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谢粲眨眼一笑,自转身回营换行装。片刻再出营,少年将军明光铠甲、紫色大氅,肩负三尺狼牙剑,跃身高坐黑骊之上,领着两名副将,快马驰出。夭绍亦已回帐重新穿戴好,跟着众人将他们送出营寨。寨外空地上五千射手已列队完毕,为急速赶至水寨,俱乘骏骑,火光下铁衣生寒,阵势之威武夺人,令初至战场的夭绍顿觉凛然。
她踮足望向中军行辕,只见那边已等候着十几骑。当前一人白甲黑袍,夭绍凝目而望,看清头盔下那张清俊沉静的面庞,心弦一颤,胸口不由微微发酸。
“小心。”她于心中轻声道。
那人却似有所听闻,转眸看向这边,目光飞速瞥过她的面庞,毫无波澜,毫无停留,便又静静望着前方。待闻谢粲誓师罢,他便提起缰绳,当先纵马而去。
夭绍看着大军离去,不自觉追随着飞扬的烟尘走了几步。身后有人悄悄拉扯她的衣袖,转过头,才见是沐狄,对她笑道:“郡主,回营罢,像这样的战事三天两头都有,我家小侯爷是常胜将军,郡主不必担心。”
“是么?”夭绍微微笑了笑,然而这却是她生平首次与传说中炼狱般的战场近在咫尺,想到即将扬起的烽烟间会有她此生至亲至爱的人在搏命争斗,便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于原地望向江中,只见荆州军分四路而至,迅楫急流,飞棹乱响,纵横于怒江江面,无数火光蜿蜒而动,宛如巨大的蟒蛇,金鳞闪闪,血口正开,杀气勃然而至。
夭绍见得此景,一口气更是吊在心头,又觉平地难览全局,正要寻个高处观望战事,脚步刚移,袍裾却又被什么牵绊住。想到沐狄绝无这般胡闹的可能,夭绍皱眉,回首一看,脚边竟是白羽翩翩,一白鹤伸颈修长,对着她不住唳鸣,声音轻悠绵长,似是欢喜至极。
“鹤老?”夭绍惊喜,弯下腰,双臂展开。
白鹤的确丰姿不比往日,摇摇晃晃,扑入她的怀中。“这般沉?”夭绍吃力抱住它,唇边笑意深深。
“为老不尊,还这样撒娇!”一旁忽有人笑叱道。夭绍转头,只见中军行辕里走出一白衣男子,面目清雅,笑意温和,走过来捏住白鹤的双翼,将它丢回地上,嘴里道:“小夭不要太过宠了鹤老,它可从不知适可而止,日后只将你缠死烦死。”
“姐夫。”夭绍微笑,于他面前俯身一礼。
“不必多礼,”阮靳扶住她的双臂,打量她的面容,“多年不见,你确是长大了。”
夭绍轻笑不语,看一眼地上忿忿难平啄着阮靳布靴的白鹤,弯腰摸了摸它的头:“乖。”而后站直身,忍不住又望向远处江边,脸上忧色难掩。
阮靳心知肚明,淡淡一笑:“放心不下战事?我知道一处登高望远的好地方。”
夭绍闻言忙转眸看他,阮靳转身道:“随我来。”夭绍快步跟上,白鹤展翅慢慢飞于她身边,不住贴着她的衣袂厮磨几下,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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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绕过中军行辕,阮靳领着夭绍攀上最近的一座山峰。至山腰壁岩,方瞧见茂密树木间哨台高立,巡逻士兵望见阮靳,俱恭称:“军师。”让出一条道,任两人一鹤登上哨台。
一至台上,夭绍便扶住栏杆,向西南而望,果觉视野开阔,非但可观全局,更可放眼双方战舰对阵的数十里战线外,江河浩漫难有边际,两岸一道道水门森严而筑,近万艘战舰屯寨水中,楼船林立,宛如一座座水上城郭,只是其间刀锋雪白、炮台暗黑,却是让人望而心骇。
彼时天色也终于有些明朗,夭绍遥见郗彦一行已至江边,弃马登船,几十条战舰穿过水寨内郭,随着外水域即将迎战的数百战舰迎浪而上,横档中流,分为三路,绕成弯刀一般的阵势,而那道锋利冰寒的刀口,正对着趋舟急进的荆州军,蓄势待发。
江中陈列无数战舰,阵势变幻又是匪夷所思,夭绍眼花缭乱中,至此已不知那艘战船上站着郗彦和谢粲,不免心中焦虑,双手紧握栏杆,倾身探望。
阮靳微微笑道:“莫要这般紧张。”雪袖一扬,指着江中道,“七郎领着五千射手,要首当其冲杀透荆州军的锋线,该是在最前方的那条船上。阿彦为帅,局中策应,当中那艘悬挂着黑底金纹帅旗的船便是。”
夭绍点点头,目光注视着那相隔不远的两条战舰,不敢分心丝毫。而此刻耳边却隐约传来炮石齐发、万箭穿风的声响,随即呐喊厮杀声湮没轰隆战鼓,听得夭绍一阵心惊肉跳,只是眼前战火还未起,这杀伐之声却又从何而来?
