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又想起布娃娃上面的名字,补了一句:“字太丑。”
顾眉生闻言,楞了一下,然后转头问栾亦然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白家浴缸里的血字也是我写的,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栾亦然深深地凝着她,“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
顾眉生没回答,却问栾亦然:“那个王悦,值得信任吗?看她是否可以帮我弄一份那天晚上参加晚宴的人员名单。”
栾亦然若有所思,手轻抚着顾眉生手指上的玉环,说:“你今天又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你已经在监视她了?”
“嗯,”顾眉生看了眼时间,“我找人拖住她一个小时。”
“啧啧,”栾亦然忍不住又上火了,“一个小时?你这是摆明吃定老子的意思?”
顾眉生勾唇一笑,说:“那20个亿吧,我也不是白拿你的。我有用的啊。”
栾亦然扬眉,“让顾钰墨帮你做个假的电子银行账户,将这20亿变成空头支票,以白沫先的名义分别发给与他关系密切的政府官员,然后再找人揭发,这样一来,他白沫先可就算把半城的政要都得罪了。可是这样?”
“是。”顾眉生点头,“但我目前还并不清楚到底哪些官员跟白沫先是有私下交易的。”
栾某人闻言,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就不怕我也会借机踢了白氏?”
顾眉生望着他,脑海里莫名就联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开口问他:“你该不会也想加入城北工程吧?”
栾亦然见她面色忽然间煞白,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柔声问道,“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荣城:生存远比死亡艰难的地方
张小曼住院14天,因为顾鸿华与顾眉生的淡漠相对,她变成了众人口中可怜的女人。
然而,众人口中评价的张小曼,她自己是并不在意的。
张小曼出院那天,顾眉生亲自驾车来医院接她。
医院门口,母女相见那一刻,虽然只是极快地互视一眼,但张小曼和顾眉生心里都明白,嫌隙已经蔓延至心中,就像张小曼手腕上那道又深又狰狞的伤疤。
苏棠站在张小曼身边,“曼姨,回家吧。”
顾眉生站在车旁,脸上戴着墨镜,面色浅淡,喜悲难分。
张小曼走到眉生身旁,她想要像过去那样摸一摸女儿娇软的脸蛋,亲昵地叫她的名字。
但她胆怯了。
张小曼怕眉生怪她,更怕女儿在心里恨她,怨她。
却在这时,顾眉生摘下墨镜,扶着母亲的手臂,一起绕到副驾驶座旁,她替张小曼打开车门,又对母亲说:“妈妈,小心头。”
那一声“妈妈”,令张小曼心尖轻颤。她轻轻垂下眸,掩饰着眸眶中潮湿的雾水。
顾眉生关上车门,抬头,看到朝着她微笑走来的苏棠。
苏棠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眉生的头发,舌尖上像染了清莲浅雾,格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眉生。”
苏棠未必了解15岁以后的顾眉生,但他却是很熟悉15岁之前的顾眉生的。
有些东西,是时光无法带走的。
比如顾眉生对母亲的爱护;比如她被岁月掩饰得越来越深的柔软和善良;比如她看似薄情行为背后的那一份用心良苦。
媒体和众人骂着她不孝的同时,却很少会有人知道,她正在用这样的方式为张小曼挡去无数的是非和人言可畏。
秋波弄里,张小曼的私人物品重新被移到了水上居。
在张小曼的事上,顾眉生与父亲顾鸿华有着从未有过的默契。
父女俩从来不曾商量过,但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疏离。
他们把空间留给心上重伤绝望的张小曼。
张小曼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秋波弄里,人事难懂。但这一刻,她明白:顾鸿华也好,眉生也好。他们用疏离和空间,给了她一份难得且珍贵的温情。
张小曼坐在床上,花梨木窗外,小楼重重,郁树丛丛,宁谧的碧池虽然悄然无声,但她却仿佛分明听到了优美的曲频绕梁。
岁月在喧哗叫嚣了许多年后,以一种格外出乎人意料的方式,给了张小曼一份心上的平静。
抬眸,眉生坐在窗下,手中端着她的汤药,垂眸专注地替她将滚烫的中药给吹凉。
愧疚一点点,似窗外碧波微水纹,从心内最深处蔓延开来。
顾眉生看着张小曼吃过东西吃过药之后,才离开秋波弄回了银行。
生活不是童话,而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孩子。
她心中对张小曼依然怀有坏情绪,但眉生很清楚,随意地对着身边的人发泄心中负面情绪,不但不会令自己变得开心一点,反而会让事情朝着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倾斜。
她总不也能像董秀雅那样,再次逼得张小曼生无可恋。
中午午休过后,顾眉生接到了蒋悦然打来了的电话,“眉生,我有重要的事请你帮忙,下班后我们见个面吧。”
“你稍后把见面地址发给我。”
“华荣城道18号。”
顾眉生快速扫了眼地址,很快便将手机放进包里,出门去见客户。
黄昏5:30,顾眉生走进一个英式茶坊,服务生引着她穿过一条长而深邃的走廊,来到一个离马路有些远的幽静独立雅室。
蒋悦然尚未到,服务生泡了红茶,请顾眉生稍坐。
电话铃声响起,那一头是赵春,“顾小姐,你找我?”
