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到底不放心,叫欢姐儿睡在外间的春凳上,听着姨娘有什么使唤人的地方,也好起来端茶递水儿。如今欢姐儿长了几岁年纪,也成了个伶俐懂事的小娘子。听了母亲吩咐,手脚麻利搬了铺盖卷儿到外间春凳去安置。
她虽然年纪还不大,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白天偶尔听见母亲和姨娘说起姨夫家中遭官司的事情,就知道姨娘心里不好受,虽然自己如今都快要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是故作烂漫,撒娇撒痴的哄着碧霞奴开心。
却说何大郎夫妻两个洗漱已毕,交颈而眠。乔二姐儿在被窝里把姐姐家中的难处略略的说与何大郎知道。何大郎点了点头道:“当日来信,忽然说要回乡祭祖,我就知道里头只怕有个缘故。论理亲戚里道的,不等上门就应该互相帮衬才是,要不是那几日忙着庆哥儿开蒙的事,你我倒是该去一趟元礼府,帮衬着照看照看。如今既然求到了咱们家,总不好让你姐姐空手回去。”
乔二姑娘听见丈夫这般说,心里就放下了一半儿笑道:“倒不知你是这样仗义疏财的性子。我原先想着要把这事提出来,只怕你心里不乐意,少不得要吵上一架,谁知你在这个上头倒是开通。”
何大朗搂了浑家的娇躯笑道:“如今你到了我家,照顾前头闺女,又生了儿子,这就是何家的大恩人了。你家里有事我能不管?只是这远水解不了近渴,高县城里的富户,比起元礼府上就差了一截儿,财大气粗的财主家儿是少的。
况且秀才第虽说房子建得宏伟气魄,却是盖在了屯里。寻常人家也只能买来做别墅,不过是到了休沐日,或是春夏祭祖的时候略住上几日。这样的房子乐意花多少银子呢?我估么着,搭上前后的几亩田地,也卖不出三五百两银子去,方才你不是说你姐姐家里少说还有三五千银子的外债吗?那就要十个秀才第来换,莫非卖了这处,他们家还有别的来钱道儿?”
一席话倒问住了二姐,也不知姐姐后续是如何打算的,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夫妻两个商量一回,也没个准谱。何大郎虽说舍得这一处房产,也是好心给乔二姐儿提个醒儿,别到时候拆了东墙补西墙,落得一个没有片瓦存身的地步。
到了第二日,何大郎又去衙门口当差,乔二姐儿搭讪着往姐姐房里看顾,陪着她一处吃了饭,把昨儿夜里的事,捡些紧要的说与姐姐知道,姐妹两个正商量这事,忽然听见外头守门的土兵来报,说是姨奶奶的亲戚张四郎带着浑家柳桃儿前来拜会。
乔二姐儿一听就蹙起了眉头,只怕是这一家子亲戚得了消息,知道张三郎家里遭了难,听见姐姐回乡祭祖,还怕是来贪他们田产的,如今先发制人,上来摸摸底细,估摸着还要哭个穷。不说亲戚里道的多少帮衬一把,倒先来撇清了关系。
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番,就想让土兵乱棍打出去。碧霞奴连忙拦住了她道:“他们的心思我也是知道的,你也不用这样气急败坏,虽说不是一路人,到底都是亲戚,何苦坏了交情?你若不待见他们,回内宅屋里去就是了,我只在西厢房见一见吧。”
乔二姑娘还真怕自己到时候说出什么好听的来,得罪了那几个极品还不在紧要,只怕伤了姐姐、姐夫之间的情份,只得憋住了性子,带着欢姐儿进了内宅正房屋,只留下引弟儿在跟前服侍。
前头土兵引着张四郎和柳桃儿进来给嫂子请安,瞧着碧霞奴满面憔悴,荆钗布裙的模样,就知道城里传言不假,只怕这一回张家是伤了根本,彻底败落了。
还没有寒暄几句,柳桃儿拿帕子捂了脸干嚎了起来,跳着脚的数落张四郎:“嫂子,不是我当着你说你兄弟不好,只是如今家里多添了一份嚼果,他却连个饭辙都没有。自从上回革去了功名,这回倒好,连个童生都考不出来了。
又是一味的好吃懒做,出去谋了半日的差事,一个像样的也寻不着,如今还是我们娘家贴补,才勉强度日。我心里是打算和他一夫一妻的过日子,可是娘家妈说了,要是再这么着,就给我们打和离官司呢!
