夕食。不过,你们才从外头回来,想必也疲倦得很。横竖不急于一时,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