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少陵回头一看,楚陌景负剑而立,安静的站在那里,淡淡的一眼看过来,就好像针扎一般刺人,本来祁少陵是有些心虚的,这时候看到他,倏地就愤愤不平起来,不就是在指点师妹么,他是好意,有什么好心虚的?
与此同时,祁少陵心底还有点酸酸的,明明他才是大师兄嫡系的小师弟啊,为什么大师兄不关心他,反而这么照顾外来的小丫头?
楚陌景先过去扶着阿九,帮她顺气,而后问祁少陵:“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大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山了?”祁少陵顾左右而言他。
楚陌景本来确实不是这个时辰下山的,但他在山上时总想到阿九昨夜那副惊惶模样,便有些挂念在心,是以提前下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祁少陵在为难阿九。
对于祁少陵这个唯一的嫡系师弟,楚陌景不是不关心的,但他不是用说的,而是用行动来表明,可祁少陵这样的小孩就是想要人哄的,偏偏楚陌景又觉得对男孩不需要像对待阿九这般柔和,于是……误会大了。
“少陵,谷中训示第三条是什么?”楚陌景问。
“……同门之间需团结友爱,不可相欺相杀。”
“第七条是什么?”
“……小恶虽小,不可为;小善虽小,当为之。”
“第一条又是什么?”
“我辈习武之人,当心存侠义,怜惜弱小,心怀天下……”
“够了!”楚陌景打断他,冷漠的问:“现在你回答我,你做到了哪一条?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楚陌景虽一向冷淡,但从未对他如此严厉过,祁少陵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指着阿九大声说:“我就是不服气,大师兄你偏心,她没来之前你明明都没这样对我……”
“以前你顽劣,好歹知轻重,念你年纪小,大家便一笑而过。但今日,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
☆、第16章 日常
带着凉意的风拂过,众弟子冷不禁的打了个寒颤,祁少陵毕竟还小,眼见自家最依赖的大师兄竟然这么凶他,一时间就懵了。
他哭着坐在地上撒泼,脚丫子乱蹬:“不知道,就不知道,大师兄你偏心!”
阿九诧异的看过去:“……“祁少陵长大后好歹也算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翩翩公子,没想到童年时候竟然这么毁?阿九想到这位长大后的样子,再看看现在这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啊!
楚陌景顿了顿,糟心无比的转过头,看着阿九道:“你方才做的很好,但身体最重要。”
阿九先是点点头,随即又笑着说:“祁师兄刚刚在很认真的教我,我很感动呢,师兄不要怪他了。”以退为进什么的,阿九表示已经很熟练了。
果然,楚陌景看着阿九的眼神又缓和了些,愈发觉得祁少陵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了,反之,阿九以前吃了很多苦,又是女孩子,应该多宠些。
“你这个骗子,才不要你帮我说话!”祁少陵冲着阿九怒吼。
楚陌景平淡的说:“少陵,陈夫子的课你就别去了,自己去静心壁反省去,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我……”祁少陵蔫了,静心壁那个地方就是给犯错的人思过用的,那边跟个牢房似得,四面都是空白的墙壁,像他这样耐不住的性子的呆上几天,简直就是要命!
旁边有几个跟祁少陵玩得好的想帮他求情,硬生生的被楚陌景的目光逼回去了,不得已只好对祁少陵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大师兄,我……”祁少陵眼泪汪汪的想让楚陌景心软,毕竟谷主不靠谱,在这谷中,楚陌景的话基本上就没人反对,换句话说,他面壁是面定了。
楚陌景没再看他,带着阿九去了膳堂。
临走时,阿九瞄了祁少陵一眼,心说他若不管你,你才真该哭呢,笨蛋!
没多久,祁少陵被罚这事就大范围的传播开了,以至于吃早饭时,阿九总能接收到各种若有若无的目光。
老乞丐一大早上就拿着个酒葫芦在喝,跑到这边来就说:“阿九啊,祁小子果然欺负你了吗?”