这不是正要上城去瞧瞧哥哥嫂子,待要请三哥看在一奶同胞的份儿上,不拘什么差事,好歹赏他一碗饭吃,我们一家三口儿才算是得了活命。”
☆、148|保官儿重开戏班
碧霞奴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分明就是听见市井传闻,知道三郎的生意败落了,看着自己回乡祭祖,住在妹子家里,没想到是要卖了秀才第,打量着都跟他们一般脏心烂肺,是来借着妹夫势力收回小张庄儿上的房屋地业的。
当日虽然逼着四郎和王氏写下字据,把屯里那几亩薄田老屋都归于三郎名下,可是当日家道不甚艰难的时候,见四郎、五姐两家儿也没个正经的进项,又有王氏求情,也就答应了把老屋的东西厢房都招租了两家儿街坊,又把几亩薄田也租给了佃户种田,一年满破几十两银子的外财,倒也不曾亏待了弟、妹两家。
如今这两家人家听见碧霞奴挺着个大肚子,不说在元礼府上安胎,倒车马劳顿回乡来祭祖,又搭着这几日城里都嚷嚷动了,说北路镖的买卖黄了,镖主正和人打官司,心里就猜测碧霞奴此来,必是要打这些房屋地垄的主意。
如今碧霞奴的妹子嫁给了三班总捕,若是派出一队土兵来,把王氏从老屋里轰了出去,这一年的外财可就一个子儿也落不着了。常言道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这光棍不斗势力。凭着自己两家身单力薄的,如何是他何大郎的对手。
原本四郎和五姐家中都没什么营生,单靠着这份嚼果过活,哪能袖手旁观,任人宰割。四郎家里都是柳桃儿撺掇的,说要来个先发制人,先到了碧霞奴跟前与他们家撇清了关系,再哭哭穷。他们素知这位嫂子最是惜老怜贫的,自然也不会看着自己两口子冻饿而死就是了。
谁知正说着呢,前头土兵又来禀报,说姨奶奶的亲戚张家五姑娘带着姑爷来瞧了,听说四爷也在这儿,急得了不得,已经吵将起来。问奶奶可要拦下?
碧霞奴闻言冷笑一声,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上门哭个穷都能想到一块儿去,日子都挑在了同一天。原本不耐烦答对张四郎和刘桃儿,如今听说张五姐带了保官儿也来了,有心要做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满脸堆下笑来,连声说道快请。这边厢张四郎和柳桃儿脸上登时就不好看,两个嘀嘀咕咕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少不得也一块儿迎了出去。
但见张五姐揪住了保官儿的耳朵进了西厢房院儿里,一把就把保官儿掼到了地上,叉着腰骂道:“骗人清白的小兔子,今儿要来让嫂嫂做主,我与你和离,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保官儿一把抱住了五姐的裙角不撒手,口中只说求奶奶超生,张五姐一脚把他踹了一个咕噜毛儿,提着裙子跑到碧霞奴跟前哭道:“听见嫂子来家,我在家欢喜的要不得,待要接了嫂子来家住几日,又怕你们高门大院儿的,吃不惯我们粗茶淡饭。
况且如今怀着哥儿,我侄儿说不准什么良辰吉日就要落草儿,这原是极好的事情,想着虽然嫂子未必赏脸来家住几日,到底也该买些东西前来拜望拜望,才是我们亲戚间的一点儿意思。”
碧霞奴听了这话赶忙谦逊道:“都是实在亲戚,倒犯不着这么破费,又叫妹子坏钞,我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张五姐听见话头儿,拍着大腿叹道:“我就说嫂子不是那一等贪图几个钱东西的寻常妇道。可是谁知这东西生拉硬拽地拦住了,偏生不叫我买东西,说什么城里都嚷嚷动了,说是哥哥的买卖叫人给砸了,如今嫂子是过来收咱们房子的,人家躲还躲不过来,你到上赶着去亲近你,万一哥哥嫂子求到咱们这儿,少不得也要砸锅卖铁的帮衬才是!
叫我一口啐在这奴才脸上,只说他是乌鸦嘴,如今哥哥嫂子莫说是在元礼府中是一等一的富户,就连高显城里也都有一号。我们出去一报张三郎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常言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么大的买卖哪能一夕之间就黄了,自然是有小人忌妒哥哥嫂子家大业大,不知怎么编出谣言来挑唆的。谁知这呆子就信了!
