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副让人过目不忘的作品啊。”
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崇山的沉思,崇山扭头一看,见是同行的梁云清。
“梁教授。”崇山和气问好。
梁云清点头致意,“最近还好吗?”
崇山:“挺好的,多谢记挂。”
梁云清把视线转回那副《梦》上,道:“是葛钦舟的学生。”
崇山闻言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梁云清:“刚才去看了一下包裹上的地址,署名上,就一个字,葛。”崇山想说,那也不一定是他,可梁云清的下一句话成功让他闭了嘴,“我认得他的字迹,他现在在h市。”
崇山无言,复看那素描,原先不见情绪的目光露出一丝灼人的温度。
“这年头,如此有才气的人不多了。”梁云清叹息说。
“嗯。”崇山轻轻应了一声。
“十多年了,那小子从毕业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这次忽然出现,看来是要准备出山了……”梁云清无奈地笑着,“一次培养了那么多人才,是想包揽这次大赛的全部奖项吗?”
崇山淡淡道:“那又如何,这些人的前途,从他们得奖的那一刻开始,不都已经被规划好了?”
梁云清摇摇头:“你呀你呀……”说着就这样继续往下一幅画看了过去。
崇山默不作声地跟上他的步伐,又听他道:“这次得奖的画,你心里也已经有底了吧。”
崇山:“原来是有了。”
梁云清:“现在被打乱了。”
崇山默认,这八副作品的出现对前三名的冲击很大,覆了他们原本已定的第一名作品。言情更快尤其是那副《梦》,几乎颠或更新梁云清:“等傅院长他们来了再决定吧。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休学新闻
叶禹凡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父母天天吵架,说要离婚。叶禹凡为了阻止父母争吵,对他们撒了个谎,说自己得了精神病,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吵架了。
他哭闹,任性,变得神经质,还做自己以前最讨厌的事情,来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正常。但这一切,都是他在演戏,他其实是正常的。
父母为他请了医生,他连医生都骗过了!最后所有人都相信他得了精神病,父母也不再吵架,关心他紧张他,对他万般容忍。
有一天,叶禹凡去上学,同学们都发了新的课本,唯独他没有。发课本的课代表告诉他,他的书在班主任地方,班主任说不能发给他。上课铃快响起,没有课本的话,就上不了课,叶禹凡赶紧跑去找班主任拿书,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听到老师们在讨论换掉他的同桌。
梦里,他的同桌不是杨锴,而是李诗涵。老师们说,叶禹凡有精神病,不能让他和正常的学生一起坐。
叶禹凡愤怒地冲进去对班主任喊:“你敢换掉她试试!”但他很快就被几个老师们拖开了,班主任面露惊恐之色,叫着:“快抓住他!快把他关起来!他躁狂了!”
叶禹凡挣脱他们逃走了,他隐约听到老师们在他身后说:“他跑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想不开自杀?”
……
叶禹凡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不想回学校,他走到一条河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河水,还真的在那一刹那起了自绝的念头。
他想,如果我死了,他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内疚?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没有病啊!我根本没做什么坏事!这一切都是我编出来的,他们怎么能信呢?他们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
……
可是他终究是不敢寻死的,如果死了,不是更遂了他们的愿吗?
晚上,他回到了学校,却发现自己的书包被丢在外面,老师和同学们站在边上,有人发现了叶禹凡,兴奋道:“叶禹凡回来了!”可是他们脸上丝毫没有叶禹凡想象中的“内疚”表情,他们在笑,笑容里充满了鄙夷。
“你看,他还不是回来了!”“他怎么敢死啊!”“就算自杀那也是他的问题,因为他有精神病!”“就是就是,跟我们毫无关系!”“……”
那一刻,所有曾经的兄弟、友人、同学都成了他的敌人。
班主任拿着一张纸说:“叶禹凡,你被开除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叶禹凡震惊地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班主任说:“因为你有精神病,你是我们学校的耻辱,我们不能容忍你的存在!”
叶禹凡大叫:“我没有!那是我编出来的!我没有精神病!”
有个学生冷笑道:“精神病说的话怎么能信!”那人正是他的好友杨锴,他一脚踩在他的书包上,其它同学也凑上去你一脚我一脚的,把叶禹凡的书踩得稀巴烂。班主任在一边无动于衷,任学生踩踏叶禹凡的书包。
叶禹凡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他扑上去拉扯他们,却被班主任拖开,他对班主任以拳相向,班主任却嘲讽道:“你打吧,你打啊,你打了就更说明你有暴力倾向!你是精神病!快来人啊,精神病打人了!”
“不——!我不是!我不是精神病!那是我在撒谎啊——!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们有什么证据!啊——放开我——!”
叶禹凡被人抓了起来,他看到李诗涵远远地站在边上,不敢靠前——连她也害怕他。
恍惚中,叶禹凡觉得自己身上一下刺痛,冰冷的液体被注射进肌肤,他丧失了力气,一群人控制着他,嘲笑他,驱逐他。
“我没有,我没有……”叶禹凡痛苦不堪,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可是所有人看他的痛苦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发疯,他们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他们幸灾乐祸,觉得他就是一个小丑。
他被抓走了,一路有人围观,其中一个是诊断他的医生芮北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芮医生,救我,救救我!”
