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琪笑道:“孤有择席之症,到了陌生地方会睡不着……不如兰桡你陪着孤说会儿话,或许孤就睡着了。”他说着,竟走上前,直勾勾地看向陈兰桡,眼中的意图越发明显。
风从外间呼啸而过,殿内寂然无声,陈兰桡仿佛能听见从内殿传来小太子睡着时候咿呀说梦话的声响,这天真无邪的孩童,不知在做什么有趣的梦,发出含糊不清却令人心软的呢喃声响。
太子琪盯着陈兰桡,见她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怒意,过了片刻,却又转怒为笑,一颦一笑,却都极为动人。
陈兰桡道:“既然如此,那陪殿下出去走走如何?”
太子琪大喜:“如此大好。”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出殿,沿着廊下慢慢而行。
太子琪转头看着陈兰桡,宫灯光芒下的容颜越越发可喜,他忍不住伸出手来,便去握陈兰桡的手,口中唤道:“小兰儿……”
眼见手要牵到她的手,陈兰桡却忽地抬手,双手交握道:“好冷。”
太子琪扑了个空,讪讪地把手背在身后,忽然问道:“兰桡,你跟燕归可认得?”
陈兰桡奇道:“我怎会认得他?”
太子琪看着她诧异的眼神,也一笑:“我也觉得不会……不过,瞧他对你可真是不错啊。”
陈兰桡不以为意,但忽然想到方才公子燕归答应帮她去找乳娘时候的表情,一时发怔不语。
太子琪见她如此,便靠了过来,道:“你不会对他动心了吧?”
陈兰桡如梦初醒,叫道:“这怎么可能?”
太子琪这才又笑起来:“说的也是,燕归自小就不讨喜,这次若非他向父皇请命,我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呢,哼……”他摇了摇头,一副不把燕归放在眼里的表情。
殊不知陈兰桡看着,心底却想:“凭你也来轻视公子燕归?他虽然不好,却仍强你百倍。”
不知不觉将到了太子琪歇息的寝殿,陈兰桡止步不前,道:“殿下早些歇息,我要回去了。”她本就是调虎离山而已,此刻达到目的,便要回去,太子琪却闪电般握住她的手腕:“着什么急,不是说要陪我说话么?”
“说了一路了,殿下不累,我也累了。”陈兰桡扫一眼他的手,强忍恶心。
太子琪笑着将她往怀中拉过来:“好啦,不要跟孤欲擒故纵了……弄得孤的心……”
他本以为会将轻易拥她入怀,不料手腕一震,不由自主竟松开手。
陈兰桡震开他的手,身形后退,道:“恕不奉陪!”
陈兰桡说完,转身就走,若是多留一会儿,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给我站住!”身后太子琪厉声一喝,“我不让你走,你要去哪里?你以为这还是陈国的皇宫吗?”
陈兰桡站住脚,回过身来:“你想怎么样呢?”
灯光下,她的容颜秀丽圣洁,太子琪目光阴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想送给你一样礼物。”
陈兰桡皱眉,不知太子琪意欲何为,只见太子琪使了个眼色,有个老嬷嬷上前,打开一个胭脂盒子,用银勺挑出一抹嫣红。
陈兰桡道:“这是什么?”心头一凛:“这难道是毒药么?”
太子琪笑道:“是好东西。”那老嬷嬷拉住陈兰桡的手腕,把那一抹涂在了她的手臂上。
玉臂如雪,加上一点猩红,显得触目惊心,陈兰桡只觉得一抹沁凉,忙伸手抹去,不料那一抹红却无论如何都除不去,隐隐竟还有些刺痛感。
她大为惊心,便问道:“你对我用了什么毒?”
“毒?哈……”太子琪的眼神却越发亮,上前细看那一点红痕,道:“原来老三还没有动你,师神光也不曾,哈哈……这倒是极好。”
陈兰桡一怔,忽然之间明白过来,顿时脸红过耳,颤声叫道:“我知道了,这不是毒药,这是、是……守宫砂?”