我偏生不肯听他的挑唆,如今把家里的散碎银子都收拢了一番,给嫂子买了两只生蛋的母鸡,一篮子元宝红糖,也是我们小门小户的一点儿心意,嫂子千万别嫌弃礼轻情意重就行了。”
碧霞奴虽然素日里与张五姐没有多少来往,却是个有知人之明的,当日成亲的时候在家住过几日,知道五姐是个骄纵的老闺女,每日里只知道傻吃闷睡,虽说刁钻古怪,心思倒还算是单纯。
前几年又出了那档子事儿,叫人骗了清白身子去,就知道这张五姐是搁不住人家几句好话的糊涂人,今儿这话说的,把自个儿往外摘的多干净?她是断然说不出来的,只怕也好似张四郎房里的柳桃儿一般,自然是有个伶俐的小官儿挑唆她,说出这篇话来堵住了自己的口。
碧霞奴想到此处,斜签着眼睛瞟了保官儿一眼,果然那小厮儿给她瞧得心虚,就不敢抬头,只管低着头爬将起来站在五姐身后。碧霞奴心中冷笑,嘴上只管谦逊着往屋里让,一面笑道:
“今儿可真奇了,倒好似下帖子请来的这般齐全。其实就算你们不来,过几日我也要过去拜望的,如今既然两家儿里都来了,咱们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几日我和你们哥哥的生意是叫人砸了不假,就连你们那小侄女儿冰姐儿都叫婆家抱了去养活……”
说到此处,虽是做戏,想起闺女收养在李四郎家中,倒也触动了真情,眼圈儿一红,若是在往日,碧霞奴性子要强,是决计不肯哭出来的,如今要挑唆这两家子窝里斗,给他们一场教训,倒也不曾隐忍真情,只管桃花面滚下珍珠泪来,一面哭道:
“你们哥哥在那边吃了官司,给官府扣住了走不开,也只好叫我挺着个大肚子回来收账。
你们两家是各有各的难处,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我到底是外头嫁过来的两姓旁人,你们两房的事情也不好掺合。要不这样吧?四郎和五姐就当着我的面商量商量,看谁家稍微宽裕一点儿,多少帮衬我们一把?方才我还和自个儿的妹子也说了,若是能渡过这一趟难关,到时候有个东山再起的机缘,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们就是了。”
这一席话才叫做双手推开窗前月,投石击破水中天。
那柳桃儿原本是个伶俐的,听了这话赶忙就上前来拉着碧霞奴的手说道:“嫂子这一回可是问对了人了。常言道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五姐家里可是阔了,您还不知道呢吧?她说家里没有,是为人谦和、不愿意张扬的意思。
前儿我听见人都说保官儿还要重新下海,要下扬州去采卖几个男孩子,再弄一个戏班子出来带着呢。哦,你们那一头有个干亲叫做杜琴官的,后来还在三哥家中做事,嫂子总是认得他,不就是做这个行当攒下的本钱么?
把人家正经大户人家的贵小姐都挤兑得和离了,他手里要是镚子儿没有,就那么容易打发了正头大娘子?拉扯个戏班子,哎呦呦那还了得,一年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了吧?”一面说着,挑衅似的瞧了张五姐一眼。
只把个张五姐气的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飞空。只是如今两家都给碧霞奴挤兑着。她就是再笨也知道不该窝里斗,少不得咬紧了银牙暂息雷霆之怒,翻楞着眼睛冷笑一声道:
“嫂子这话可就说差了,是听了哪个没调理的嚼老婆舌头,说我们保官儿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去了?他可是自小儿给人买来学戏的,在戏班子里头受了多少欺负挤兑,心里的苦楚和谁说去?叫人作贱到如今,连个正经差事也谋不上,怎么还能为了拿那个黑心钱去祸害别人家孩子,嫂子可别拿自个的心思去揣度别人家的才是啊。”
柳桃儿一听张五姐这话,分明是拐着弯儿的骂自己黑了心肝,待要隐忍,无奈自幼是个独养女孩儿,闺中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如今出了阁,越发没个父母管教约束,那火气腾腾的就往上顶,也不管张四郎在一旁拉着袖子,一把甩开了,站起身子叉着腰道:
“怎么就是外头的人嚼舌头,你们往苏杭采买男孩子的事情,整个儿梨园行儿都嚷嚷动了,我爹妈就是做行院生意的,瞒者瞒不识,要想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做买卖,还怕人知道不成?唉,这也说不得妹子不乐意说出来呢,我听见人说,自从采办了几个小徒弟,你男人可就不常来家睡了,呵,我也是出了阁的妇道没个忌讳,说句俏皮话儿吧,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妹子可就苦了你啦!”