“看来少卿那边也有战事。”阮靳皱眉,望向下游,看着那边冲天而起的火焰染红的云层,恰如血魄般瑰丽的朝霞冉冉东升。他神情一紧,低声自言:“火势竟这样猛?”心中一动,俯首正要唤高台下的哨兵,却见山底一士兵飞奔而至,在台下道:“军师,夏口传来战报,殷桓亲率水师三万攻袭江州军水寨。”
“知道了,”阮靳言词镇定,“再去探。”
“殷桓亲率水师?”夭绍却是闻言一惊,忍不住掉开目光朝东边看了一眼。然只这一瞬的功夫,江中一声鸣镝锐响,数万利箭离弦的嗡鸣震荡强压风浪声,直撞人心。
夭绍忙转过头,只见荆州军战船已入赤水津水域五十里内,北府水兵应势而动,弯刀之阵如脱鞘而出的迅猛,前锋营射手万弩齐张,箭密如蝗,掩护东西二路水军杀入荆州军两翼。如此双方战船相距已近,千艘战舰垛口处炮台同出,飞石如雨,没顶而至,一时立在甲板上最外层的士兵应声坠入江中者不计其数,本该日出后风浪渐平的江面暗色滚动,浮尸破橹顺流而下,鲜血浸溢漫江,熊熊战火直透水深处,将一片丹青水域渐染成浓墨般的深邃。
夭绍乍见这般血淋淋杀戮满目的景象,周身血液凝结,胸口闷堵,眼前更是阵阵发黑,这才知高估了自己承受的底线,扶在栏杆上的手霎那冷如冰石。
“夭绍?”阮靳见她面色青白得异常,身子更是瑟瑟发抖,心知不妥,道,“莫看了,回营歇会罢。”
“不。”夭绍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睁大眼睛,视线仍牢牢注视着谢粲与郗彦所在战船于风浪间的一进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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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战自卯时战至未时,双方胶着不下。夭绍虽不懂行军布阵,但看战线已自赤水津水域慢慢逼入江心,便知战前的危机至此已近消弭。只是她站在山上,距江心太过遥远,此刻只可勉强分辨双方旗帜的颜色,再想认出谢粲与郗彦所在舟舰,却是不可能了。
近申时,夏口传来战报:汝南王萧子瑜营中一万豫州水师午时援至夏口,防守白潼浅滩一带,本是岌岌可危的三座水门已然守住,殷桓见势难夺,已撤军退回乌林。
阮靳听罢一笑,看向江中:“主帅已退,看来我们这边的战事也快结束了。”他话音刚落,江心便传来撤军鸣金之音,然一声未曾响毕,便扼止于风中。
夭绍问道:“何故又停了?”
阮靳苦笑:“对方鸣金之人想是被我们某位年轻气盛的将军给射杀了。”
夭绍念光一转,恨恨道:“肯定是七郎!”目光投向江中,只见一艘战舰游龙般飘出北府水军,径攀浪尖,欲只身滑入荆州阵中,千钧一发之际,其后一条轻舟横冲而出,将它拦于半道,风浪中两船都停滞了一刻,而后齐齐后退,于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急速返回北府船阵。夭绍神色一僵,还未反应过来,已听身旁阮靳恼道:“稚子胡闹,竟想独闯敌阵!”
