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舒道:“今天天气冷,丫鬟婆子们都躲到屋子里取暖去了吧?”看到这些下人们这样没有规矩,这般不将月儿这个小主子放在眼里,沈沅舒心里早已十分生气。
沈沅思的脸色就极不好看。西府的下人们如此懒怠,被东府的两位小姐看了,是极丢脸的事,尤其这西府的当家太太还是自己的母亲。她正要招呼一声,却被沈沅钰拉住了袖子,“二姐姐不想看看侍候月儿的丫鬟婆子们到底在干什么吗?”
沈沅思看了她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到底依从了沈沅钰的意思。
绿柳阁一个小小的院子,有三间上房,几个人轻轻走到正房的门口,用力一推,那房门却是从里面上了门闩的。只不过站在外面却隐隐可以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人还不少。
沈沅钰就冷笑道:“这绿柳阁的规矩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沈沅思就要扬手拍门,沈沅钰摇了摇头,对金灵微一示意。金灵飞起一脚,哐啷一声将门踹开了。
屋子里面有坐着两个嬷嬷,七八个丫鬟,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屋里面放了一桌席面,上面摆着几个热气腾腾的菜,腊肉炖鳝鱼、狮子头、雪蛤蒸鱼唇、菜炒螺丝肉、桂花烘鳝糊等等,一看就根本不是给这几个下人们吃的饭食。
丫鬟婆子们没想到三位小姐会在这个当口出现,一时间全都面露惶恐。有个婆子大着胆子道:“二小姐、三小姐、八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沈沅钰没有理会这一众的下人,一步步踱道饭桌的前面,看了看上面的菜色,见两个嬷嬷的位子上各有一道冰糖燕窝雪梨粥。笑着对沈沅思道:“嬷嬷们的伙食倒好,这道冰糖燕窝雪梨粥,用的是最上等的血燕,就是咱们这等主子也是按份例供应,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沈沅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抖着手指着众人道:“竟敢背着主子偷吃主子的份例,你们有多大的胆子,还不给我跪下!”
众人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
沈沅舒就问:“你你们小小姐呢?”
两个嬷嬷相互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在,在隔间里呢!”
沈沅钰哼了一声,道:“进去看看!”
留下金灵看着几个下人,三姐妹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只见月儿独自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面,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小瓷碗里装着一碗米饭,几道菜摆在小桌上面,几个人看得明白,分明就是从外面大桌上的饭食中随便拨了一点儿出来给了月儿。至于燕窝粥,则是根本就没有的。
她正在低着头吃饭,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沈沅钰和沈沅舒,一下子高兴起来。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姑姑,姑姑!”扑倒沈沅舒的怀里,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了。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和姑姑在一起!”
沈沅舒眼眶发热,抱起月儿道:“月儿乖!月儿受受苦了!”
沈沅钰则是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呆在这里了?”
月儿道:“他们,他们待月儿不好!月儿渴了饿了,都没有管月儿!还是姑姑对月儿好!”
沈沅思只听得脸色臊红。
沈沅钰道:“从前她们都是这样待你的吗?让你单独在隔间里吃饭,他们在外头自己吃?也没有人进来服侍你?”
月儿点了点头。“一直是这样的。”
沈沅舒这时却闻到月儿身上有一股衣服馊霉了的味道,皱着眉头翻了翻月儿的衣领和袖口,只见她的衣服上面满是油污污渍,这些人连衣服都不给月儿洗,平日里只叫她穿着脏衣服。“这……这……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她一个千金小姐,这时候气得都想骂人了。
沈沅钰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起子黑了心肝的,办法多着呢。想必平日里带着月儿出门去见三婶婶或者别的主子的时候,就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回来之后再换上这样的脏衣裳。”她怒极而笑:“没想到她们的胆子竟这么大。二姐姐,你怎么说?”
沈沅思道:“这些个奴才欺负月儿年纪小不懂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既然被我知道了,自然绝不会轻纵了他们!”
沈沅钰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个人就从隔间里回到厅堂,几个婆子看见沈沅舒抱着月儿走了出来,更是满脸的死灰。
沈沅思在上首的位子上坐了,金灵押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地上跪了。沈沅思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我倒是第一天听说有你们这样伺候主子的,你们偷吃小小姐的份例,连衣裳都不给她穿干净的,如今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啊——把这些人全给我关到柴房里去,等我禀明了母亲,再行狠狠发落他们。”
二小姐是小三房的嫡长女,平日里是极得三太太喜欢的,二小姐的话,和三太太的话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了。
就有几个婆子闯了进来,抓住她们向外拖去,这两个嬷嬷一个姓李一个姓张,两个人见形势不对,立刻叫起了撞天屈:“二小姐饶命啊!二小姐明鉴,咱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克扣主子的份例,欺辱主子到这等地步啊?”
沈沅思冷笑连连:“如今证据俱在,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这厅堂里的桌上的饭菜,还有月儿身上的衣裳都是赖不掉的铁证。
张嬷嬷道:“二小姐明鉴,这件事……并不是咱们的本意啊!”
李嬷嬷也道:“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小小姐刚刚死了娘,如今三少爷又是卧病在床,起不了身,是何等的可怜,咱们本不想这样,只是……”
沈沅思大怒:“你们的意思,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指使了?好,那你们说来听听,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张婆子咬牙道:“咱们也只是听从上面的吩咐,至于是哪个主子的意思……”三太太能管着整个西府,自然是有手段的人,整个小三房谁不看三太太的脸色,张婆子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三太太授意他们这样对待月儿的。
这时候沈沅钰接口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攀扯三太太。”一句话就道破了几个嬷嬷一直不敢说出来的人。“三太太可是月儿的亲祖母,虎毒不食子,她又怎么会让你们几个老货欺负她的亲孙女?”
沈沅思只觉得心里一动,自己母亲对待月儿的态度,不让自己去看月儿,凡此种种,一下子涌上心间。她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有一种预感,张婆子的话也许不是假话。
沈沅思只觉得一阵心凉,又是一阵愤怒:“好好好!你们真是胆子越来越大,自己犯下这背主欺主的大罪不说,还敢攀扯旁的主子,先把他们拖下去,各大二十大板!看他们谁还敢胡说八道!”
“二小姐饶命啊!咱们是冤枉的啊!”那两个婆子还在挣扎,金灵已经在她们的嘴里一人塞了一条汗巾子,两个婆子被押了出去,就按在院子一五一十打起了板子。
丫鬟们站在一旁看着,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三位小姐坐在绿柳阁的正堂中,气氛是诡异的沉默。
沈沅沅叹了一口气:“二姐姐,阿蛮和三哥虽说门第相差悬殊,可是月儿还只是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她故意点出阿蛮和沈沐“门第相差悬殊”,因为沈沅思原来所爱的路萧然就和她门第相差悬殊,希望借此引起沈沅思的同情之心。
果然这样一说,就见沈沅思身子一震,叹了一口气,对一旁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三妹妹八妹妹说。”
众下人迤逦退出绿柳阁的正堂,沈沅思看着沈沅钰正色道:“三妹妹,你给我一句实话,今天你到我这儿来瞧我,是不是就是想让我看见绿柳阁的这一幕。”
沈沅思也不是傻的,前后一对照自然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沅钰倒也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三哥待我就像是亲生姐妹一般,我不能看着他的孩子受委屈,还望姐姐不要生气!”就起身给沈沅思行礼。
沈沅舒也跟着站起来给沈沅思福了一福。
沈沅思摇头道:“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