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olivia去做衣服。”南音一靠,懒洋洋的靠在霍许肩头,她好像还觉得太硬,拿了个靠垫塞在脑袋后头,脚搭在丝绒贵妃椅一侧的扶手上,晃着说,“我们要去做过年的新衣服,不过是你掏钱。”
霍许看向对面的大化妆镜,她穿着条厚厚蓝色丝绒的裙子,脚上蹬着靴子,梳着两条长辫子,那靴子晃着,她没骨头似的靠在“自己”身上,美滋滋的,不知怎么的,越看越像动画片里的人,他的眼中露出笑意来,除了她,再没人敢这样用自己当靠背。
他从南音的身上觉出对自己浓浓的依赖感,这种依赖感,让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又很重要,这和别人的敬畏不同,敬畏是被迫的,依赖是不由自主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他不够见多识广,如果早和女人生上几个孩子,自己孩子总有会这么依赖他的。因为儿童看不见他真实的颜色,南音是视而不见。
这种视而不见令霍许有个错觉,他觉得南音对他是无欲无求的,她是真的喜爱依赖他。
想到第一次见她,劳伦斯的评价,脸上没有*,像是一眼能被人看到心里。这种没有心机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不由变成另一个自己。
很有安全感!
他说,“我去接你,你好久没去伦敦了,别在街上走,咳嗽还没全好。”
南音抬起辫子,刚想说话,一串音乐声突然飘扬在空气中,南音的手停住,那音乐如同有魔力,连她的心脏,也被瞬间被定住!
她一下坐起来,靠垫顺着掉到丝绒贵妃椅的后面,她一无所觉,而后反应过来,一下跑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手机的音乐已经停了,她看着里面的手机,忽然眼泪一涌而上。
过去两个多月,她天天盼着电话响,为什么现在才响?
霍许看着她,看她垂着头,一声不响,死死盯着那抽屉里面,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一脸忐忑,他如同得知自己孩子被欺负的父母,心里一下难受起来。
那种难受令他第一次生出,很想刨根问底的感受来,恨不能拉着她问问,心里为什么难受,有多难受?就像别人骂了自家孩子,一定要问清楚,骂了什么,骂了几句,然后十倍百倍的好还回去。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样的事情,这世上,也有些仇,根本没办法算。
他站起来,看她越发难过,眼泪又落了下来,好像一身病辛辛苦苦才治好,一下又被人勾的犯了老毛病!他顿时阴沉下脸,不知是想甩门而去,还是走过去扔了她的手机。
电话又响起来,霍许还没动,南音已经一把宝贝地抓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到耳边,听了几句,她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点着头说,“知道了……我就来。”
霍许气的不行,刚想摔门而去,南音走了过来,从他身边走过,声音低不可闻地说:“我三哥来伦敦了,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他的火气,好像一下就被浇灭了,她竟然,还知道问问他。
霍许的目光凝在南音脸上,看她低头,一脸悲伤,她头型生的极好,这样梳着两条辫子,很稚气,忍着眼泪的样子,带着委屈,好像明明知道不应该,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他抬手,整了整她裙子的蓝丝绒领口,顺手擦掉那脸上的眼泪,“洗了脸再去,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你过的更好,别见了人家就知道哭,平白坠了自己的面子。”
南音说:“知道了。”声音很乖巧。
霍许又改了主意,“我送你去。对了,把他的卡还给他。”
南音猛然想到,自己买的东西,什么除草剂,安眠药什么的,不知道这明细账单方星会不会看到,她顿时紧张起来,“我买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
霍许看她一脸紧张,抓着自己像找人救命,真想训她一句,“现在知道丢人了?”但觉这话太伤人,转而说道:“放心吧,钱都打回给他了。”
南音怔在那里看他,他装作看不见,按了铃,让人来给南音洗脸换衣服,南音最近瘦了,才做的衣服都是修身收腰的款,挑了件藏蓝色的,穿上显得身材特别好,霍许眉头凝的很紧,说南音:“这样浑身没肉,只好看有什么用?”
