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简连连点头:“好!天气越来越暖和,叔祖母也要搬到别院住了,阿韧也离得近。正好,他和芝娘姊姊刚才都说想去看一看三郎。”
王玫便盘算起了给卢十一娘、王十七娘下帖子的事。方才那些悬在心中的担忧虽然仍在,但毕竟离得远些。与友人重聚之事,王十七娘得了好姻缘之事,都让她发自内心地喜悦起来,亦冲淡了那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另一只蝴蝶是谁,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 - =||
不过,地位相差太远,交集不会太多——当然,见上一见是肯定的
又:如果王十七娘和卢十一娘真成了妯娌,肯定关系好得很^_^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夫妻深谈
虽说看起来确实已经成功地转移了王玫的注意力,但崔渊仍觉得她眉眼间似笼罩着忧愁。他既不忍心她将事情压在心底,也不愿她因多思多想而伤神。于是,夕阳西下时分,当真定长公主的卤簿要离开青龙坊时,他便以“一家人从未一同坐过车”为由,特地要了一辆马车,带着王玫、崔简同坐。
王玫顶着小郑氏、李十三娘戏谑的目光,坐进了那辆看似朴实无华、内里暗含锦绣乾坤的马车中。崔渊将丹娘、青娘遣到了后头的牛车上去,往外扫了一眼,便将车帘放下了。无声无息间,公主府的部曲们都驾马离得远了些。
“阿实,累了么?来躺一躺?”王玫将面露疲惫之色的崔简揽进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小家伙许是昨晚太过兴奋不曾睡好的缘故,有些恹恹的。闻言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熟了。
见状,崔渊问道:“方才在静室里,你听着什么了?反应竟如此之大?”
王玫原本正轻轻拍着崔简,听了此话,动作微微一顿,回道:“听叔母提起皇后殿下病重,意欲举荐名医。又说皇后殿下贤德,若不幸崩逝,朝堂宫廷必然震动。我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些事,如今仔细想想,阿家、叔母如此紧张,莫非与夺嫡有关?”
崔渊静静地听着,颔首道:“去年末,魏王进献《括地志》,圣人如获至宝,赏赐无数,甚至于逾越太子之制。褚公等进谏,圣人不以为然,索性便不限太子使用内库之物。圣人至情至性,皇后殿下所出的三位嫡子都甚为宠爱。不过,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宠爱之余也甚为严厉,经常命太子属官严加劝谏。魏王聪敏绝伦,才学出众,又是嫡次子,便格外受到宠爱与倚重。至于晋王,年纪尚小且又体弱多疾,亦是十分疼爱。”
王玫略作思索,压低声音:“夺嫡之事,我们可会牵连其中?”如今历史已经有了变化,她不知道李承乾这位太子还能不能长久,不敢轻易做出判断。“先前你设计元十九得罪魏王,岂不是将他推向了太子?”如果这位作死的太子仍然像她记忆中那样会谋反,那元十九投太子肯定没有好下场。但如果他登得大位,元十九作为从龙之臣平步青云——
崔渊浅浅一笑:“太子身边能人辈出,元十九不过区区校书郎而已,想出头也不容易。而且,因魏王素有文名的缘故,太子对成日吟诗作赋的文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他逼元十九投太子,也考虑过后果。元十九虽然是少年成名的状头,但在任校书郎时却表现平平。四年过去,官途名声不过尔尔,只会吟诗作赋、赴文会扬名,显然很难为太子所喜。如此说来,此人当年得了状头之名,或许也不过是侥幸而已。
王玫神情略松了松,忍不住又问:“四郎,以你来看,圣人、皇后殿下、太子、魏王、晋王是什么样的性情?我总觉得自己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些。但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不能不了解皇家之事。何况,叔母与阿家都不免思虑这些,总想为她们分忧一二。”
崔渊眯了眯眼,忽然托起她的下颌,凝望了她半晌。
他乌黑的眼中光芒闪烁,王玫定定地回视着他,掩下心中因隐瞒而生的歉疚感:“你觉得我问得太多了?杞人忧天?”
“不。”崔渊勾起嘴角,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触,“我曾以为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原来,你并非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那些事离我们很远。忽然发现其实朝堂宫廷诸事与我们息息相关,自己却一无所知,所以才紧张不安?”
王玫颔首,脸庞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幸而还有你在,能为我解惑。”
“我记得很清楚,方才你还担心我也未必知晓这些事。”崔渊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声音低哑了些。不过,眼角余光瞥见正睡得安然的崔简,他便是再躁动不已,也只能强忍下去了。
“确实是我低估你了。”王玫感觉到他视线中的炽火,脸上微微一热。
崔渊伸臂,从车厢角落里取出一壶酪浆,仰头饮了下去,勉强压下浑身涌动的情热,这才道:“方才我也说了,圣人是至情至性之人,且心胸宽阔,有治世任人之才,拥趸无数,威望非凡。他平时不拘小节,也很护短,容易脾气上冲,待冷静之后又能做出合适的决断,确实是难得的主君。于太子、魏王、晋王等子女,他是一位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捧给他们的好耶耶;于宫廷诸后妃,他爱重皇后殿下,但也颇有些任性妄为。不过,他纵马得天下,当断则断,亦有勇武狠辣的一面。”
他性情狂恣潇洒,似乎并不觉得如此评点当今圣人有何不敬之处。不过,王玫知道,这并非他随意所言,也听得格外认真。而他所说的这些都与她所知的唐太宗李世民确实很符合。
“至于皇后殿下,则可称得上是礼法所云的女子之典范了罢。性情雍容大度,娴静温和,敏锐非常。于朝堂诸事,可劝谏君王、见解政事;于宫廷之中,可养育子女,安抚后宫。她所出的《女则》你应当也读过,她便是照着这些条条框框约束言行举止。因而,纵然偶有些徇私不当之处,但便是再挑剔的阿家,也挑不出她的短处。”
王玫忍不住叹道:“或许,她活得很累。若让我事事按着《女则》行事,我肯定做不到。”
“未必如此。”崔渊道,“皇后殿下将自己的言行化为《女则》,又如何会觉得疲惫?”
