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一片火海,孟悠踉跄着,义无反顾的跟上了他。
“别走,不要走!”
阿九睁开眼睛,一身的冷汗,随即而来的就是彻骨的疼痛,她歪在床头,干咳起来。
“你,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沈如伊满脸担忧,伸手扶她起来,宋若词连忙去桌旁倒水。
这里是阿九在医馆内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她就是沈如伊和宋若词。
头还有些晕眩,她记得和师兄在后面竹林……阿九倏地抬头:“我师兄呢?”
“阿九妹妹,你先别急,”宋若词边喂她喝水,便道:“楚公子没事,只是跟你一样处在昏迷中,纪前辈和祁少陵他们都在那边……”
“怎么回事,我……”阿九揉着额头。
“你太疯了,你师兄当时那样你都敢冲上去,你就不怕他六亲不认杀了你吗?”沈如伊惊魂未定地拍拍心口,“你够狠,我这回算是服你了!”
阿九哑着声音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晕过去了,当然不知道了。”沈如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顿了顿,她才叹了口气,低声说:“不过你师兄对你也真是没话说了,那样的状况都没伤你一丝一毫,自己却被魔血折腾的几乎去了半条命……”
阿九一听就红了眼圈,沈如伊连忙又道:“你别哭,他现在没事,也幸好你拦住了他,否则他真得大开杀戒,变成一个魔头了!”
“我跟祁少陵一回来就见你们出了事,他……这回跟魔教怕是要不死不休了。”宋若词叹道,别看祁少陵平日里跟阿九像是不对头的模样,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其实早就认可了小师妹的存在,更何况还有他一向奉若至亲的大师兄,这两个人同时出事,祁少陵的反应她也能理解了。
“何止是不死不休啊,”沈如伊揉揉胳膊,插嘴到:“他当时那模样简直是要吃人,比你大师兄还像入魔,若不是纪叔叔制止,他铁定就直接杀到魔教去了!”
阿九听着她们一人一语的说着,沉默半响,就要下床。
“哎?你这是做什么?”沈如伊急道:“你内伤颇重,就算有灵丹妙药也得静养个好几天呢!”
“我要去看看师兄。”阿九扶着床沿,声音虽轻却极为坚定。
沈如伊又气又急,按住她:“你自己都这副模样还要去看别人,你……”
宋若词挪开沈如伊的手,笑了笑,“你就别拦她了,她昏迷中都哭着喊着师兄不要走……我就知道她醒来要过去的,咱们一起扶她,小心点就是了。”
沈如伊没有喜欢的人,宋若词却有,自然明白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
“我还没这么虚弱……”阿九勉强勾了勾唇角,却一点笑意也挤不出来。
出了门,阿九才发现原来已是翌日下午了,墙角的花花草草像被霜打过似得,蔫耷耷的一片。
楚陌景的住处出奇的安静,进了屋子才发现只有祁少陵一个人坐在床边守着,听到动静,祁少陵抬头看过来一眼,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形容也有些狼狈,看到阿九,他眉头顿时皱起,走过来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你看看你那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你这样过来不怕吓着人吗?还不安安分分的回去躺着!”
他口气不算好,但那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阿九仿若未闻,双眼直直的盯着床上昏迷的人,她这时候又生出了力气,一把推开祁少陵冲到床边,险些摔倒。
楚陌景躺着,身上的血迹全都没了,脸上也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闭目安眠,就像是远离了尘世诸多纷扰,安宁无忧得令人不忍唤醒。
阿九以为自己会哭,但看到他的这一瞬间,她心里却平静的不可思议,握着他的手贴上脸颊,阿九才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你真是……”祁少陵想说她,话到嘴边又全咽了回去,算了,他想,不过是人之常情。
“你一夜没睡?”宋若词见他脸色也不好,不禁有些担心,“纪前辈他们呢?”