阿九眨着眼睛,瞥了下楚陌景,就甜甜一笑说:“没有啦,周爷爷,祁师兄是犯了点小错才会被师兄罚的,不过我觉得,师兄也是为他好。”
“唉,其实啊,祁小子也是命不好……所以大家自小对他就格外宽容,”老乞丐叹道:“不过他这性格迟早要吃亏,多磨磨他也好。”
楚陌景在一旁听着,没什么表情,手上却剥了个蛋放到了阿九的碗里,阿九眯着眼睛笑,拿起来咬。
周围打量的人有一瞬间的呆滞,老乞丐没忍住“噗“地一笑,笑完之后又对楚陌景感慨:“祁小子虽然是男孩子,但心思比较敏感,谷主这个做师父的又不大管他,所以他最亲近最依赖的就是你这个师兄,小孩子怕师兄被抢走就会别扭个没完了,你呢,也别太伤他心了。”
楚陌景微微颔首,“我知道。”
老乞丐就欣慰了,阿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今天我怎么没在练武场看到咚咚姐啊?”
“哦?是吗?”老乞丐一听也有点惊讶,“不过咚咚是跟陈夫子的闺女陈萝萝一起住的,萝萝性格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样吧,等会我去看看。”
“嗯,谢谢周爷爷。”阿九鼓着腮帮子朝他笑。
老乞丐捏捏她的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楚陌景拿着勺子拌着白粥,看温度差不多了,就一勺一勺的喂她,全然不顾周围僵掉的人,阿九眨眨眼,试探的说:“师兄,我自己来吧?”
“坐好。”楚陌景只说了一句,又继续喂。
于是阿九就心安理得的等喂食了。
“喂,你们说大师兄怎么对她怎么好啊?”
“谁知道呢……不过看来她成为小师妹是肯定的了!”
“你们声音小点,万一被听到就不好了……”
一群弟子小声的叽叽喳喳,阿九以前是被人议论惯了的,也不在意,楚陌景更是不看旁人脸色的,于是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倒也颇为欢喜。
吃完早饭,老乞丐就去陈萝萝和咚咚的住处了,楚陌景带着阿九去书堂,陈夫子抚着三缕美髯看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磨墨,没说什么。
开始讲课的时候,咚咚还是没有来,阿九这时候就有些担忧了。
陈夫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好了,我刚刚念的句子,你们都写下来给我看看。”
阿九瘪着嘴,皱起了眉头,楚陌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铺开桌上的宣纸,提笔沾了墨,写下了一行虽还稚嫩,却已有风骨的的字迹。
阿九伸着短短的手臂,拿起笔,照着他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写着,陈夫子走到边上看了看,摇头叹气:“你这字啊,跟狗啃的似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其实阿九本身的字是很好的,但以一个四岁娃娃的身份,当然不能写那么好,她扑闪着睫毛,细声细气的对陈夫子说:“夫子,为什么是狗啃的?我觉得更像蚯蚓爬的啊!”
她仰脸,满脸天真的求解答,就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似得。
陈夫子:“……”他哪里知道这种问题啊摔!
楚陌景眼中含着淡淡笑意,不轻不重的说:“因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阿九张大嘴,这两个有什么联系吗?啊,不对,重点是楚陌景竟然会说这种话……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啊!
楚陌景握着阿九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字,完全不顾陈夫子阵青阵红的脸色,其实陈夫子为人阴阳怪气又小心眼,谷主最看不惯他了,但他还能站在这里教书,完全是因为他有一个好父亲,陈夫子的父亲是这谷中的老前辈了,对谷主还有些小恩,老人家就这一个儿子,拖着一张老脸求谷主包涵,谷主也不好拒绝。
当年楚陌景第一次来书堂的时候,照样被陈夫子挤兑,谷主知道后撸袖子就要过来抽他,但楚陌景太聪明,自己就扳回去了,陈夫子被他老父好一通教训,从此再也不敢在楚陌景面前摆谱了,谷主这才罢休。
陈夫子眼中泛起森冷之意,移开眼走到旁边去了。
阿九眼角瞥了瞥,楚陌景握着她的手落下一笔:“好好写,别分心。”
“是,师兄。”阿九看到交握的双手,忍不住笑了笑,鼓着包子脸认真练字。
旭日东升,透过窗子洒进点点光辉,偶尔传来朗朗的念书声,勃勃生机蔓延。
“快,快进去!”忽然门边出现了三个人影,正是老乞丐拎着咚咚和陈萝萝走来,陈萝萝五官不算特别精致,但是珠圆玉润的很讨喜。
陈夫子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两丫头在屋子里打架,又不肯说为了什么事,我就把她们拎过来了,”老乞丐满脸无奈,“你自己闺女自己问呗。”
阿九手顿住了,抬眼看到咚咚垂着头,表情不甚清晰,她抿唇,扯了扯楚陌景的衣袖,楚陌景翻过一页书面,“稍安勿躁。”
“萝萝?”陈夫子就看陈萝萝。
陈萝萝嘟着嘴,不耐烦的说:“没事啦,爹你就别问了。”
陈夫子看了看咚咚,指着她道:“那你说。”
咚咚没开口,反倒是陈萝萝不太高兴的出声:“都说没什么事了,不就拌嘴了吵几句嘛!”