“你找两个信得过的人,保护我母亲,但一定不要令她察觉。”
“好的。”
顾眉生浅抿一口红茶。窗外,有特意设计的人工桥,桥下看不出深浅的池渠,船桨漂泊水上,灯影迷蒙。
剑桥最精华的部分,被这个茶坊的老板独具匠心地搬到了这里。水声潺潺,令顾眉生很难不去怀念在剑桥读书的三年美好时光。
她在雅间了等了大约一刻钟,一壶红茶喝了近三分之一,蒋悦然却依然没有出现。
当眉生察觉这一切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过的陷阱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茶里被人动了手脚。
走廊外有几个错落的脚步声隐约传来,顾眉生四下查看,整个雅间并没有任何可以令她藏身的地方。
她起身,轻声轻脚将门打开一条缝,眯眸望去,有两个客人正结伴笑着渐渐走近。走廊的那一头,是蒋梨和蒋悦然。
顾眉生眯眸,关上门,只觉得头已经越来越重,身体更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顾眉生没有更多选择。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静谧的水池,只迟疑了一秒,就纵身跳进了水里。
水池太浅,根本不能令她藏身。但好在四月初的黄昏,池水温度冰凉,能够令被下药的顾眉生有了短暂的清醒。
她靠在墙角,潮湿的头发黏在眉生的脸上,她的双手因为药力而不停地颤抖。身体即便已经倚靠在墙上,已经有些摇晃难稳。
眉生急切地喘着气。垂眸,她看到清澈的池底有形状各异的鹅软石。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考虑,随手拿起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石头,抬手,用力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尖锐的疼痛令她克服了体内的药力。顾眉生扶着墙角起身,绕过小池,从走廊的边路重新走回雅间。
雅间内,蒋梨看了眼衣架上的外套和包,又看了眼桌上被喝了一半的茶杯,“难道她已经跑了?”
蒋悦然站在蒋梨背后,面色有些复杂,“姑姑,算计顾眉生,对你有什么好处?”
蒋梨转眸看了蒋悦然一眼,“现在白氏腹背受敌,只有控制了顾眉生,我才有和顾鸿华谈条件的筹码。”
蒋悦然不懂,“你整个白氏的钱还不够?”
蒋梨轻哼,“你懂什么?我不过是白沫先傀儡,钱,股票,房产都在他名下,他手里还拿捏着我们蒋家当年的把柄。我跟他夫妻这么多年,总不能到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吧?”
蒋悦然沉默一会儿,然后说,“我去洗手间找找她。”
蒋梨走到主位坐下,包里电话响起,她接起来听,“沫先?”
白沫先在电话里说:“我今天早上的班机回荣城。这几天顾鸿华有没有什么动静?”
蒋梨正要开口回答,下一秒却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脖子处。她心头大惊,抬眸,看到了蓝眸如魅的顾眉生。
她吓得手一滑,顾眉生顺势接过蒋梨的电话,在她耳边小声道:“告诉白沫先,你要与他离婚。”
蒋梨想都不想,连连摇头。她现在提出跟白沫先离婚,只会令自己一无所有。
顾眉生勾唇一笑,一只手捂住了蒋梨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拿着水果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了她的肩膀。
蒋梨的瞳孔在一瞬间倏尔收缩,深浓的恐惧爬上心房,她再不敢轻易惹恼顾眉生,连忙又点起头来。
她从顾眉生手里颤巍巍地接过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白沫先,我们离婚吧。”
一个电话,却像是把蒋梨拼命隐忍的大半生都悉数掏空了。她将电话扔在桌上,看了眼顾眉生,“这下你满意了?”
顾眉生淡淡勾唇,在蒋梨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再一次动手,将手中刀匕插进了蒋梨后背上的第五节脊椎骨。
鲜血很快便从她身上的丝质衬衫一点点地渗出来,蒋梨顿时痛得惊呼出声,随即便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顾眉生冷冷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身体已经精疲力尽,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湿巾,擦拭着自己受伤疼痛的额头。
她轻轻卷起白衬衫的袖子,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眸静坐,等身体里的药效过去。
身后,蒋悦然站在门口,目光忐忑望着眉生,“对不起,我事先并不知道姑姑会利用来我算计你。”
顾眉生轻轻睁开眼,她说:“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你知道的,算计过我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总需要付出代价。”
蒋悦然低下头沉默。然后,她抬头,声音中有刻意掩藏的平静,“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你放过我。”
顾眉生起身看向她。蒋悦然看到她被砸破的额头,凝结了血黏连在眉生的浓密黑发间,一双美艳无双的蓝眸又深又静,像极了拉斐尔笔下的传世名画。
美丽,妖娆,冷冽,令人惊艳之余,却又忍不住望而心惊。
顾眉生轻轻侧了侧头,唇角有上扬的迹象。蒋悦然望着她,觉得顾眉生像一只外表绝美纯善,但却内心冷酷残忍,随时都想要吞噬人心的狐狸。
她听到顾眉生说:“蒋梨没落之后,你们蒋家在白沫先那里便再没有了可以自保的筹码。”
顾眉生说着,扬唇浅笑,凝着蒋悦然,轻轻地问她:“怎么办呢?”
蒋悦然像是猜到了顾眉生心中的想法,她心惊肉跳,“不。”
半个小时后,雅间里来了两个陌生男子,他们在顾眉生的吩咐下,将蒋梨低调地搬出了茶馆。
蒋悦然独自走出雅间的时候,脚步虚软,心里猜测着顾眉生的手段,只觉心中皆是恐惧,四肢冰凉。
回家的路上,蒋悦然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脑子里很努力地回想着,她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