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承双眼眯起:“那公主真的半点也不记得了?”
陈兰桡叹了口气,才又说道:“我只记得……我刚一到场,就看到满地狼藉……太子殿下已经倒在地上……然后……”她皱着眉,做苦思冥想状,最后一抬眼,道:“幸好……燕归殿下赶到……才逼退了……刺客……大抵是如此罢。”
关承皱眉,不置可否。燕归道:“少傅,你可听清楚了吗?”
关承抬头看向燕归,忽然严肃说道:“相信不用我说,殿下也该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太子遇刺身亡,此事你我皆逃不了干系,若是回到北都,皇上一怒之下……谁也想不到会是如何。”
燕归道:“刺客已经被擒住,夫复何言,父皇若想要治罪,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关承冷笑道:“那名刺客,先前在庆城已经刺杀过一次太子殿下,可是却被燕归殿下所救,后来就不知所踪,而本来昨天燕归殿下你不该出现的,难道只是巧合么?只怕皇上没有你想象中的糊涂。”
燕 归面不改色:“不错,我本来想利用那刺客对付师神光,却不料她在我走后,径自逃走,今次刺杀太子,恐怕也是领了师神光的命令,毕竟我在云郡将他击败,他当 然不服,用这种围魏救赵的手段逼我回防或者让我自乱阵脚也是有的。至于我紧赶回来,一来是因云郡已得手,二来,却是因为父皇的密令,关大人你莫非不知道 吗?”
陈兰桡听燕归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对他“另眼相看”,听到他说师神光,心中却一阵悸动,隐约察觉燕归好像在看着自己,她便只低头,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直到燕归最后说出“密令”两字,陈兰桡才又留了心,她微微抬头,却见关承面露悻悻之色,竟道:“此事我本与太子商议,正要去通知殿下的,不知殿下从何得知?”
燕归面色仍是淡淡地:“原来如此。只是北都里有人给我传信,我见先生跟太子都不曾提及,还以为你们不知,故而云郡一定就飞马赶来,没想到却正遇到此事,奈何!”
陈兰桡满心疑惑,而关承听到这里,便道:“既然此处事情已避,关某告辞……殿下,聪慧机警,还要好自为之了。”
燕归微微躬身:“多谢先生。”关承看他一眼,又扫向陈兰桡,最终一声长叹,拂袖离去。
关承去后,陈兰桡的心复怦怦地跳了起来,偏偏燕归也不做声,只是移步到她对面,缓缓落座。
陈兰桡见他靠近,竟又是一阵紧张,暗中平静呼吸,终于问道:“你同他说的,是什么……密令,北都有何事么?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燕归举手倒了杯茶,握在掌中,垂眸轻声道:“我父皇在你们出发前天有密令传到庆城,是太子接的,密令上说,父皇病重,召我们速回北都。但是太子跟关承并没打算将这消息告诉我。”
☆、第52章
太子琪跟关承瞒而不报,自个儿却冠冕堂皇地随同质子回北都,对魏帝而言,燕归仍于云郡作战,自然是不孝之举,恐怕还会更认为他只会好勇斗狠。
何况魏帝的情形不知如何,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燕归不回北都,在这敏感时机少了一位王子,自然也是太子琪跟关承所乐见的。
却没想到,太子琪竟死在半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关承心思深沉,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燕归的说辞,但是当时在场的太子琪的手下尽数被灭口,剩下在场之人,除了紫姬就是陈兰桡,前者昏迷之中,纵然醒来也不一定能招,后者却也回答的无懈可击。
关承负着双手,唉声叹气,虽然太子琪不像个好君主,但毕竟魏帝指他为辅佐,他自然要尽量相助,如今却……真相不明,魏帝那边也无法交代,而且事后……要立哪位皇子为太子?恐怕北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天下陈国才平,但章国仍在,于这个紧要的时刻,魏国才强盛起来的国运是否因此会产生专机?真让人愁绪百结。
关承正胡思乱想,眼前忽然一道银光掠过,而后有人叫道:“有刺客!”