“石伯伯去叫镖师过来守着医馆,纪叔叔煎药去了。”祁少陵揉揉眉心,“师兄一直没醒,我哪睡得着。”
正说着,纪恒就推门进来了,手上还端着药,“刚刚去九卿那边不见人影,我就猜你们来这边了。”
“纪叔叔,师兄什么时候会醒?”阿九转过头问。
“等会我来帮他针灸,“纪恒冲他招招手,“你内伤也不轻,我知道你的心思,就不赶你回去了,你过来把药喝了。”
阿九抿了抿唇,把楚陌景的手放下,乖乖的走过来喝药,纪恒走到床边,叹了口气,边施针边道:“北郡之事告一段落,阿景这边不能拖了,你们得尽快赶往千层塔。”
“可若途中师兄再失控怎么办?”祁少陵严肃道:“这次还好没出大问题,可下次,下下次呢?纪叔叔,说句实话,魔血虽令师兄入魔,可也令他内力大进,他一旦失控,谁都制不住他的。”
纪恒听了点点头,缓缓道:“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可以暂时用银针封住阿景的武功,让他在一个月内变成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去千层塔你们一路护着,只要低调谨慎别惹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封住师兄的武功?”阿九蹙眉:“不会对他身体有害吗?”
“强行封他武功……的确有损身体,不过我用特殊之法能封住一个月,一个月内没有大碍,时间再长就不行了。”纪恒轻描淡写的说。
阿九和祁少陵都松了口气,沈如伊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纪恒,她出身神医谷,自然不像其他人一知半解,楚陌景天赋奇高,身具至寒真气,又混入魔血……他的武功哪是这么好封的?而且还要封住一个月?用这种方法,纪恒怕是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沈如伊正想开口询问,纪恒轻飘飘的回看了她一眼,眼中分明有制止之意,她一愣,心中就暗叹,果然。
屋子内一时安静下来,正在这时,楚陌景醒了,阿九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跑了过去,“师兄……”
楚陌景闭了闭眼,才睁开,目光扫了一转,没出声,纪恒问他:“感觉如何?”
楚陌景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不好……”他是指没能压制住魔血,失控之事。
“好了,你没事就好了,”纪恒苦笑,感慨道:“你得庆幸谷主不在,否则他肯定得揍你……”
“别告诉师父。”楚陌景微微皱眉。
祁少陵就说:“师兄你放心吧,咱们心里有数的。”谷主是不能轻易出谷的,纪恒他们都知道,虽然原因不明,不到万不得已,纪恒他们是绝不会把楚陌景这事告知谷主的,否则就谷主那性子,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楚陌景又沉默了,阿九瘪瘪嘴,委委屈屈的说:“师兄,你怎么不理我啊?”
祁少陵嘴角一抽,纪恒被逗得笑了起来,起身带着其他人出去,只留了阿九一个人在这,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人啊,分明就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日久生情,既是亲人,也是爱人,两个孩子彼此间相亲相爱的,他这做长辈的看了,心里也为他们高兴。
“师兄!”人一走,阿九就换了副凶恶的表情,“你怎么不理我!”
楚陌景忽然叹气,脸上有几分薄怒,淡淡道:“手伸出来。”
这语气听得阿九身体一僵,就像她小时候做错了事情,楚陌景不会骂她,就会这样跟她说话……她把手背在身后,歪着头,佯作不解,又变了副笑盈盈的模样:“师兄,你要不要喝水?”
☆、第72章 北郡事了
楚陌景坐起身,锦被滑下,他只着了单衣,静静的看着阿九,重复道:“手伸出来。”
阿九退了几步,笑容敛起,摇了摇头。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还当我是你师兄吗?”楚陌景问她,语气平平淡淡的,却叫人听得酸涩。
阿九心中一窒,只好在床边坐下,慢慢伸出手,只见原本雪白娇嫩的手心如今尽是划伤,还未结痂,剑痕处都是红红的一片……那是她不管不顾的扶着双阙剑剑身时划破的。
楚陌景垂眼,按在床边的手瞬间紧握成拳,阿九心颤,连忙说:“不疼的,师兄,一点都不疼的!”
“在魔教之时,你曾说我淡漠……莫非在你心里,我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吗?”楚陌景声音极轻,他问:“阿九,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是不是冷血冷情的怪物?”
阿九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师兄你别气,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故意气你的?谁说你冷血冷情的,在我心里,你分明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了。”
说着,阿九咳了几声,才又低声说:“其实那话我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师兄,你别怪我好不好?”
楚陌景的指尖在她掌心滑过,轻轻柔柔的,他皱了皱眉,抚着她的背,不忍再说她了,无奈道:“没怪你,只是……心疼罢了,这些疤痕若是去不掉,你不难受吗?”
“去不掉就去不掉,难道师兄会嫌弃我吗?”阿九扬眉,笑意慢慢的从眼中溢了出来,故意恶狠狠的说:“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在你手上也划个十几刀!”