太子琪哈哈大笑:“兰桡,你果然聪明,好吧,既然你还是处子……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孤会封你做个嫔妃之类,不会委屈你。”
陈兰桡见他果然承认,心中之怒,无以言喻,她曾经听宫内女侍说起“守宫砂”此物,制成方法十分残忍,却只用来试一试女子是否处子之身,若是处子则擦拭不去,据说此举在大魏那边十分流行。
陈兰桡当初听闻时候便已十分不喜,觉得此举对女子来说如同侮辱,却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被点上此物。
“下贱!谁稀罕当你的嫔妃?”陈兰桡恼怒之下,一掌掴向太子琪脸上。
太子琪猝不及防,他又不通武功,顿时被打得一个趔趄,他举手捂住脸,大怒道:“好个贱婢,如此不识抬举!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陈兰桡正要出殿,却见跟随太子琪身边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扑上前来,陈兰桡早就忍气多时,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叫道:“来得好!”便同两个侍卫斗了起来。
太子琪在旁边看着,惊心之余又有些目眩神迷,起初还想吩咐侍卫不要伤了她,但是眼见两名侍卫居然占不了上风,其中一个不慎大意,被陈兰桡一脚踹中腹部,竟跌出殿门去。
太子琪气道:“废物,退下!马元何在!”
殿内一道幽灵般的影子闪了出来,太子琪大叫道:“把她拿下!”
太子琪的近侍马元乃是一等高手,陈兰桡身手虽佳,但毕竟是个女子,方才跟那两个侍卫对战了会儿,体力消耗,又遇上马元这种高手,四五招下来,顿时落于颓势。
马元闪身,一拳击向她胸前,陈兰桡又羞又怒,正欲后退,却不料马元乃是虚招,电光火石间化拳为指,陡然点中了陈兰桡的檀中穴。
陈兰桡身子一抖,心头发凉,竟动弹不得。
马元袖手后退,殿内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原来是太子琪拍手踱步上前:“好,好极了,你退下吧。”
陈兰桡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琪靠前,他凑近过来,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道:“这下你还怎么猖狂呢?”
陈兰桡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你想干什么?”
太子琪伸手,在她领口用力一撕:“你说呢!”
陈兰桡把心一横,便要咬舌自尽,才一转念,太子琪却牢牢伸手握住她的下颌,狞笑道:“这一招已经有人在孤面前用过了……不过,就算你死了,孤也不嫌弃……另外,孤还会送那个小婴儿给和陈源你陪葬,如何,我对你好吧?”
陈兰桡脑中一片空白,太子琪得意大笑,低头先要去亲她。
就在这时,陈兰桡忽地觉得浑身一松,原本凝滞的内力忽然又恢复起来,她来不及多想,用尽浑身力气一拳击向太子琪脸上,同时飞起一脚,狠狠踹中他的腰间,力道之大,竟把太子琪踹了出去,跌在地上,晕厥过去。
陈兰桡满眼怒火,飞身跃了过去,就要将他掐死,耳畔却听有人道:“事不宜迟,快出来!”
陈兰桡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下,胡乱在太子琪身上又踢了几脚,这才转身跑出宫殿,如风一样跑过长廊。
直到此刻,殿内太子琪的近侍马元才察觉不妥,见太子琪倒地,却喜只是晕厥,忙唤人来救。
陈兰桡跑过长廊,远离太子琪安寝所在,正拐弯要去广德殿,却有一只手从后将她抱了过去。
陈兰桡以为是太子琪的人追来,汗毛倒竖,便要动手,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顿时回过头去:“燕归?”又惊又喜。
公子燕归抱住她:“不是说不让你去招惹太子吗!”语气竟然有些严厉。
陈兰桡闻言,眼中的泪立刻涌了出来,却又忍住。
燕归见她本来满面惊慌,被自己一句斥责,弄得鼻头微红,泫然欲滴的模样,顿时心软,叹道:“对不住……”
他举手想摸摸她的头以为安抚,陈兰桡却后退躲开,问道:“找到乳娘了吗?”
公子燕归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陈兰桡呼一口气:“那就好啦。”
她撇开他,转身要走,燕归上前将她拉住:“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太担心了,方才若是我晚回来一步,那后果……”不堪设想。
陈兰桡低着头,眼泪悄然无声落地:“燕归,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燕归问道:“你说。”
陈兰桡吸吸鼻子,抬头看他:“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要保护好我哥哥,思奴……陈国的百姓,不要让太子胡作非为?”
