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可孩子都是格外的给面子,各个都把面前的东西吃完了。泓哥儿跟汐姐儿是为了不让大人们操心,澈哥儿就是一门心思都在这新奇的环境中,对吃食反而还没那么在乎了。
    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娇养着长大的孩子,从京城出来到现在各个都是乖巧懂事的。袁璐看着心里就别提多自豪了,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呢。
    吃过晚饭,暗卫们各司其职地散开了,袁璐帮着花妈妈收拾碗筷,花妈妈又不愿让她帮忙,但都是拧不过她。
    高斐起先也没注意到,用过饭就和高三还有几个领队的进了屋议事。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他再出来,看到袁璐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个木盆,正把暗卫们用过的公鸡碗几个一垒地收进去。
    他突然就觉得很扎眼。
    高三跟在后头一看,也是被吓出了一个激灵,赶紧和人跑过去抢下了脏碗筷。
    袁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有人抢着干活她当然高兴,回头对着高斐轻轻笑了笑,转头就进去帮着花妈妈收拾厨房了。
    那头高三就偷偷瞄了高斐一眼,见他主子站那儿若有所思地蹙眉,他赶紧移开了视线。明天天不亮他就得去买两个小丫鬟回来,再让国公夫人做这种事,国公爷就是不说,他都要无地自容了。
    乡下天黑的早,蚊虫又多。
    高斐手下的人已经用药草熏过了屋子,众人用井水冲了凉都早早地回了屋。
    家里缺人手,袁璐就让花妈妈去服侍老太太了,她跟三个孩子睡在一个屋。
    乡下睡炕,三个孩子都躺下了还很宽裕。
    袁璐让她们脚朝里,头朝外地睡,她自己则坐在炕头给她们打扇子。
    炕上就铺了一层草席,别说让孩子们说睡,就是她自己坐着都觉得有些硌。
    她一边轻轻给他们扇风,一边问他们:“睡着可是不舒服?不然我找两条褥子铺在席子下头去?”
    澈哥儿睡在挨她最近的地方,听到这话刚想点头,就被他哥哥拉了一下,泓哥儿抢在前头说:“母亲不忙,这都天黑了,明日再说吧。且今夜有些闷热,垫了褥子反而睡不安稳。”
    汐姐儿也帮着道:“弟弟说得对,天热呢,席子铺在炕上睡凉快得很。”
    袁璐就忍不住笑了笑,说:“好,都睡吧。”
    虽说对环境是百般的不习惯,但三个孩子一路上也没睡上几个安稳觉,月色柔和,凉风习习,说了没多久的话就一个个地声音低了下去……
    汐姐儿是最后一个睡着的,迷蒙中就看到婶婶在床头伸着手臂给他们三个轮流扇风。
    “婶婶早些睡吧。”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
    袁璐轻轻“嗯”了一声,“你快些睡。”
    话音刚落,汐姐儿就已经睡过去了。
    三个孩子都睡着以后,袁璐起身把窗户阖上了一些,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到炕边上,差点就吓得惊叫起来。
    那人影上前两步,靠近窗边映着月色她才看清来人是高斐,当下松了一口气一边捋着胸口一边略带埋怨地道:“深更半夜的,怎么忽然出来吓人?!”
