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四五辆马车,几十米的距离,一个身穿宝蓝色圆领长袍,长相英俊无俦的少年正随意地斜倚在马车的车厢上,一双星辰般黝黑的眸子定定地望向这边,目光复杂。
那是谢家的马车,这个俊美的少年,正是谢纯。
沈沅钰看了一眼庾璟年的脸色,见她家王爷脸上蒙着一片寒霜,不由暗暗好笑。难怪要故意表现的如此亲密,这是做给谢纯看的呢。
庾璟年一伸手就搂着沈沅钰的肩膀,不顾她的反对,硬把她搂入自己的怀里,冷声笑道:“季平兄,别来无恙!”
上回谢纯用弩筒伤了萧十三,回头谢涵谢尚就带着礼品,登了琅琊王府的门请罪来了。本来是要带谢纯前来的,谢纯打死不肯前来。庾璟年不愿和陈郡谢氏结下大仇,就把这件事含糊过去了。
不过不代表庾璟年就原谅谢纯了。一个谢纯他并不看在眼里,若非谢纯后台够硬,敢觊觎他的王妃,他早把他扔到西山的狼窝里喂狼了。
谢纯明知道庾璟年的目的,看见自己心爱的姑娘缩在对方的怀抱里,还满脸的幸福,就觉得无限的心塞。
他之所以肯在这里陪着羊皇后的侄子说这么半天的闲话,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看见后头琅琊王府的马车,深知沈沅钰必定在其中的一辆马车里。明知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呢。
他的这种隐秘的愿望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最终他如愿了,可谁知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平心而论,庾璟年和沈沅钰两个人站在一起,男俊女靓,十分的般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这样的场面,让他觉得分外刺目。
谢纯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虽然十分不好受,却强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寸步不让地盯着庾璟年道:“前阵子王爷和王妃的册封大典,我正好有事去了一趟江州,没能当面道贺,是我失礼了。”
“好说好说!礼物到了就好!”至于人,不到最好!庾璟年微微一笑,又适时给他补了一刀。“听说季平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过了年就要完婚。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本王在此提前祝贺季平兄与朱小姐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谢纯的脸顿时黑了下去。
谢纯不想成亲,可是谢涵和谢翱商量之后,还是给他火速定下了吴郡朱氏的长房嫡长女朱倩。
顾陆朱张,吴郡四姓,比起谢家的门第当然有所不如。好在朱小姐貌美无双,为人又娴静贞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建康出名的才女,和谢纯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谢涵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了朱倩。
他深知谢纯的倔脾气,因此并未知会谢纯,直接就和朱家交换了庚帖,等谢纯知道的时候,两家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
谢涵和谢翱定下的事,连谢尚夫妻都干涉不了,何况是谢纯?
谢纯为此气得肠子都打结了,一怒之下扬言逃婚。谢涵什么都没说,笑眯眯地送了几个贴身护卫跟着他,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像是跟屁虫一样,谢纯走哪他们跟哪儿,想逃,先打赢这几个护卫再说!
不要说四个,就是一个,谢纯也打不过!
谢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逼婚到这种程度,这些事本来就够糟心的,又被庾璟年拿出来调笑,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纯咬牙切齿,“我娶不娶妻,生不生子,都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王爷多管闲事了!”看见庾璟年那小人得志的得意嘴脸,越发的心里难受。
“我有些头晕,就不陪王爷多聊了。”说罢深深看了沈沅钰一眼,掀开车帘钻了进去。把刚才和他一起说话的两个少年扔在一旁。
沈沅钰这才注意到他们。实在是谢纯太过出色,旁的年轻人和他站在一起,都只有给他当背景和陪衬的份。
这两个少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穿着石青色的袍子,一个穿藏蓝色的袍子。其中一个有点小帅,当然和庾璟年、谢纯那样top级别的美男子一比,那就是一个渣。另一个就更不要说了,个子矮不说,塌鼻子小眼睛,还有些秃顶,简直就是丑男中的战斗机。
两人被谢纯放了鸽子,有些尴尬,既然碰见了成王爷和成王妃,两人也不好就这么掉头就走了。
就走上前来给两人见礼。
两个人这一走,沈沅钰发现比较丑的那一个,腿脚不好,一拐一拐的,竟然是个跛子。
“羊丰/羊高参加王爷、王妃!”