室内有些静,因开了春,有虫儿出没,弱弱地在窗外低鸣。月光自半敞的窗扇淡扫进来,凝望着屋内两个对坐无声的人。
燕归喝了口茶,便将杯子放下,忽然道:“怎么没有酒……来人……”正要叫人,陈兰桡心头一跳,忙拦阻道:“别喝了,喝醉了怕会误事。”
燕归抬眸,眼睛之中颇有深意:“哦?误什么事?”
陈兰桡无法面对他漆黑又带寒的双眸,只好转开头去,道:“没什么……只是,如果没有别的事了,你还是回去歇息罢。”
燕归这才了然似的一笑:“你怕什么?难道我会伤了你么?”陈兰桡脸上微热,带了愠色。
燕归见她含嗔不语,便伏身往前,隔着桌子勾起她的下颌,待要细看,陈兰桡举手一挥,将他的手撇开。
燕归挑眉,笑道:“怎么,我哪里得罪你了?”陈兰桡道:“你放尊重些。”燕归道:“我对你已经极为尊重了,所以昨晚才……”
陈兰桡不等他说完,蓦地起身,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把窗扇推开,让夜风吹进来。
凉凉的风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她索性张开口,将那凉意深深地吸入心中,仿佛想以此来压制心中那恼人的混乱之感。
忽然间腰被人搂住,陈兰桡一僵,她全没有听到燕归的脚步声,这人真如鬼魅一般,叫人防不胜防。
燕归靠近了她,低头嗅着她发端香气,轻声道:“我想过了,父皇讨厌举止轻浮的女子,等回了北都,得了父皇应允,我会跟你正式成亲……”他紧紧地搂着陈兰桡,却情不自禁地转头,在她发端颈间轻吻,而双手也捉住她的手。在掌心轻揉。
燕归的怀抱简直就像是一个牢笼,将她囚在其中,无法挣脱。而且这牢笼忽冷忽热,害她心惊肉跳,无法安宁,只能死死地闭紧了嘴,生怕不小心会叫出声来。
正在煎熬之中,却听外头隐隐有人叫道:“有刺客!”然后一道人影自面前的假山上掠下,叫道:“公子燕归受死!”
陈兰桡惊得怔住,燕归抱着她一转身,将她挡在身后,此刻外间的侍卫已经有所行动,纷纷跃来围剿刺客。
刺客似乎并非一人,因院中其他各处也有惊动,喊杀声此起彼伏。
燕归见侍卫们把刺客围在中央,便关了窗户,回身道:“你留在这儿,不许出去。”吩咐完毕后,便冲出门去。
陈兰桡呆在屋内,听得外头叫嚷声绵绵不绝,也不知刺客来了多少,她握着拳来回走动,忽然想到王后跟思奴,一惊之下,便也匆匆出门。
外头,侍卫们已经围住一名刺客,将他逼到假山旁边,那刺客身受重伤,见走投无路,索性道:“魏国气数已尽,太子都给我们杀死了,你们迟早都要偿命!哈哈哈!”说着便跃起身来,撞在假山石上,气绝身亡。
陈兰桡将这一幕看得格外清晰,瞬间竟有种心中隐隐作痛的感觉,她不敢再在此停留,转身飞奔往王后的屋子。
果 然如她所料,王后这边,实际上守卫的只有两个侍卫而已,当她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被杀死在地,陈兰桡惊心动魄,大叫道:“嫂子!”跳进屋内,一眼看到前 方,一名黑衣刺客手持兵器,指着墙角的王后,王后抱着思奴瑟缩在地,尽量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孩儿,哭道:“求你放了我们……”
陈兰桡一见,将地上侍卫的腰刀提起来,用射箭的手法扔了出去,这时侯她还分不清这批刺客到底是谁人所派,所以并未用重手法,腰刀擦着那黑衣人的身侧飞过,那人闪身避开,这才弃了王后,转身看向她。
陈兰桡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是不是神光哥哥!”那刺客一听,目光闪烁,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是啊,我们是师神光派来的……殿下不如跟我走吧……”他说着,便上前来,伸手要拉陈兰桡。
陈兰桡身形一晃,闪了开去。此刻王后哭道:“兰桡,他们要抢走思奴!”