楚陌景闻言,点点头,摊开手心,“来吧。”
阿九无语,她盯着那漂亮的像玉瓷般的手掌,愤愤的咬了一下,心说师兄呆呆呆呆死了,她哪里舍得真去划啊,分明是要他来哄她么!
楚陌景淡淡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忍不住低叹:“傻孩子。”
这种苏软溺爱的语气真是让她招架不住啊!尤其还对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阿九心跳得要蹦出来了,脸埋在他怀里使劲蹭,闷闷的开口:“师兄你耍赖!”
楚陌景:“……”
阿九抬起头,严肃的道:“所以就罚你跟我说一百遍‘我爱你’吧!”
楚陌景顿了顿,偏过头,耳根渐渐泛起了红色,论这方面的厚脸皮,他绝对是比不过阿九的!
阿九瘪瘪嘴,哼了一声:“不说我就生气了,生气了我就……”
她话没说完,楚陌景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轻柔似水,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们身上,缱绻流转。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意味的亲吻,像是安抚,像是疼惜,像是在无声的倾诉着他的心意。
阿九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医馆门口,又送走了另一批病人,这几日,患病的人都在慢慢的痊愈,秦二虎扶着一个老人家送进了门,神医谷的人有条不紊的一个个的诊治抓药。
“辛苦了,”石焕拍拍秦二虎的肩膀,“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守在医馆周围,一有动静就会立即放信号弹示警!”秦二虎抹了把头上的汗,“石前辈,阿九他们没事吧?”
秦二虎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石焕也只说是昨日混入了魔教之人,秦二虎便有些担心。
“能有什么事啊,”沈涛在一旁听了,没好气的插话:“不就是溜进来几个魔教喽啰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自从纪恒提出双重莲和千叶果的要求,沈涛就一直没给他们好脸色,但他对北郡病症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大家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石焕瞄他一眼,懒得理他,带着秦二虎出门说话去了。
晚饭过后,纪恒就对楚陌景提了封住武功一事。
楚陌景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问道:“这方法可会对纪叔叔有所损伤?”
纪恒听了,一点异色都不见,特别自然的接话:“我自己就是大夫,能有什么事啊,你放心,也就是费些力气罢了。”
“好,何时开始?”
“越快越好,就今晚吧。”纪恒道。
祁少陵挑了挑眉,“纪叔叔,要不要我帮忙?”
阿九也正要开口,纪恒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否则我跟阿景都得受伤。”
于是阿九等人只好出门等候,沈如伊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这段时日她也能看出来了,纪恒的人品绝对无可挑剔,她只是有些感慨,这样的人当初跟她姐姐怎么就遗憾收场了呢,这世间之事真是难说。
夜幕降临,众人坐在外面的石桌旁,阿九一抬头就看到星辰闪烁,旁边祁少陵按了按额角。
宋若词也打了个哈欠,但她却是看向祁少陵:“你一直没休息,要不先回去睡吧,咱们都在这守着,也不差你一个。”
阿九看到祁少陵脸色不太好,也点点头,“过个几天咱们就得出发去千层塔了,你若是倒下了可怎么办?”
祁少陵听了就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没事,我就在这睡会儿……”
阿九瞧他半响没动静了,仔细一看,他竟然已经睡着了,宋若词叹道:“看来他是太累了。”
说完,宋若词就回去拿了件厚的衣服给祁少陵披上了,阿九抿唇一笑,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其实她跟祁少陵之间也很奇怪,该吵就吵,该打就打,但也不是真的仇人,彼此都不是小孩子了,也都懂得分寸。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细碎的声音惊醒了阿九,她揉揉眉心,原来昨晚她也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宋若词和沈如伊一人在一边,也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们三人身上都披了衣服,阿九一抬头,就看祁少陵在另一张石桌上喝茶,看着精神奕奕的样子。
阿九捂唇低低咳了几声,她内伤没好,心口还有点闷闷的,祁少陵白了她一眼,倒了杯热茶给她,还不忘嘲讽:“你就死倔吧,我看到时候拖后腿的恐怕是你!”
阿九接过茶,慢悠悠的说:“有你在还用我吗?祁师兄能者多劳么,一路上的安全就靠你了,我就负责陪师兄聊聊天解解闷就行了。”
祁少陵手捏成拳头,想揍她了,“你无不无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