芮医生笑看着他。
叶禹凡喊:“你知道的!你知道真相的!”
芮医生淡淡地说:“是的,我知道。”
叶禹凡:“救救我……”
芮医生:“我知道你有病。”
……
叶禹凡一瞬间惊醒过来,他一身冷汗,满脸泪痕,枕头都是湿的,梦里的绝望还未消褪,他整个人痉挛着抓着被子,心跳过快。
他难受得想嚎啕大哭,想仰天大叫,想把心中的压力和恐惧发泄出来,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现在是半夜,他的父母还在隔壁沉睡……
还好是梦,还好他没被抓起来……
可就算不是梦,他又能如何呢?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
叶禹凡躺在床上无声地哭,哭着哭着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一种想要画画的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手上有笔,眼前有纸,让他画吧!
叶禹凡一头仰起,披上外套,开了台灯,抽出一本草稿纸就开始涂,他刻意用力,笔尖几乎划破纸面,带着一股恨意不断地涂、涂、涂……
“你画!你画吧!我让你画!”他愤恨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跟谁在置气。
叶禹凡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被涂烂的纸越来越多,身体里的负能量随着笔芯里的油墨流泻而出,很快一支水笔就被他涂干,他又换了一只,手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运行着,操控笔画出各种心中所想的形状,直的,折的,弯的,曲的……
他郁闷,笔下的线条跟着杂乱无章。
他舒坦,笔下的线条跟着饱满流畅。
那些线条就像他的心情,像他身体里的语言,自由自在地流淌。
叶禹凡画着画着又开始不自觉地流泪,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忍都忍不住,身体因为某种情绪而微微颤抖,过了许久叶禹凡才发现那不是悲伤愤怒,而像是一种久违的感动。
这一发现却让叶禹凡哭得更加厉害,他一边画一边哭:“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身体里……你真是个自私的人啊!”
“你摧毁了我的自信,我的前途,我的世界!你颠覆了我的想法,我的喜好,我的人生……”
“……而你只是一味地想画画,你只想画画!!!”隐忍的歇斯底里夹杂着悲痛的哽咽,叶禹凡喃喃着,“你只想画画……你真自私……”
“可是现在的我,也该死的只想画画!我明明都画不好,为什么选择我……”
“我问为什么也没用了吧,你都已经出现了,你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就是一个人而已……”
“你说是吗,夏骁川……”
静谧的房间,唯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唰唰声,像是无声地回答。
是月,叶禹凡从宁城实验高中休学。
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的那天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其实自叶禹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但这一次的休学新闻还是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叶禹凡是特别的,叶禹凡上课走神也能考出好成绩,叶禹凡不上学,他的父母都是允许的。
也有人说,叶禹凡是有问题的,还记得他有一次在上课时忽然魔障吗?还记得他莫名其妙地打人嘛?还记得他在上课时自顾自走出教室离开校园吗?
有人问了校园里最了解叶禹凡的杨锴,毕竟他们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杨锴弱弱地回答“叶禹凡不止一次忘记自己上一秒做过什么事”……
八卦四散,谣言传播,叶禹凡在学生们眼中的形象越来越两极分化。喜欢叶禹凡的更加喜欢,讨厌他的却更加讨厌,不惜用最恶毒的言辞去落井下石。有关叶禹凡精神不正常的言论也随之而起,而作为家长来说,肯定更倾向相信后者,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异类。
中考成绩全市第一名的学生入学不足一个学期就要休学?这个还生病住过院?什么!还打人逃学?
家长们纷纷猜测,这全市最好的高中是否名副其实?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是否受压力过大?学生的个人安全能否保障?那个学生是否会成为自己孩子模仿的坏榜样?
……
“看啊,这孩子原本成绩那么好,结果神经病了……”
“真可怜,我要是他妈,我肯定哭死了……”
“听说这孩子有精神病?你离他远点知道么!”
“……”
诸如此类的言论总会越来越多,人们也从来不用对任何无意的中伤负责,有时甚至连真相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分别在哪里都不懂,就人云亦云。
他们肆无忌惮地评价着,笑着谈论着,从不会去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他死亦或是他活,他正常亦或是不正常,都跟自己无关。
……
叶禹凡最后一次回学校整理书本,杨锴已经换了新的同桌。叶禹凡和他告别的时候,他垂着头一脸歉意。
“你要走了?”他问。
叶禹凡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杨锴没有像他梦中出现的那样,恶狠狠地践踏他的书包,这一切,都已经比梦中的好太多了。
“嗯。”叶禹凡问,“你最近怎么样?”
“一般般吧。”杨锴说,“快期末考试了,每天作业多得要命。”
叶禹凡笑笑:“加油吧。”
他说完这三个字,就想离开,却被杨锴叫住,杨锴看着他,一脸难受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一直一个人坐,虽然只有几个礼拜,但是感觉好漫长……后来我妈知道了,她给班主任打电话给我换同桌……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