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你要去哪里?”雄娘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或许旁边的狼尸导致他终于决定不再保持沉默。
    “不知道,反正要离这里远远的。”小丫头扯着藤蔓嘿咻嘿咻地拖着狼尸和雄娘子走,“狼可是群居性动物,当年我武艺未成的时候没少被那群畜生欺负,狼群威力多大我清楚着呢!我们要早点远离那群狼的地盘才是,虽然不知道这头狼怎么就脱离群众了……但是我们总不能指望剩下的狼也是独行侠吧?”
    “便是以你的武学修为也怕?”雄娘子疑惑道,刚刚那一出手他就知道这丫头所学不凡,这等武学还怕那狼群?
    “虽然一只两只不怎么怕,但若是一群扑上来,哪怕是顶着防御气劲坐忘无我的纯阳弟子都不敢小瞧呢!更别提我了。”小丫头一边沿着来时路走,一边笑眯眯道,“曾经有位纯阳弟子爱慕谷中一位师姐,百般纠缠,师姐不耐烦,又着实不喜欢他,怎么拒绝都没用。最后她站在三星望月的高台上,指着晴昼海的方向对那个人说:你若是能拉上那群夜狼上这三星望月,我就考虑一下。然后你猜怎么着?”
    雄娘子心中疑惑三星望月是什么,纯阳又是什么,但是口中却道:“他去了?”
    “对啊,那位纯阳弟子真去了,用气场生太极拖了一群至少三十只夜狼上了三星望月,到了那位师姐面前——虽然他也是被啃得几乎去了半条命。”小丫头道,“师姐治好了他。”
    “于是她答应了?”
    “师姐十分感动他为她做的事,然后拒绝了他的求婚。”
    “……”
    小丫头眨眨眼睛:“道士也是出家人呢,我们谷中的师姐才不要嫁给一个不守道规的出家人呢!”
    “不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都该被乱棍打死,你说对不对,无花大师?”
    小丫头说着,看向密林一处。
    风姿世所罕见的少年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只嘴角含笑,静静站于密林中。
    夜色中,他的眼中暗色颇深。
    ☆、第三十三章
    雄娘子特意挑了时机,瞒过了南宫灵将信送给无花——在他过去的时候,石观音已经回了大漠,如果这一位还在,那还真的有点不太好说。
    那封信并没有其他人知晓,故而此时过来的唯有他一人。
    无花其实很惊讶。
    那封信上写得很明白,约他出来的人是司徒静的爹,雄娘子。
    关于雄娘子,无花知道的要比晚枫多得多。
    如果那个人当真是司徒静的爹的话,那他劫持了自己的异母妹妹的原因可想而知。
    所以他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看到那孩子衣衫不整哭泣绝望的模样的准备了。
    如果雄娘子的恨更深点,让自己恰好撞上那等合欢时机,看到自己的妹妹躺在他人身下香汗淋漓无力挣扎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女儿因何而死,就让那个凶手重视的妹妹也尝尝那种痛苦——这是很简单、很直接、但是又非常畅快的报复方式。
    以当年传闻中雄娘子的品性来说,辱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根本没什么,不是吗?
    尤其是这个女孩儿的模样身段皆是上等,待其长大更是秀美绝伦,这样的人撞到手里来,雄娘子会不叼走吗?
    既能一享艳福又能报复人,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当然,能报复人的前提是,自己真的重视那个异母妹妹。
    和因为曾经下令追杀而感到愧疚的南宫灵不同,无花心里,其实对发现有一个异母妹妹的事,并无多少触动。
    他很多时候在想,师父天峰大师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但是那等慈悲心肠他却是丝毫没有,与他那位多情种子的父亲也不同——说起来,南宫灵的个性倒是比较像父亲。
    而他,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不管是潇洒风采还是冷心冷清的个性,都和母亲石观音如出一辙。
    一母同胞、幼年时还曾经日日抱着不离手的亲弟弟南宫灵,现如今也不过是在他脑海里留下了些许微薄的影子,一个从未谋面、直到长到十二三岁上头才知晓的异母妹妹,又能指望他分出多少心来?