陈兰桡拧眉:“神光哥哥叫你们来带走思奴的?”那人道:“不错,公主不要迟疑,快点带上小太子跟我们走。”陈兰桡道:“去哪里汇合?”那人道:“去了公主就知道了。”
三言两语间,外头兵器交加的声音更近了,那人道:“事不宜迟……”见陈兰桡毫无反应,转身就要去抢小太子,冷不防身后一阵冷风袭来,那人一惊,忙扭身避了开去,回头却见陈兰桡已把地上那把腰刀重捡起来,握在手中冷对着他。
那人喝道:“你干什么?”
陈兰桡冷笑:“你敢冒认神光哥哥名头?神光哥哥的部属从不敢直呼他的姓名,你到底是谁人所派!”
那人一听,狞笑道:“小丫头倒是机警!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说罢便横刀而上。
陈兰桡不慌不忙,举刀迎了,刀刃相交,只觉得对方力气极大,震得她虎口发麻,她情知不能跟对方硬碰,便使出轻身缠斗的功夫,只让对方碰不着,自然伤不到,也可拖延时间。
数招过后,这刺客十分焦虑,心内也是明白,若继续缠斗下去,迟早魏军会到,事情自然不妙。
正在此刻,陈兰桡道:“你若老实交代你是谁人所派,我尚可放你一马。”
刺客哼道:“小公主,不必得意!”忽然间招式一变,身形急退,冲向墙角的往后,刀光横扫,竟是夺命招数。
陈兰桡见状,魂飞魄散,大喝道:“住手!”飞身扑上来救援!
她急欲抢救王后跟思奴,这样一来,本身自然毫无防御,空门大开,尽是破绽,正中刺客下怀。
陈兰桡抢上一步,横刀挑开刺客手中的钢刀。那刺客倒也非是吓唬陈兰桡,而是想多杀一个是一个,趁机取了王后性命更好,是以此时刀刃几乎落在了王后的头顶,带来的冷冷杀意竟将她的几缕头发都切断了。
情势危急间,陈兰桡咬牙,奋力架住钢刀,两则刀刃对峙,发出渗人的吱呀之声。
就在她额头汗出不敢松懈的时候,刺客冷笑了声,忽然抽刀。
陈兰桡双肩一松,却忽然暗呼不好,果然那刺客一记无影脚悄无声息踹来,正中她的腹部,陈兰桡闷哼一声,疼得微微躬身,刺客趁机刀锋扫落,划向她的颈间。
陈兰桡颈上一疼,却已无反击之力,正在生死攸关,却听到一声断喝自门口传来,声音轰响如雷,惊得众人都停了停。
那刺客甚至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一道影子直冲上前,手指一挥,银光刺破暗夜,也没入刺客的眉心。
刺客兀自直挺挺站着,隔了会儿才扑倒在地。
来人浑不理会,只是冲上前来将陈兰桡扶住:“公主?”低头瞧着她颈间到胸口一片血红,顿时惊得脸色煞白。
这批刺客来势凶猛,偷袭方式也十分刁钻,让驻守此处的魏军措手不及,关承都受了伤,多亏燕归坐镇,率领亲卫进行反击,才稳住兵士们,将刺客杀的杀,抓的抓。但活口甚少,因为这些刺客若发现自己没有退路,往往就会选择自戕。
关承跟燕归相会,心中忐忑不定,问:“这些是师神光的属下?”