王玫想了想,道:“确实如此。《女则》便是她的所思所想所做,她视为理所当然。但并非每一位女子,都能做到如她那般克己。”
“也没有必要做到。”崔渊道,“人各有性情——若所有人都成了一般模样,这世上之人便再无区别,又有何趣味可言?”
“说得是。”王玫又问,“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魏王、晋王,我都甚少接触,暂时不能回答你。”崔渊道,“待过些日子,再与你说罢。不过,如今魏王确实步步紧逼,也早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是,圣人之心始终未改,太子殿下储位暂且安稳,绝不会轻易行废立之事。”
“虽说太子殿下储位安稳是件好事,但元十九——”王玫蹙起眉。
“尽管放心。”崔渊安慰道,“我打算再仔细查一查他。”查一查他当初到底是如何当上状头的,做校书郎时又有何出彩之处。若是如此,便少不得将他省试时的卷子拿出来参详一番了——之前他还特地挑出来扔了。“而且,钟瑀马上便要与他当同僚了,不但能试探于他,也能随时关注他的动向。”
钟瑀?王玫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名字。但崔渊既然提了起来,必定是熟识之人——提到‘钟’姓,她也只能想起钟十四郎而已。“那我便放心了。”她只能如此回道,“只盼叔母举荐的名医能够治好皇后殿下,使朝堂、宫廷彻底安稳下来。”
崔渊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人各有天命,我们只需步步小心也便是了。”
一个时辰后,真定长公主的卤簿终于一路北行,回到胜业坊中。金顶朱轮车在崔府内院前缓缓停下,真定长公主一面送郑夫人下车,一面叮嘱道:“阿嫂,这两日须得烦劳你四处走一走了。”
“贵主安心罢。”郑夫人道,“几场饮宴下来,大半个长安城的女眷都能见着。若有什么佛医、道医的消息,都应该不会藏私。倒是寻访药王之事,须得子由四处打探一番。可惜子竟近来也不得空,不然,兄弟两个也能有商有量。”
“这倒是无妨。他想让阿兄给他一个闲官做做,总得表一表孝心。”真定长公主道,“将这样的大事交给他,他才愿意安安生生地去尽力。”说罢,她又看向后头刚下马车的王玫,命侍婢将她唤了过来,笑道:“九娘实在机敏,出了个好主意,阿嫂可得好好赏她。我家去后也让十三娘去库房里好生找些压箱底的东西。”
“儿不过是灵机一动,抢着说得快了些。”王玫忙道,“便是儿不说,姑祖母、阿家、叔母迟早都会想到。”
“有什么好推辞的?”真定长公主轻嗔道,“长辈想赏,你便受着就是了。”
“也是你该得的。”郑夫人接着道。
王玫便只得应下了,跟在郑夫人身后,目送真定长公主的卤簿远去。而后,她又与小郑氏一左一右,扶着郑夫人缓步穿过正院。郑夫人问了几句曲江池之事,小郑氏形容得很是热闹,崔蕙娘也在旁边补充了几句,直教依偎在清平郡主身边的崔英娘听得满脸艳羡。崔简瞧了瞧她,悄悄地从袖子里取出个小面人塞在她掌心里。崔英娘捧着小面人,甜甜地笑了起来,看得清平郡主与王玫俱是心中一暖。
“郡主与九娘都未去,倒是可惜了。”郑夫人将两个孩子的互动看在眼中,慈爱地笑道,“幸得今日英娘得了观主开的方子,若是将身子调养好了,过些时日我便带着你们去贵主的别院里住几天。”
崔英娘听得,笑得更甜了:“儿会乖乖地喝药、散步,多吃多动!”她倒是将观主的提点都记在了心里,又眼巴巴地看向王玫,拉着她的袖子道:“我喜欢叔母做的吃食,好吃。”
王玫想了想,对清平郡主道:“二嫂,明日我便要归宁,在娘家住一段时日再家来。不如今晚我先列出一份食单,让厨下先做着?”观主诊治崔英娘时,她也在一旁,知道这孩子在吃食上应该注意些什么。因而,写一份食单也不必费太多心思。
“有劳九娘了。”清平郡主笑着致谢。
小郑氏接着一叹:“我们可是没口福了。不过,光是让厨下做九娘先前弄出的吃食,也够我们新鲜一阵了。九娘可不能在娘家待得太久,否则,我会亲自上门将你们领回来。”
“大嫂只管放心罢。”王玫知道她是顽笑话,也便笑着接了。
到得内堂后,大家便向郑夫人跪拜告退。郑夫人微微颔首,道:“四郎、九娘和阿实且留下。”
小郑氏与清平郡主瞧了瞧他们一家三口,默默地带着孩子退下了。崔渊和王玫则都想到了什么,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