    所以一开始接到信时,无花是不置可否的。
    那不过是见过几面的异母妹妹,死了便是死了,想要拿她来威胁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只是想起当初在大明湖畔月色下,看着自己皱眉不喜,言道“大师你这行径,当真不是做戏?”的小丫头会就此死去,稍微……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在自己那等伪装之下,却像是能够一眼看穿他本心的眼睛,唯有那一双而已。
    哪怕是一手教养自己长大的天峰大师,将自己视作知己的楚留香,比任何一个人都亲近自己的亲弟弟南宫灵……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与自己相处的时间,都比那不过匆匆几次见面的女娃娃来的长,来的久,却无人看破他温和表象下的真面目。
    人道妙僧无花其质本洁,若不出家岂能在这红尘中活下去,但唯有那丫头以最为厌恶不喜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撇而过,道,你这些看着高洁的行为,不过是做戏罢了。
    在她眼里,妙僧无花与红尘中任何一人没有任何区别——或许,他还不如那具被他抛入大明湖中的七弦琴来得干净。
    她会为了一具七弦琴跃入大明湖,可不会为了妙僧无花而下湖。
    不过今夜过后,那般钟林毓秀,如同被天地灵气所爱的孩子,就算是不死……也该是被毁了吧?
    无花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不过是个清白之身罢了,有何要紧?母亲那么多裙下之臣,可见谁计较过这个?
    随即他想到当日母亲回去大漠前面无表情的吩咐——找到那女娃带我面前来——无花想了想,还是起身准备去赴约。
    南宫灵性子虽然足够稳重,但若是知晓将要面对的是何场景,只怕会是意气用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之后他就到了这里,比一开始说好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他把这归结于没走错路,毕竟雄娘子约的地方有些偏僻,平时几乎没人来,他也没去过,故而提早出门以免因为走错路误了时辰。
    接着,他就看到了从林子里返还的晚枫。
    想象中衣衫凌乱眉目含春的画面被打了个粉碎,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手抓着藤蔓嘿咻嘿咻拖着走的小丫头,香汗淋漓倒是真的,不过就是出汗的运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而已。
    ——换成是谁,在幽暗林间拖着合计至少一百三十公斤的重物走上半个时辰,都该大喘气了。
    无花的目光从手持玉笛皱眉看他的小丫头身上缓缓移开,落在被捆得跟粽子似的雄娘子和狼尸上,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心思着实是多想了。
    ——这种凶残丫头能吃什么亏啊!?
    二弟果然是关心则乱(南宫灵:咦关我什么事了?)。
    垂下眼,他淡淡笑道:“她自觉死得很甘心,郁儿又何苦为她出声?”
    “更何况,逼死她的,可不是贫僧。”无花注视着雄娘子,声音温柔似水,“当日贫僧在山庙中等待烤干衣服之时,门窗紧闭,司徒姑娘自神幔后走了出来,自愿献身。”
    便是本来就存着不轨心思的他,当时也分外惊讶,因为‘神水宫’的门下虽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却不曾想到司徒静竟会如此做派。
    “后来贫僧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想要见识一下天一神水,她便立刻偷了一瓶出来,交给了贫僧。”无花淡淡道。
    “这……这不可能!静儿怎、怎会如此!”雄娘子显然无法相信。
    “贫僧虽然皮相甚佳,但也不认为单就凭此便能让司徒姑娘就此死心塌地,故而曾暗中试探。”无花轻笑道,“你可知贫僧问出了什么来?”
    雄娘子睁大了眼:“你……她说了什么?”
    “她虽未明说,但她似乎认为她的母亲就是被她的师父神水宫主害死的,一直想复仇。”无花看着雄娘子不敢置信的眼睛,慢慢道,“但是,以她的武学心计又着实不是神水宫主的对手,而这个时候,我到了神水宫中。”
    雄娘子的面色忽然一下子灰败下去,仿佛一夕之间就丧失了所有的动力。
    晚枫不禁疑惑起来,见那雄娘子嘴唇颤抖,却是在说:“所……所以,她想借无花的力量来对付她,所以竟不惜以色相来诱惑无花……”
    第二个她是谁?神水宫主?为什么要用这种说法,为什么不直接叫神水宫主或者水母阴姬?