庾璟年就无所谓地冲着两人点了点头,“两位请起吧,不必那般客气。”这两人沈沅钰并不认识,不过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谁家的少爷了。
泰山羊氏,是皇后的娘家人。不用说,这两人就是羊皇后的侄子了。
沈沅钰一看庾璟年的态度,就知道他并不喜欢这两个人,就没有和他们说话,只是态度优雅地笑笑,大方得体又冷淡疏离。
正在这个时候,大概是兴安门的侍卫疏导交通有了作用,堵在门口的车队向前行去,庾璟年正好懒得和皇后的侄子敷衍,便与两人告辞,带着沈沅钰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里,庾璟年证实了沈沅钰的猜测。“这两人的确是太后的娘家侄儿。个子高腿脚好的那个叫羊丰,是羊皇后隔房堂兄的儿子。个子矮又有足疾的那个,叫羊高,是羊皇后同胞兄长的儿子。”见沈沅钰听得认真,就笑道:“羊家虽然出了一个皇后,可惜门第不高,比起吴四姓都差了一筹,就更不用说侨四姓了。你可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叫她这两个并不算出色的侄儿进宫?”
沈沅钰摇了摇头,嗔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时马车启动,辘辘向前行去,庾璟年将沈沅钰捞到自己的怀里,哈哈笑道:“其实说白了很简单。皇后这是要给自己挑女婿呢!”
此时皇后宫中,新安县主正满脸不可思议地质问羊皇后:“母后真的要把我嫁给十一哥?”十一哥就是羊丰。
羊皇后今天要主持女眷这边的宫宴,刚刚忙完了一应事宜,累得不要不要的。新安县主就这样跑过来,又是出言不逊,她不由也有几分生气。不过却压住了火气道:“如今你六皇妹都已经定亲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不成亲成何体统!”
新安县主立刻炸毛道:“那你就要把我嫁给十一哥?他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门第没门第,他凭什么尚主?”
“混账!”羊皇后愤怒地一拍桌子,“那是你的舅家,你就那么看不上羊氏?”
皇后统领六宫多年,威仪是尽有的,只可惜新安在她面前放肆惯了,就壮着胆子只用一句话,就把她给顶了回去,“我有哪点说错了?我看中的是谢季平,十一哥哪里能和谢纯相比?”
羊皇后气得七窍生烟:“闭嘴!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你还要脸不要?本宫明白地告诉你,大晋立国一百五十年来,谢家就从来没有过国婚的记录,不与皇室通婚,是谢家的家训。别说是你是本宫,就连你的父皇,也不能破了谢家的规矩,把你嫁给谢纯,更何况,谢纯已经和吴郡朱氏的朱倩订婚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新安县主气的跺跺脚:“不管不管,我一定要嫁给谢季平!羊丰想要娶我,下辈子吧!”说罢负气跑了。
“孽障,这个孽障!”羊皇后气得全身发抖。
她的贴身嬷嬷急忙给她倒了一碗茶亲手奉上,劝道:“娘娘息怒,县主是年纪小不懂事,等将来她嫁到了羊家,过上几年好日子,就会明白娘娘的苦心了。”
羊皇后叹口气道:“阿丰那个孩子是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和软,是个好拿捏的。羊家又是她的舅家,她那样的脾气,又失了皇上的宠爱,也只有本宫的娘家才能愿意让她进门了。哎……”
其实羊皇后一开始也觉得羊丰配不上她的女儿,可太子却坚决不同意皇后给她找高门大阀的女婿,太子的原话是这样的:“就五皇妹那跋扈的脾气,嫁到谁家里都难以和婆婆小姑处好关系。倒是她把人家闹个鸡犬不宁,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儿子这话说得虽然说得难听了点,可句句都是实情。嫁到高门大族中去,说起来好听风光,可是让新安接受几层婆婆、无数妯娌小姑的磋磨,皇后也有些舍不得,尤其是新安如今不得帝宠。
娘家就算门第低了一些,总不会苛待了自己的女儿。这也算是为了儿子的将来着想。省的她那擅长帮着哥哥拉仇恨的女儿再给他多招几个仇家过来。
皇后疲倦地闭上眼睛:“这次无论如何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趁着皇上最近心情不错,让皇上将她指给十一,总算也能保全新安的一点儿体面。”她倏地睁开眼睛,吩咐心腹嬷嬷道:“你去看着点新安,今天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幺蛾子,让皇上更加厌弃她了。”
嬷嬷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这才慢慢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