那张五姐叫柳桃儿一顿冷嘲热讽的戳中了心中的真病,嗓子眼儿了嗝咯嗝咯的直往上涌痰,待要跳将起来和那柳桃儿撕扯,却给保官儿暗暗的扯住了衣襟儿,回头一瞧,但见丈夫对自个儿使个眼色,忽然想起来在家对好的词儿,冷笑了一声,又坐下了。
☆、149|夫唱妇随仙人跳
却说那张五姐吃了柳桃儿一顿抢白,待要和她大闹一场,却忽然给保官儿扯住了袖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原有他家的把柄,端端正正坐好了,冷笑一声道:
“嗨,我们这个买卖说穿了也不过是赚个辛苦钱儿,搭班儿唱戏教小孩子们,保官儿一个人也够累的,就是不想回来睡,我也犯不着埋怨他,嫂子倒没的可挑嗦。倒是我的好哥哥好嫂子,如今做着好大的事业,方才你说瞒者瞒不识,我们又何尝不知道?你们夙兴夜寐做的那些好勾当!”
柳桃儿听了忽然脸上一红,口中兀自支支吾吾道:“你少在这儿拐着弯儿的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儿的,老娘是个响当当的婆娘啊,倒不像你们做那种买卖别人家子女,不学好的勾当。”
张五姐冷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嫂子果然是个菩萨菩萨心肠,我们要是有嫂子这样的相貌体面,没准儿也要走这条路,只可惜生的粗笨又不会巴结人,倒没得像你们家原来就是仙人跳出身。我哥哥中了一回倒也罢了,你们两个也算是才子佳人信有之,怎么如今成了婚还在做这买卖去?
前儿我听说张大户到了嫂子房里,没过一时半刻就叫哥哥带着一伙人进去,连衣上带裤子扒了一个精光,披着一床破席赶他出来,还说要告到官府上去说他淫人妻女?听见那张大户家里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摆平了这事儿呢,如今三哥三嫂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不是我说句罪过的话,哥哥嫂子再做两三回买卖,这亏空可不就不长了?”
原来那张四郎,自从给人革去了童生身份,也想着出去找个差事。可如今他又没有功名在身,就算是要坐馆教学,人家也不敢请他,若是做别的勤行买卖,他又自诩为圣人门徒并不肯做,况且勤行的差事都要从小学徒做起,他如今已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在跟着那伙子十一二岁的小伙计一处学徒,叫人挤兑的跟三孙子似的,他心里也不熨帖。
就为这事儿耽搁了一年半载,家里头坐吃山空,柳桃儿的娘家现在一心想把闺女接回去重新安排再嫁,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闹的,闹的张四郎心里不熨帖,也不大乐意在家居住。
原先他倒是认得一帮轻浮浪子,赌局子里头勾留过一段时日,后来背了重债,又是哥哥嫂子替他还的,才下死命戒了这个癖好。可如今在家里烦心事太多,又跑到赌局在那儿厮混。手上也不过几两银子的本钱,一进去就输光了,叫人拿住打个臭死,又非要他还了银子。
可张四郎如今只怕柳桃儿要和离,哪儿敢往家里要银子去,那伙人又不是好惹的,两三个泼皮架住了四郎回家,登堂入室场进了房里。忽见那柳桃儿倒有几分姿色。为首的那个小混混儿便前倨后恭起来,又是打躬作揖,赶着认下他们做哥哥嫂子的,说了一回十分亲热的话,拉着张四郎出来。
却又不要他立马还银子了,几个人带着他上了大饭庄子里吃了一回酒,张四郎是个混不吝的人,只要有吃有喝他也不问什么,也是素了好几日,打开了里外套间儿,撩开了前后槽牙,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沟满壕平。
那伙人见了心中冷笑,嘴上就劝他说:“我的哥哥,你如何混到了这步田地,这般潦倒穷困,家里放着活宝贝怎么不拿出来换钱?”
张四郎听了不解其道:“这几位哥哥兄弟们没的拿小的开心了,如今家里虽说还有几个闲钱,也不过能揭开这几日的嚼果,还都是仗着我岳父家中时常帮衬扶持,不然我和浑家早就饿死了。”
那为首的人冷笑道:“哥哥家里有个活宝贝,只是不舍得拿出来换钱,,如今你家里这一位本钱倒是大,又是稳赚不赔一本万利的勾当,只是不知道你敢做不敢做?”