燕归瞪着她,斩钉截铁回答:“不能!”
燕归话音刚落,陈兰桡眼中的泪便滴落下来:“那你刚才为何要救我!”燕归欲言又止:“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他牵住她的手,拉着往前而行。
陈兰桡抽噎着,此刻才明白燕归先前曾警告她的话,果然不能小觑太子琪——的卑劣,他自己打不过她,却有高手相助,想到方才被他逼迫,又觉可恨又觉可恼,走着走着,泪流不停。
燕归终于停下步子,回头温声哄道:“好啦,不要哭了……以后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第 17 章
燕归温声哄道:“好啦,以后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陈兰桡抬手擦泪,道:“你骗我的,你怎会无端对我这么好?不管是你还是太子琪,无非都是想要我……”话未说完,就被燕归捂住了嘴。
陈兰桡睁大眼睛看他,燕归道:“我救了你哥哥,给你找到了乳娘,你还不信我吗?”
陈兰桡眨眨眼睛,热泪跌在他的手上。燕归道:“我只求你别再恨我,以后……好好跟我在一起……”
陈兰桡推开他的手臂:“我跟神光哥哥有婚约了!”
胸口隐隐作痛,燕归看着她的背影:“你听好,我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也绝不容许你死,只要你对自己不好,我恐怕会做的比太子更绝。”
陈兰桡大叫一声,捂住耳朵,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广德殿,见身后无人追来,才定了定神,迈步进殿。
内殿中,一个妇人正抱着小太子在给他喂奶,稚嫩的思奴满足地大口大口吸着甘甜的乳汁。
陈兰桡看了这情形,整个人才似魂魄归位,跑到妇人跟前,看着思奴吃奶。
小婴儿吃的微微发声,偶尔陶醉地闭上眼睛,陈兰桡伸手指按按他的小脸蛋,思奴察觉有人动他,便睁开明亮的眼睛,挥舞小手,仿佛抗议被人打扰,更加用力地加速吃奶,陈兰桡顿时破涕为笑。
王后见她归来,又看她衣领破裂,像是哭过,心惊不已,便轻唤:“兰桡……”刚一出声,忽然噤若寒蝉,原来她微微侧脸,便见到一道如墨人影自殿门口进来,正是公子燕归。
陈兰桡却未发觉,思奴像是顽皮,竟握住她的手指不肯放松,她便回头对王后道:“嫂子,思奴吃了多久了?他的力气好大!”
王后勉强一笑:“吃了有一刻钟了呢,也该吃饱了,这孩子……倒是能吃……”
“能吃当然好了,这才能长得壮壮的。”陈兰桡笑道,回过头看着思奴,眉开眼笑,“是吧思奴?姑姑说的对么?”
燕归站在旁边静静观看,并不多话,他瞧着陈兰桡时不时捏捏思奴的小手,又摸他小脸,满脸喜色,这幅爱不释手的欢悦样子,倒像是这孩子是她亲生的。
燕归为自己的想法而笑了出声,那边陈兰桡听了,这才发觉他竟悄无声息到来,怪不得喂奶的妇人一脸惶恐,而王后也呆站旁边神色尴尬。
陈兰桡敛了笑意,起身道:“殿下是不是也该回去歇息了?”
燕归摇头:“我尚有话同你说。”
陈兰桡有心要留下陪伴思奴,可燕归站在这里,令殿内众人战战兢兢,陈兰桡左右看看,迈步往殿外走去。
两人到了殿门处,冬日寒夜,北风呼啸,燕归把大氅递了过去,陈兰桡接过来自己披上,一时无话。
燕归往旁边走开两步,转头看她。陈兰桡便也慢慢走了过去,她想到方才惊险一幕,一股凉意攀上心头,便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燕归道:“明天的赌胜,可否取消?”
陈兰桡抬头:“我虽然是女子,却也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燕归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若他愿意,自有许多法子让陈兰桡妥协,可他却不舍得再让她受更多委屈。踌躇片刻,燕归道:“兰桡,曾有个人跟我说过,对她来说……不管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觉得她说的可对么?”
陈兰桡微怔:“谁跟你说的?”
燕归道:“一个曾救过我性命,让我重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