南音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身条打扮,如同一个世纪前英伦真正的淑女,委屈地想,自己要是以前也打扮的这么好看,不知道阿显和自己分手的时候,会不会多一点不舍得。
方星住在酒店,南音和他在酒店餐厅碰的面。
霍许没有下车,只派人跟着南音。方星隔着大白方格的玻璃窗,远远看着南音进来,他已经站了起来。
她从那人的车上下来,一路上,冷眉冷眼的保镖陪着,酒店里的人都是一眼挪开目光,她梳着两条辫子,画了很漂亮的妆,穿的更加漂亮,像一下变的陌生,令人觉得很紧张,不敢再像以前般,直直肆无忌惮的望着她。走的越近,这种感觉越明显。
马克给她拉开椅子,南音坐下,酒店的侍应一瞬间都变得小心翼翼。手足无措地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马克亲自接了餐单递给南音。
南音只看着方星说,“如果我不点午餐,他们不会走的。”
方星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他拿过餐牌,连忙随便点了套餐。看南音合上餐单,她周围的人才散开。
方星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这种架势是他没有预料到,也不曾经历过的,一瞬间,他竟然把准备的东西好像全都忘记了。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本来我早就应该过来,但是家里……正好事情多,我实在走不开。”
南音心中一慌,“家里没事吧?”
方星惊觉自己说错话,“没有,没有!”他有些懊恼,自己原本不应该说的,这次来只是想关心一下南音,但现在,对上南音关切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说道:“是好事,我们到了另一区,那边政府愿意扶持,给批了一块地。现在博物馆有了自己的地方。”
南音不自觉按上心口位置说,“那真的……太好了。”这是好事,为什么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阿显是为了忙这事情,才没时间管自己……
她低头,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问道:“他还好吗?”
方星不知道怎么说,表面上看着好,但实际上谁知道,说君显好,南音会难过。
说不好,
她不得更加难过!
他想了想,真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说道:“他那人,从小别人就看不透他,也就和你一起,他什么都愿意说,现在……现在更没人知道他想什么了。”
南音看着自己桌前的一块白色餐布,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哭,如果自己坚强点,能干点,漂亮点,回头三哥回去告诉阿显,他说不定会不舍得自己回来接自己,她低声说:“我现在手上是五年的探亲签证,最多住半年,我也得离境。到时候……到时候……”她抿着嘴,等着方星接话。
到时候她能不能回家?
方星看着她,虽然不是眉目如画,可是怎么看怎么都顺眼,如果可以,他们人人都希望君显娶她,可是不行了呀,师母断了两根手指,断了,接不上了。他说:“这事情三哥真的不知道,看到你现在过的很好,三哥就放心了。”
南音的心里忽然凉飕飕的,他们都不知道她拿的什么签证,或者,他们都不关心她曾经回来是生是死。或者……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曾经死心眼的会去死?!
这一想不得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自己如果当初死了,不过也就是死了!博物馆一样会开,君显再爱自己,也不会跟着自己殉情!
自己那样折腾……到底是想要什么?
南音的心里冰凉凉的,后背也冰凉凉的,她说:“当时阿显要和我分手,他不知道我是什么签证,也不知我去哪里,他就那么和我分手,让我走!”她看向方星,一定要听到最难听的那句话般,她直直问他,“三哥,你拿了卡给我,你们都是准备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了是不是?”
方星顿时头皮都麻了,这分手时候要面对的尴尬,怎么换成他来承受了,他看着南音,真不知该怎么说,现实太残酷,有些话,根本无法说出口。
但南音是什么性子,她要知道的事情,她现在想到这块了,自己不说,她都敢飞到国内去问君显,方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定了定神说,“南音你把他忘了吧,他那天话说的短,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们俩的一段过去了,我们当时费劲力气,那些意大利根本不和庄家谈,后来没办法,大家才想到求……求人帮忙”他绕过那名字,看南音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说,“如果没人家帮忙,师母回不去的。君显对你有愧疚,整个君家对你也有愧疚,你……你以后让自己过好日子,别让我们操心就行。”
南音只听的头晕眼花,感情她是王昭君呀!