虽是怒极,幸而此行被阻及时,江中战火由此渐缓,至日暮,荆州军再无心恋战,鸣金收船,双方各退营寨。
夭绍至此才松了口气,转身与阮靳下高台时,方觉双腿有些发软。走到山脚,恰逢前锋营将士纵马归来。谢粲独行前方,战甲上血迹斑斑,早上披戴的紫色大氅此刻破碎不堪,脸庞被硝烟曛得发黑,目光无神,微微垂着头看着前方的路,看上去竟有些失魂落魄。
“谢粲!”夭绍冷冷唤道。
谢粲一个激灵,翻身滚下马,走到夭绍面前,看她一眼,又瞟瞟她身旁阮靳,神色甚是惭愧:“阿姐怎么在这?”
夭绍寒着脸不语,掏出一条丝帕,擦上他的脸。阮靳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我们一直在山腰哨台看你横扫战场,前将军果然威猛无双,竟敢以一人之力独闯千军。”
“我是看对方主将正在那条舟上……”谢粲讪讪辩解道。夭绍手下力道一重,丝绢正拭到额头,谢粲嘶一声倒吸冷气,避开夭绍的手指,道:“疼!”
夭绍这才发觉丝绢上殷红的血迹,心疼之下方才的怒气也消了一半,蹙眉道:“还不回营中清理伤口?”
谢粲忙答应一声,飞快转身,爬上马奔回营寨。阮靳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笑道:“想必是被阿彦怒斥过了,除了那次在石夔关,我还从未见过他得胜之后不兴高采烈的。”
夭绍神情无奈,问道:“他在战场上总是这般任意妄为么?”
阮靳道:“其实自入北府以来,七郎已沉稳多了,今日之事也是他求胜心切,虽鲁莽了些,勇气却是可嘉。”言罢,目光瞥一眼自远处驰来的几匹骏骑,微笑道,“我还有军文处理,先走一步,有事可来中军寻我。”不待夭绍言语,便疾步先行离去。
夭绍低头看看仍跟在脚边的白鹤,轻轻叹口气,俯身抱住它,正要往营中走,怀中白鹤却扑腾着双翅挣脱她的双臂,朝路边一骑飞过去。
夭绍惊愣之际,那匹骏马仰头嘶鸣,已停在道中。其后跟随的几骑本也要停留,却听钟晔苍老的声音含笑响起:“少主,我们先回营了。”招了招手,率领一众人迅疾驰向营寨。
马蹄声过,山道上转瞬一片清冷,独青岩下二人相望无声。道侧一株老槐树浸染暮色中,枝梢柔柔垂落,晚风间飘落无数细白花蕊,顷刻拂满二人的发际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废柴,卡文卡了整整一个星期,更新晚了,莫怪。
此章草稿,待修。
祝大家国庆假期愉快:)
☆、子慕予
静默相峙,日渐薄暮。晚风吹拂夭绍身上的衣袍,宽长的袖袂飞动似紫云冉冉,衬着她雪白微倦的面容,落花飘零间愈显柔弱无依。郗彦看她良久,终于掠身下马。他方自战场上归来,眉眼深处不可避免仍挟带刀剑争锋的寒意,夭绍近在咫尺地望着,不自禁心弦一颤。
郗彦低声道:“昨夜太晚不曾去见你,南下的路上一切可好?”
何必明知故问?夭绍冷眼看着他,欲缄默不答,转念一想,却轻轻笑起来:“元帅问我路上好不好?如此说,原来我隔日一发的书信你都没收到?”看着他静如止水的眼眸终起微澜,她挽起唇角,笑意愈发从容不迫,慢慢道:“既如此,我便再回禀元帅一次也无妨:自别后无甚大事,小女子只在南北之间碌碌奔波而已,私下闲暇,想到当日病残之身时不曾能随元帅南下,没有阻了元帅建功立业,暗自亦为元帅庆幸不已。如今再见,元帅果然气色甚佳,想是没有我在旁烦扰的缘故。若知是今日情形,我也早无当初离别的纠缠不清了。”
话毕,她直视郗彦,柔声道:“如此答案,你满意不满意?”