老乞丐在一旁摇头笑,这些小娃娃的就是别扭,他老了,不懂啊!
陈夫子听了陈萝萝的话,就挥挥手:“那你们赶紧进来吧,每人罚抄二十遍的大字。”
咚咚这时才抬头看了看,走到阿九旁边坐下,阿九蹙眉,小声问了一句:“咚咚姐?”
“等会儿再跟你说。”咚咚对她摇了摇头,看上去倒没什么大事,阿九稍稍放下心来,其实她就是担心咚咚初来乍到,受了欺负,但眼下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那个陈萝萝虽然满脸不耐烦,说话却挺有谱的。
将近中午的时候,阿九才听咚咚说了始末,听完后她还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普通弟子们都是两人一间房,分到陈萝萝时就剩了她一个,所以陈萝萝早前就让人把多余的东西搬走了,昨晚来不及搬回来,大家就让咚咚先和陈萝萝挤一挤,谁知陈萝萝嫌弃,不肯跟咚咚分床,咚咚又是特别敏感的,两人几句话不对头就吵了起来,吵到晚上撑不住就睡了,今早起来洗漱时,又发生冲突了,这么大点的小姑娘,吵着吵着就撕衣服拽头发的掐起来了。
老乞丐过去分开两人问原因,咚咚原以为陈萝萝会趁机告状,谁知这小姑娘就拍着胸脯说,这是她们俩的事,她们自己解决,不要别人插手!
咚咚实话实说道:“陈萝萝还不赖,阿九你别担心,打架这种事,我可比她熟练多了!”说着,咚咚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显然今早陈萝萝比她吃的亏大。
阿九扶额,这谷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咚咚跟陈萝萝之间在阿九看来也就是小姑娘的小打小闹,她想想也松了口气,咚咚敏感,遇上陈萝萝这样性格直白的反而是好事,起码有什么火气不会憋在心里,打一架就好了么!
吃完午饭,楚陌景要去匠师那边融剑,阿九立即就把其他事抛在了脑后,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
☆、第17章 剑成
午时阳光有些刺眼,剑炉下的火焰兹兹的烧着,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灼热之气。
楚陌景站在一旁,却像是从冰宫里走出一般,连带着周围都是清凉凉的一片,谷主懒懒地走过来,一见他就扑了过去:“徒儿啊,为师要热死了!”
“师父。”楚陌景抬手见礼。
“哎哟,搞什么繁文缛节,越大越不可爱!”谷主转身又扑到旁边,捏阿九的脸颊,“小娃娃太瘦了,胖乎乎的才可爱么。”
阿九瞪着大眼睛,“难道师兄小时候也是胖乎乎的吗?”
谷主“噗”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阿九纳闷的望着他,不就问了一句,至于吗?
“景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乖可乖了……”谷主比划着,一句话还没说完,楚陌景就走过来把阿九拉走了,气得谷主直跳脚:“死小孩,不可爱!”
匠师在剑炉旁边哈哈大笑:“你多大岁数了还跟徒弟怄气?阿景过来,对了,让九卿离远些。”
阿九松开楚陌景的手,听话的跑开了,楚陌景抬手,巨剑瞬间出鞘落到他手上,寒气渐渐溢开,他走近了些,轻轻抚了抚,才把剑交给匠师。
匠师连忙摆摆手,“名剑有灵,何况又跟了你五六年了,如今重铸剑身,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
楚陌景静默片刻,伸手在剑身上划过,几缕血丝滴到了上面,霜寒剔透的巨剑发出“嗡嗡”的铮鸣,见此,楚陌景抬手一掷,将之扔进了剑炉。
不知为什么,阿九隐隐觉得他似乎不大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