她想到自己费劲力气要死要活,霍许当初根本不准备理她的,他还让人送她回去,她看着方星,不死心地说,“可是阿显误会了,当初霍先生让他们送我回去的。他帮忙的时候是我求的,他没有准备要我抵押的。”
方星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今天来可没准备面对这场,他说:“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已经这样了。现在要怎么接你回去。接你回去……”他终于提起勇气看向南音,“南音你别想了……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三哥看你现在过的也很好。以后我每次来这边参加拍卖都看你好不好,如果他对你不好,三哥再想办法带你回家。”
南音看着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为什么不是现在带我回家?”她看着方星,眼神执着的吓人,“为什么是他对我不好?说的好像我一定要和他一起,为什么?”
方星看她右手攥着桌布,随时想掀桌一般,伸手搭过去,压着她的手说,“你回国不安全,要不你再忍忍,三哥帮你办了移民,你想去澳洲吗?”
南音心里的最后一丝火星,灭的一干二净,她站起来说,“不用了。”掏出方星的卡,滑过白桌布推给他,“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方星看着那卡,陡然想到她刚才说的自生自灭,站起来追着说道,“还有你刚刚说的自生自灭,我当时只能想到给你卡,让你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是要你自生自灭,你大了,有时候得靠自己。”
南音的头蒙蒙的,这话霍许也说过,——人只能靠自己!说的好像她是所有人的负担,可是……明明她只麻烦过一个人,那个人叫君显。他是她的男朋友,她要嫁的人,为什么所有人说她都是好像怪她不够争气?她只想好好的恋爱,嫁人,她有什么错?!
她转头来,对方星说:“我就当以前的男朋友死了。大家以后各国各的,你们来了伦敦,也别找我。”
方星傻在原地!那边有人捧着头盘过来,她的人已经开始给她穿大衣,她的腰身细的好像抽枝的柳条,以纯男人的眼光看,真是好看,他一向都觉得,南音是美丽不自知的女孩子,现在……美不美,和君家再没关系了。
还没想完,就见南音身子一软,一头栽到那端头盘的服务生身上,盘子翻起来落在地上,那服务生傻在旁边,看着女士面前的保镖,全餐厅的人都在用眼神控诉马克。
女士扑倒在你面前,你好歹扶一把呀!
☆、第102章
南音晕倒了,她的人却不扶,任谁也想不通。方星一向疼爱南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看那保镖还是站着不动,任由南音躺在姜黄色带花的厚地毯上。
“你怎么不知道扶她一下?”方星吼,他知道对面的黑人会中文。
马克不近反退,往后站了一步。
方星讶异地看着他,揣测那意思是,你想抱想扶随意,我不管!