    不待晚枫细想,密林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谁知道无花也想利用她来偷天一神水,得手之后,立刻就将她弃之如屣,她那时肚里已有了身孕,怕我以门规处置,竟含恨自杀了。”
    晚枫和无花皆是一凛:这声音是谁的?
    密林中走出一个白衣女人,她身后约半米处,宫南燕面色冷漠地跟着。
    走在前面的是个很高大的女子,几乎比宫南燕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那女子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浓的眉,鼻子更坚挺而硕大,薄薄的嘴紧紧闭着,显示出她是个很有毅力和决心的人。
    但这却并不像是一张女人的脸,若非她的身材很明显是女人的,这人几乎会被认为是个男人。
    无花心中凛然: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人的靠近!
    他感觉到了宫南燕的靠近,但是却没有想到,来的并不是宫南燕一人!
    联想刚刚她说的话,这个有着男子般坚毅面容的人,难道就是……神水宫主,水母阴姬!?
    晚枫注意到,那白衣女子从密林中显露出身形之后,雄娘子就默默地低下头了,闭目不看。
    欸……好像,有什么有趣的关系呢……这两人之间。
    宫南燕就站在水母阴姬身后,两人间的距离非常近,难道说……
    “莫不成,前辈便是神水宫主,水母阴姬前辈?”
    水母阴姬的眼睛落在了晚枫身上,道:“这是何人?”
    小丫头眼睛眨眨,正要回答,却听得宫南燕冷笑道:“这女娃娃姓郁,名晚枫,大约三四个月前出现在江湖上。此人似是传承了医毒之术,普一出现便治好了拥翠山庄因走火入魔而瘫痪昏迷数载的老庄主李观鱼。看着似乎是来历不明,但事实上却是无花和南宫灵的异母妹妹。”
    晚枫:“……宫姑娘,乱说话会咬到舌头的。”虽然姑娘你不是出家人也不能打妄语啊!
    无花却是摇头笑了起来:“神水宫情报网果然遍布天下,居然连这等事都能知晓,倒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们不知道的。”
    晚枫:“……”好想拔了那个光头的舌头……
    ☆、第三十四章
    “与那二人同父异母……”水母阴姬的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缓缓打量了一番,才道,“她的母亲是谁?石观音居然容得下她的母亲?”
    水母阴姬早年曾经见过李琦,知晓石观音便是李琦,更明白那人的心肠手段,故而奇怪以她的手段能力,她的男人居然还会弄出一个孩子来。
    雄娘子忽觉似乎有什么水迹溅到脸上来,以眼角余光打量,却没有发现哪里有水。
    奇怪……并没有下雨啊。
    “石观音并不知晓郁晚枫的母亲是谁,”宫南燕道,“连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也不过是数天前才从她的弟子长孙红处得知。”
    又有水迹溅起,正好落在雄娘子嘴边。
    一股极干净的草木清香传来。
    这回雄娘子看清楚了,那水是从丫头手指缝里滴下来的:与其说是水,还不如说是草木汁液。
    是被那丫头的手劲给生生捏烂的藤蔓汁液。
    “宫姑娘,你师父没教过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吗?”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没有礼貌了,说话一向都有着医者独有的谨慎的女孩这回是少有的直白讽刺,从她不稳的气息来看,她已经被气得发抖了,“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证据说明我和那些人有关系?”
    宫南燕冷笑道:“你的两位兄长如今都已不得不从江湖上消失,但是你却凭借揭露你兄长的阴谋,而得以丐帮客卿长老的身份受人礼遇,更与无争山庄少主交好,天枫十四郎的血脉中唯有你一人保存名声,无花和南宫灵既然已为你走进这江湖而做了那么多准备,又岂会留下你身世证据叫人拿了短处?”
    说到底不就是没证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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