她言词温软,笑容和暖,似无一分芥蒂,然称呼下疏离淡漠,字眼中的绵针暗藏,远非素日的取笑玩闹。郗彦心知肚明她的恼意何在,淡淡看着她道:“你是生气?”
“生气?”夭绍一笑,仰头看了看晚汐潮起、风卷云残的江天,于心中默默细数过往一切。记忆停留于洛都云阁离别那夜,他的狠心无情、决绝离去,彼时的怨怼于此刻再度盈胸,又想着自己周转北朝的尴尬为难,孤身途中的辛劳疲苦,心中艰涩难当,更有得知月出琴缘由之后难抑的羞恼愤恨,此刻也一并涌上,令她眸中一热,险些便要落泪。
“我却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生气……”夭绍低了低头,想了片刻,再扬起脸时,眉目间风清云淡。她缓缓道:“之前不论被人如何驱赶,如何嫌弃,我却心甘情愿地追随过去,原是舍了一切自尊和骄傲的,如今谈什么资格生气?我是活该。”
此话平静而出,竟是无哀无恨。她轻描淡写道来,却听得郗彦周身血液霎时僵如冰封,稍动一动,便似有碎裂之痛――却不知是心疼她,还是痛恨自己。这也才知道,一日刀剑征伐原不比与她对峙片刻,只是这样的短短数语,便可让他溃不成军地惊惶起来。
“夭绍……”他忍不住近前一步,下意识的解释还未冲口而出,却在她幽静的目光下记起了离别种种,脑中及时清醒。他刹住步伐,细细体味那些当初不得不为之的无可奈何,虽愧疚却也不负初衷,于是唇动也未动,紧紧抿住,不肯再吐只字。
“你还是无话可说么?”她盯着他褪去颜色的惨淡面庞,轻轻问道。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他心内微有茫然,无声望向她。暮色渐褪,夜色降临,槐树深浓的阴翳覆在她柔弱的面容上,晦暗光线间,只余一双眼眸明似秋水,仍清清楚楚地望着他。
“我能说什么?”他明白了她的心意,却固执地冷冷微笑,避开她的目光,于心底先割一脉鲜血横流,而后淡然言道,“既如你之前所说,此番何故还要来江夏?即便不留在北朝,亦该回邺都才是。”
树荫下那双眼眸懵然一怔,而后视线支离破碎地散开,在不可承受的疼痛中沦为空惘黯淡。她狠狠咬住唇,心灰意冷之下只觉万念皆无,静静道:“这次却不必急着赶我走,我只要在这里办完了我的事,便回邺都。从此之后,与你两不相欠。”
如此便好。
郗彦闭了闭眼眸,唇角微张,还未说出最后一句狠心的话,蓦然间已感筋疲力尽,寒流自四肢百骸间袭卷而上,经脉中更窜出万枚冰针,直刺心脉。气息滞于胸前,苦楚之下,他低下头,忍不住抚住胸口轻轻低喘。
夭绍冷眼瞥着他,怨恨盈胸的当头只想掉头离开,踌躇一瞬,脚下却早不受控制地挪移过去,双臂将他扶住,亦是习惯成自然的熟练。
“是不是寒毒发作了?”夭绍见他肤如寒雪,夜下竟似透明,忙将他扶至道旁石上坐下,急急问道,“药在哪里?”问过并不等他回答,纤手已探入他甲衣内,欲找止痛之药,指尖径摸至他的胸口,郗彦身子一颤,忙握住她的手腕。
透骨寒意自他掌心缕缕传来,夭绍瑟瑟一个激灵,又急又恨,怒道:“作甚么?药不是放在这里么?”