张四郎是个见了银子是命的主儿,听见有钱赚如何不乐意?连忙斟了酒递到那人身边请教端的。那人笑道:“早就听说四哥是中了仙人跳才成婚的,不过是市井传闻,这话真吗?”
张四郎听了脸上一红,摆摆手道:“兄弟莫要听那些市井泼皮的胡吣,若说我与浑家是先定情后成亲倒是有的,只是这事儿搁在小户人家也不新鲜,原本是吃醉了酒,不打误撞的闯到人家小姐的闺房里。结果到后来岳父岳母怜惜,哥哥嫂子帮衬,也就好说歹说做成了这事儿,倒是成全了我们小夫妻的名声体面,没准儿千秋万代之后,倒是一段市井佳话呢。”
那人笑道:“既然四哥觉得这事儿没有什么不妥,不如就当做一件营生做起来?”
原来当日这种事情有个诨名儿,称叫做仙人跳的。多半都是良家媳妇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倚门而立,对着往来的客人飞些眼风。
多是那一起轻浮浪子,或是在外经商独居的客人,一来二去勾搭上手了,这良家媳妇儿便支使个小丫头子,传递纸条信息,或是一两首情诗,或是胭脂水粉,香罗帕子是等物。
一来二去惹动了情思,也是由这小丫头子传话,说哪一日晚间主人不在家的时候,约好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到房里做那不才之事。
那客人若是做了冤大头,进了房里,三杯两盏淡酒,吃的他筋骨酥麻,里头又多有蒙汗药的,想走也走不脱。这时候本家汉子就领着一帮帮闲,泼皮破落户闯将起来,留住了客商扬言要闹到官府里头去。
多半好风月之事的人,家里莫不是有两个闲钱,又或是有功名的,自然是不敢见官,虽然知道是中了仙人跳,也只好认头倒霉,花了银子息事宁人,也就凭着他们家一万八千的要。
前面这些都是打听好的,这客人住在哪家客店里,身上包袱皮儿里有多少银子。一般要下的数目也都和他的身价相仿,不由得你不拿出来。外地的客人吃了这回亏,自然是没有脸面再走这趟路的。所以这一条倒可说是百试不爽。
只是也不是每家都能做得成,一来这家的媳妇子愿意,本身又有些姿色的,二来这家的爷们儿也要认头做王八。还要有些帮闲泼皮破落户的朋友才能成事。
如今那债主对张四郎一说,四郎就跳将起来将大骂了一顿,指天发誓说自己的浑家定然不是那一种人,自己书香门第出身又岂能干这样的勾当?那人登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道:
“既然叫你来吃酒,也就由不得你不乐意,若是识相的好生回去哄哄你老婆,咱们一块做这发财的买卖,若要再装清高寡淡,可不要怪咱们哥们儿翻脸无情了。”
说着,站起来一把就把张四郎掀翻在地,作势要一顿好打,那张四郎如何真是硬气,也不过说两句大话救救自己的小命,如今看见要打,又连忙翻脸求饶,指天发誓说这次回去一定来说服浑家,有机缘大家一起发财,又说那柳桃儿本是行院出身,对这事儿也算是驾轻就熟。
那些人才转怒为喜,反倒拿出钱来去银楼里面打首饰,说是给嫂子的见面礼,又买了上好的扬州出的胭脂水粉,一块儿叫张四郎包回家去,还说明儿请了嫂子往绸缎庄里去裁衣裳。
张四郎反倒回嗔作喜,欢天喜地的拿了东西回去见了桃儿,把东西都交在她手上,倒也没敢开门见山的说。一桩桩一件件,把那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罗列在梳妆台上头。
柳桃儿自从过了门儿,倒是许久不曾打扮,如今弄得花枝招展的,心里也就熨帖了大半儿,又问他银子是哪里来的?张四郎这才磕磕绊绊的说出来,那柳桃儿虽是行院出身,自己却是良家女孩儿,面皮也不如那些窑姐儿们那样厚,少不得骂了他两句。
无奈张四郎指天发誓说失不了身子,也不过就是面上不好瞧,又说许给自己好些个金银,这样的买卖做两三回也就有了本钱,夫妻两个开个小店,岂不比如今朝不保夕的好吗?