燕归不语,忽然心念一动,刚要回去看看陈兰桡如何,却见青牛鸡飞狗跳地跑来,尖声道:“公子,我哥哥让我来传信,叫你快去,公主她、她……”
燕归身形一晃,一把抓住青牛:“她怎么了?”青牛肩头剧痛,感觉骨头要被他捏碎了,结巴道:“她她……重伤,脖子上……流了好多血,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燕归几乎发狂:“给我带路!”青牛忙转身,撒腿就跑。
两人极快消失了身形,而关承站在身后,望着燕归背影,若有所思。这批刺客现身的时候,曾几度叫嚷“太子已被杀,魏国气数将尽”等话……显然是承认了太子被害是他们所为,这样一来,不管是燕归还是陈兰桡都没了嫌疑。
关承本来猜忌这些人是不是燕归的“故布疑阵”之计,但是如今陈兰桡也重伤,那么此事当然跟燕归无关。因为关承知道,对燕归来说,陈兰桡怕是他心头最重要之人……同样,这也是虽然燕归屡立战功,气质也佳,但关承始终有些瞧不上他的原因:燕归太重女色,自然不堪大任。
无情最是帝王家,试问自古以来,又有哪个圣贤君主是多情种的。
☆、第53章
陈兰桡伤在颈间,幸亏及时赶到的是紫鹿,他的武功其实不算高明,唯一擅长的是银针暗器,另外对于毒物也颇有研究。
但凡精于用毒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医理知识,随身也会带一些药物之类,所以紫鹿看到陈兰桡伤的紧要,一边给她点穴止血,又忙掏出止血药来撒上,事不宜迟,便喝令随后赶来的青牛去叫燕归,乃是生怕万一控制不了情形,得让燕归来决断所有。
趁着燕归未来,铁陀把那刺客的尸体拉到门口,默默地蹲在紫鹿旁边,问道:“她会死吗?”紫鹿手一抖:“尚未可知。”
铁陀偌大的身体蜷缩起来,像是大号的熊,颇有些内疚地说道:“我要是早点赶到就好了。”紫鹿一怔,然后低声说:“这话别当着公子的面儿讲,方才也多亏了你用那一招狮子吼镇住刺客,不然谁也救不了她。”
铁陀就又问:“那就是说可以救活她了?”紫鹿见他反反复复只问这个,偏自己无法回答,便喝道:“行了,你到门口守着,别在这里扰我心神。”
铁陀被他呵斥,又看陈兰桡一眼,见她脸色如雪,颈间被血模糊,看起来像是被猎人所伤的小鹿,甚是可怜。铁陀低头,拖着脚步走到门口。
紫鹿有些心神不宁,洒下的药粉已经生效,陈兰桡的伤口不再流血不止,让他略微松了口气,忽然听到旁边有急促的呼吸声,他回头一看,见王后抱着思奴,正缩在旁边。
目光相对,王后便道:“兰桡……她怎么样了?”
紫鹿仍不理会,伸出手指搭在陈兰桡手腕上,忽然间猛地一震,如被蛇咬了似的猛地缩回手来。
王后见状,眼睛蓦地睁大,上前道:“她怎么样了?”紫鹿无暇他顾,屏住呼吸将手指放在陈兰桡鼻端,毫无鼻息。
紫鹿差点跌了出去,王后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失声叫道:“兰桡死了?”
她一手抱着思奴,一边去拉陈兰桡的手臂,哭道:“不,这不会的……兰桡……”她拉了两下,陈兰桡却仍一动不动,也毫无回应。
紫鹿浑身发凉,听不得聒噪,很想让王后自眼前立刻消失,但是满心震撼,魂飞魄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呆呆地跪坐旁边。
正在这时侯,门外一阵冷风袭来,是燕归得了报信,风驰电掣而来,还没进门就听到王后的哭声,当下一口气阻住,内息紊乱,竟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多亏了铁陀从旁将他及时扶住,燕归稳住身形,撒手入内,呆呆看着地上的陈兰桡,伸出手要碰触她,又有些不敢。
王后本正在哭泣,见燕归来到,却是本能地畏惧,竟不敢再哭,只是缩了缩身子,无声垂泪。
紫鹿看燕归神情若死灰,心里竟也有些难过:“殿下……”
燕归不语,只是猛地将他推到旁边,紫鹿只好顺势退后。
室内无人出声,燕归跪在陈兰桡身旁,将她慢慢扶了起来,他小心翼翼避免动到她的伤处,动作就像是最细心的少女要收取清晨的露珠般温柔细致,因为一不留神,这脆弱晶莹之物就会自手指上流溢消散,不复存在。
燕归让陈兰桡倚靠自己胸口,他握着她的手,察觉那小手冰凉,也无脉搏。
刹那间他几乎停了呼吸,不顾众人都在跟前,抄手插进她的衣裳里头,在她胸口处按下去,这才觉出一抹温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