方星刚刚被南音说了狠话,心里正后悔懊恼,这一看,就难过起来,弯腰抱起南音,往自己房间去,酒店的人也来帮忙,方星大步走着,心里想,自己错了,明明见南音的时候想过只关心她,可是一见她,觉得她过的好像不错,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她明明是过的不好,那些人,连她倒在地上都不管,他想到这里,眼睛都红了。
有人给他按了电梯,他抱着南音走进去,电梯很窄小,这家酒店从维多利亚时期经营至今,电梯还是那时候的样子,方星不得不把南音抱的更紧,手下的分量很轻,他心里五味杂陈,南音虽然有那样的出身,但在君家长大也没吃什么苦,她一辈子最大的挫折也许就是和君显分手,他们也都是那样想的,原来竟然是想错了……
她还不知道怎么过的日子?听师父说那人手眼通天,他们一点消息都没,
一出电梯,酒店的人立刻先一步走,去帮他开门,却发现那些保镖已经都到了,正站在门口。方星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奇怪,看到房门打开,他就把南音抱了进去。
酒店的女服务生帮着脱了衣服,南音的外套刚刚被头盘盖上了。又有人来简单检查了一下,说只是昏迷了,等会就能醒。
方星放了心,看那些保镖还是“傻”站在门口,他气恼地关上门,把那些人关在外头。
自己拿了毛巾想给南音擦脸,看到她化了妆的样子,又觉得有点陌生,手也生,毛巾捏了半天,最后给南音擦了擦手,一边擦一边说,“以前那么软的性子,实在逼急了,会说一句硬气的话,可三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把那话说给我。”方星换了只手给她擦,“你生气阿显,其实三哥也气他!——我是又生气,又心疼,他也不容易。不知道真相的,还有人说他卖妻求荣。可是……”
他拉着南音的手,“可是当时那情况……其实这些天,三哥一次次的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你也知道……那些意大利人心狠手辣,死了华人就像死个蚂蚁。他们抓了师母,只不过杀鸡儆猴。”方星看南音依旧无知无觉,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其实有什么好说的,说解释的话,是为了自己好过点,还是为了南音好过点,为了南音吗?她昏迷中,有什么好说的。
那为了自己心里好受吗?那还是,什么都别说的更好。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君显什么话也没有,事到如今,言语,已经太过苍白。
方星走到窗口,推开一点窗子,剩两天就过年了,往年南音都是和他们一起过年的,这么些年,现在南音离开了他们……他也伤心的。
窗外一片萧索,树枝光秃秃的,远处有高耸的尖塔,其实他都不敢想,南音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她是不是被关在尖塔里,成了一只笼中鸟……
房间响起敲门声,方星去开了门,那会说中文的保镖站在门口,对他说:“霍先生马上就上来。”
方星不明所以,上来就上来,还要提前通知,这不是还没上来吗?
刚想关门,那黑人的大手一下按在了门上,方星觉得像是门上突然堵了快石头,一动不动,接着走廊响起脚步声,周围的几个保镖全都站直了,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敬畏,连空气仿佛都充满了敬畏的因子。
方星也跟着不由自主地鼻息凝神,自己身体这没出息的表现,被他自我唾弃。紧接着就看到了一行人。
这是方星第一次见霍许,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传说中“一骑红尘妃子笑”,为了南音花尽心思的人,竟然是这个样子,这一身的高贵威仪,远远超出他所能想象,原来真有这么一种人,气度谨然,会瞬间令人忘记气定神闲,肃然发出敬畏来。
霍许没有看他,他在南音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早晨高高兴兴把人放出去,一会打电话就说又晕了,可想而知……再一进房间,他眉头就更皱了,这里连套房都不是。南音就躺在那“陌生”男人的床上。
马克已经把情况简单的说了。这人他们当然不敢抱,谁都看得出,现在霍先生对这女孩不一般,有没有真的喜欢不知道,好感是有的,所以老板的东西,人家没让碰,他们自然不敢随便动。
霍许听完,手套摘掉,递给马克,伸手掀被子,一看,床上的南音穿着早晨那宝石蓝色厚丝绒的裙子,
“这丝绒的裙子,穿上显得人胖点,我就穿这个。”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南音早晨的话,语气单纯,带着情不自禁的某种情愫。他冷声问,“外套呢?”
马克抬手,旁边人递过来,那外套沾了烟熏三文鱼的部分,还是很明显,霍许抬手,脱了自己的大衣,搭在南音的身上,刚抱起来,南音眼睛动了动。
她醒了!
南音的身上出了一层汗,这时醒来,一身都是轻,睁开眼,看到霍许,脸上像蒙着层冰,她最近都没见过他这样冷眉冷眼的样子,一时不适应,看他又抱着自己,忙伸手过去,也没劲,就软软搭在他的衬衫领子部分,小小声说,“你别说我,我没有哭……就是她自己要晕的,我也管不住,我没有不争气。”
霍许站在床边,心里说不出什么味,抱着人,转身往外走。
方星站在一边,看的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