郗彦不语,眼眸低垂,夜色下面容模糊,不辨什么表情,将她的手拉开,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送入唇间。
夭绍这才知先前莽撞,颊上热气一烧,转身自马背上取了水囊给他,又以指尖扣住他的脉搏,沉吟片刻,咬起牙低声嘟哝:“那寒食散果然是害人的药……”抱怨只这一句,便以手紧紧握住郗彦的掌心,阖眸凝神运气,将柔暖的内力源源不绝送入他的体内。待感觉他脉搏渐平,气息渐稳,方缓缓收住力道。睁开眼时,却见他背倚槐树,正安静地望着自己。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然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透着轻微的血红,似遥遥无尽的雪天雪地间缈缈而生一道绚丽烟霞,美丽,却又妖异,令她难以对视。
夭绍侧过脸,晚风拂面,这才想起刚说与他划清界线的话,此刻却又这般关心他的安危,不仅自食其言,更显出方才话语的言不由衷,不免大为尴尬,想要放开手,指尖松开时,他却又收紧五指,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负气挣扎,却又恐用力过猛伤了他,忿忿不已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郗彦看着她因羞恼而发红的面色,默然良久,缓缓松开她的手。“我亦不知我想如何……”他低声笑了笑,语中不知从何而生满满的无奈。一时不再说话,闭眸静静调息,待气力恢复了三分,方离石站起,招来坐骑至身前,拉住缰绳,勉力提气上马。
夭绍不曾远离,默默站在一旁,垂头望着路边摇曳的野花,不知在想什么。郗彦将手臂伸至她面前,轻道:“回营罢。”
夭绍不动,微微侧过身。郗彦默然一刻,只得叹息着如实相告:“你也莫要与我怄气,如今却不是我愿不愿留你,昨日你抵达江夏之前,邺都已有旨意至湘东王府邸。”
他话至于此,而后不再说。夭绍亦无须多想,念光闪过脑海,便知其间缘由,问道:“那旨意是不是被少卿扣住了?”
“是,”郗彦垂首,坦然道,“我却不赞成他这样做。先不说湘东王迟早会知晓,便说军营这般杀戮血腥的戾气之地,的确不适宜女子多待。且你身为郡主――”
“无需多言,”夭绍冷冷打断他,“我自知分寸。”
“如此,”郗彦无话再说,“上马吧。”
夭绍看着面前修长的手掌,不曾多犹豫,跃身而起,坐至他身后,而后又慢慢地伸出双臂,轻轻拢于他的腰间。
郗彦身体一僵,低头看着环在身前的素手,半晌,才拉紧缰绳。道上马蹄声飞扬,迅疾驰出。远处营寨的篝火已起,飘摇的红光亦照清了这边道路,江风送至面前,隐约可闻炊烟之气,想是已到了造饭的时刻。
“我饿了。”夭绍忽道,她一日观战不曾进半点膳食,又累又乏,此刻忽闻米饭香气,自是饥肠辘辘。
郗彦闻言一怔,借机温言提醒:“军中膳食很是粗糙。”
“无事,会习惯的。”夭绍微微一笑,悄悄收紧了双臂。
郗彦由此不再言语,将至军前,放缓马速,正待先放下夭绍,迎面一骑飞冲而来,望见二人忙勒马停于道中。“少主,郡主,”来人蓝袍飞袂,面容冷峻,正是偃真,看着二人欣慰笑道,“正想去找二位呢,原来已回来了。”
“偃叔。”夭绍掠身下马,颔首致意。
偃真于马背上向她含笑揖手,而后对郗彦禀道:“方才湘东王差人送信来,让少主与郡主即刻去江夏城中一叙。”
夭绍愣了愣,看了郗彦一眼,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心内连连暗骂,脸上却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道:“既如此,等我片刻,我去取些东西。”转身疾步走回谢粲营寨,过了一会再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裹,沐奇牵着她的坐骑跟随而出,谢粲则低着头,默默走在最后。
郗彦仍骑马于道中等候,只是身上战甲已褪,着一袭素白丝袍,想也是刚回了一趟行辕。沐奇远远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转身将马交给夭绍,心中并不放心,道:“郡主,真不用我同去?”
“去见舅父而已,也非什么大事,我最迟明早回来。”夭绍微笑,飞身上马,又看了看谢粲,才与郗彦齐齐策马离去。
还能回得来么――谢粲目送她身影隐没夜色间,心中忐忑,却是不敢多存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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