    高斐挑了挑眉,带着笑意解释道:“我眼下就要出去一趟,两三日后回来。家里就有高三照料着,明日下头的人会领几个小丫鬟回来,你看着挑几个先用着。”
    袁璐知道他是出去忙正事,便点头正色道:“您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月色清亮,四周静谧,只听得外头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高斐望着立在床边那个纤细身影,心头忽然软了软。
    袁璐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问道:“您可是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高斐略显尴尬地扭过头,清了清嗓子只说:“家里有我,你勿需担忧,照顾老太太和孩子们时也别疏忽自己。”
    袁璐柔柔一笑,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地小站了一会儿,高斐这才推门出去了。
    第二天起床,她现如今身边没有服侍的人,自己简单地用银簪挽了个发髻,然后就去喊三个孩子起床。
    泓哥儿和汐姐儿都是能自己穿衣服的,澈哥儿自己也学会了,但是还在成国公府的时候,大多会跟奶娘撒娇,让奶娘给自己穿,这天倒也乖巧懂事,一声不吭地换上了袁璐给他们放在床头的衣裳。
    花妈妈也伺候了老太太洗漱穿衣,几个人聚到堂屋用朝食。
    老太太没见到儿子,便问起来,袁璐给解释了。老太太不禁又是一声叹息,现在儿子主意大了,什么都不跟她说了。
    袁璐便说:“看国公爷的样子是昨天晚上才下的决定,想来是事发突然,来不及跟您说呢。”
    当然其实高斐跟她娘说一声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照着前几天老太太多思多虑的样子,若是他半夜去跟她说了要出远门的事,怕是她一夜都不能安寝了。
    老太太只是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用过朝食,花妈妈陪着老太太回屋歇着。
    澈哥儿是饭碗一放就想出去玩,袁璐也知道现在这日子是苦了孩子,便也不拘着他,跟他说好了不能往远了跑,也不能去水边玩,再拍了四个暗卫跟着他,就由他去了。
    汐姐儿和泓哥儿就跟在袁璐后头,话也不多说,就别提多乖巧了。
    澈哥儿小孩儿心思,有玩的就满足了,袁璐倒是觉得好处理,反而像这两个默默陪在她身边的孩子,那早熟的心思真是让她格外的心疼。
    袁璐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清点了带出来的财物——一共一百多两的银两还有五六千两的银票。
    银两是每个人身上东藏一点西藏一点带出来的,银票则是缝在贴身衣物里夹带出来的。她虽然不知道高斐这趟出去是干什么,但想来应该也是去弄些银钱来周转和探探风声。好在皇帝多疑,除了根基不稳的年轻的成国公外再也不相信其他将领,准备御驾亲征,等他人一走,他们一家子也就能喘息了。
    泓哥儿和汐姐儿在旁看的清楚,虽然对银钱没有大概的意识,但是从前身边随便拿出来一样东西也都知道值个百八十两,此时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然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袁璐是趁机给两个孩子讲讲庶务,便说:“这些银子你们看着是不是觉得家里生活的很困难了?”
    两个孩子都没出声,那担忧紧张的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傻孩子,”她继续道,“普通人家一家三口的嚼用一年也就十两银子,这些银钱你们看来或许不多,但是放到外头,那都是够普通人家活一辈子的了。再说,你们是不相信自己的爹、叔叔吗?人还不大倒是爱操心这些了。”
    汐姐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担心呢,话都叫婶婶说了。”
    袁璐佯装生气地斜她一眼,“那是我爱操心成了吧,你们俩一路都板着脸,倒让我没来由地跟着瞎紧张。我说我默默银钱袋子还挺鼓囊的,你这两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多心事?真是不知道你们愁什么呢。”
    泓哥儿就跟着他姐姐一起笑起来。
    袁璐又对他道:“你也别想这些了,等过两天你爹回来,还是要让你上学的。也就这两天让你跟你弟弟松快松快。”
    听说要上学,泓哥儿的心情也明朗了些。
    说了会子话,两个孩子脸上总算有了笑影,袁璐就一人一边半搂着他们说:“别担心了,出了事都有我们大人呢。你们一个两个的过几天都给我上学去。”
    下午高三就带着人牙子过来了。
    易县就这么大点地方,自然不能跟京城相比。高三已经先挑过了,所以带来的人还算齐头整脸。
    但是这些丫鬟和婆子一看就是穷苦出身,进门前还有心思四处打量,进来一看里头的这些暗卫和神色淡然坐在一旁的袁璐。她们就赶紧低下了头。
    袁璐也不太敢放太多陌生丫鬟在家里,最后也只选了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和一个会做饭的婆子。丫鬟里有一个最伶俐的是专门伺候老太太的,另两个则显得老实过了头,反而有些愣头愣脑的,她是准备放在自己身边,跟着她照顾整个家的。