柳桃儿自从嫁了张四郎,在父母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每每又要娘家帮衬,如今听见这么个来钱的道儿,况且自个以前在行院里也不是没有见过,都是自来熟的买卖,少不得也就点头肯了。谁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不知怎地就让张五姐夫妻两口子知道了,如今说了出来,脸上登时就不好瞧。
跳起来对着张五姐骂道:“这是哪个泼皮破落户放的屁,老娘自从给了你们张家门儿里,可说是冰清玉洁、冰雪其行的,你也不瞧瞧自己门户里的那些个东西,就你这个四哥,若是换了旁的一个婆娘,早就偷人养汉子三百回了,偏生我是个实心眼儿的妇道,就不做那样的勾当,如今你倒拿这话来戳我的心窝子,既然你们姓张的都那么厉害?怎么一个一个的汉子都不出头,都叫婆娘出来赚银子,是何道理?”
那张五姐听见柳桃儿一句话把三哥四哥都骂了进去,虽说心里不待见碧霞奴,可到底三哥四哥都是自己一奶同胞,听了这话如何肯依?跳将起来就要与她撕扯。
张四郎原本待要帮衬浑家,如今听见她说了这话作贱自己家人,也不真心伸手拦着。那保官儿原来上不得台面儿,也懒得管这档子事。碧霞奴待要劝架,心中也恼了柳桃儿指桑骂槐说着三郎的错处,也不去兜揽此事,看着两个泼妇如何撕扯起来。就连里间屋的乔二姐儿都带了欢姐儿嗑着瓜子儿,躲在门首处的帘子后头看热闹。
☆、150|毁婚约妙手空空
好容易打发走了张四郎和张五姐两家四口子人,碧霞奴来在里间屋与她妹子闲坐,叹了口气道:“又叫你瞧了家丑了,原本是不可外扬的。”
乔二姐儿姑娘笑道:“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婆家这点子事情还算好的呢,想当年咱们家里档子烂事儿,又如何不叫人家笑话了去?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罢了。”
碧霞奴听了这话只管笑,倒是欢姐儿如今年纪渐渐长成,也算是个大姑娘了,爱听个家长里短的闲话,原先只略略的听见继母说过一点家中的事情,却不似如今这般竹筒倒豆子的说。赶忙趁机拉住了母亲,要听她家里的事。
二姐儿伸手在闺女白皙的额头上一戳笑道:“如今也快长成个小娘子了,不说躲是非,倒去惹是非,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快去拿了针线簸箩过来,帮衬你老娘做些针黹。”
欢姐儿听了,嘟了嘟唇瓣,也只好低头弄些针线剪子,一面还想听家大人说些什么闲话。乔家姐妹两个正说笑,忽然就听见外头看门的土兵又来回话,说姨奶奶家里派了大仆人来接。
碧霞奴听了这话着实烦闷,摇了摇头道:“如今咱们家好容易落魄了,怎么还是一副富在深山有远亲的排面儿?刚送走了那两家子,这又是谁呀……”
也只好叫土兵把人引进来,自个儿往堂上去瞧,等到见了面,却是侯掌柜的。碧霞奴见了他,倒是唬了一跳,如今家道中落,运势不如往常,自己只管往坏处想去,拉住了侯儿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们爷的生意如何莫不是又遭了旁的官司?”
但见侯儿笑嘻嘻的说道:“非但没有遭官司,反而原先的官司也都打正了呢,如今银子已经回来了大半,我们爷叫我赶紧接了奶奶家去,说是还有些喜事要商量,还要叫小的给这里的姨奶奶一家子请安,说如今奶奶回乡祭祖,都是姨奶奶安排,这里被下了几色礼物,留着给姨奶奶家里的哥儿、姐儿玩吧。”
说着,叫雇来的窝脖儿抬了几箱子各色礼品来,碧霞奴一见,倒是吃了一惊,若是原先家里没遭官司的时候,这些礼物也不值什么,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莫不都是外阜办来的上好东西新鲜货。就连欢姐儿一个总捕家里的女孩儿,好些个东西都不曾见过,碍着大人的面不敢上去瞧,却躲在母亲身后不错眼珠儿的盯着。
碧霞奴当着妹子的面又不好细问,只好叫妹子手下礼物,自己拉了侯儿往厢房里去问个明白,那侯掌柜的笑道:“底下的事儿,奴才也不知道,只是与咱家爷拜过把子的那个花二爷忽然有一日来了,后头陆陆续续的跟着好些个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