    买下这些人,拢共才花了十几两银子。交割银钱和卖身契的时候,她也没有避开汐姐儿和泓哥儿,其实也是在变相地让他们安心。
    到了第三天,高斐果然回来了。显而易见他心情甚好,用饭的时候都嘴角上扬。
    袁璐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
    饭后高斐去了老太太屋里说了会儿话,袁璐则带着孩子们歇晌。
    她打着扇子自己也是昏昏欲睡,忽然听到窗户被人轻轻敲了几下,就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果然高斐正站在树荫下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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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算起来,一家子都奔波了大半个月,尤其是在路上的时候,袁璐和老太太、孩子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马车里。倒是高斐和高三一路上都在张罗一家子的衣食住行。
    那几天老太太的脾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几次吃食上不满意就干脆不用了,任袁璐在旁好说歹说,老太太就是不肯多吃两口。后来还是高斐顶着毒辣的日头骑马去附近的集市买。
    之前日日在一起倒还没觉得,刚不见了几天,乍看之下,袁璐觉得高斐是晒得更黑了,再想起从前因为他老是板着脸,绿水几次被他吓到,背后偷偷喊他“黑面神”,就再也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高斐听到响动回声,就看到袁璐正用团扇遮着下半边脸,看着他笑地眉眼弯弯。
    他的嘴角也不由地跟着上扬,“什么这么好笑呢,过来跟我说说。”
    袁璐当然不能如实说,只是道:“您这样高兴,想必这几日得的必定是好消息。”
    两个人说着就进了抱厦里。
    这时的条件屋里也没有什么冰盆了,只是用一个大木盆装一些井水,人进了屋就先用井水在屋里的地上洒一遍。
    高斐先进的屋,还不待袁璐动手,高斐就已经拿起了水瓢。
    还别说,离了成国公府,大家身份上的观念反而单薄了许多,他们俩也终于能像朋友那样相处了。
    “今上已拟定下月十六启程出征。”他一边洒水一边说。
    袁璐在桌前倒了杯冷茶递给他,“那朝中……”
    高斐接过水,“太子监国。”
    四个字就让袁璐露了个笑脸,只要皇帝还对太子有心,他们家和成国公府的这些困难又算得上什么呢!
    高斐抿了口茶水,又继续道:“岳父和岳母在我们动身后没两天就去往了陪都,我这两天打听了下,他们这两天也该到了。”
    说到父母,袁璐的眼神不禁黯了黯,家里出了大事,她连正式地饯别都没做到。
    高斐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转变,想了想,说:“最快年底,最慢明年初夏,咱们就能回京城了,届时是你便可以去探望他们二老。”
    看他说的这么笃定,袁璐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对他还是相信的,便道:“说不定还是我爹娘先能回京城呢。”
    说到底两家如今都是身陷困境,袁璐便也不太愿意说这些,于是岔开话题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同您商量,家里虽然不能过上在京城的日子,但是泓哥儿和澈哥儿的学业却是不能耽误的……”
    高斐点点头,“我已让人去打听附近好一些的族学了。”
    袁璐本来想的是私塾,但是私塾的先生肯定不能跟人家族学里那些精挑细选的比。不过族学一般都是接纳自己族中的孩子,老太太和老国公虽然算是地道的易县人,但时过境迁,他们想来也没什么故人在这里了。
    “过两天安排好了就让他们兄弟去吧。”
    “那汐姐儿……?”
    高斐有些为难地说:“我也问过了,只是附近这里女子请先生的本就少,更别说把汐姐儿这么大的女孩子放到别人家里学东西了,就是别人肯,我也觉得不放心。”
    说到日常生活的事情,两人可聊的事情也多了。
    高斐大概交代了自己的行程,反正意思就是他会经常不在家,家里有高三带人守着,不用担心安全,如果需要银钱或是其他东西,可以等他回来,也可以让高三给他传书。
    袁璐的心思也渐渐动了别的地方,这个月皇帝或许还会有心思来管管这个惹他生气的成国公,等下个月出征在即,肯定是忙的分丨身乏术,到时候他们就能换个像样点的农庄住住。等再松动一点,找人将屋里装饰一番,也不会比从前府里的别院差到哪里去。
    说来也巧,如今这日子倒是真的跟她曾经有过的想法——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偏僻之地半隐居地生活,不谋而合。
    这年八月,泓哥儿在易县过了他的五岁生辰。
    因为不能大操大办,泓哥儿只得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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