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也笑,“否极泰来。”
说到这句,赵文域低眉笑开,又从袖中掏出一枚东西给她,棠钰接过,只看了一眼,便诧异问道,“怎么在你这里?”
那是很早之前,她离宫的时候,路过楯城时,正好遇到灵光节祈福,她写的那枚祈福纸。
—— 小猴子,否极泰来……
赵文域道,“问问你们家陈倏啊?那时候他让暗卫跟着你,你写的这个当然到了他手中,记得有一次我以为你被陈倏胁迫去找你吗?”
棠钰点头。
赵文域道,“那家伙一顿醋的呀,最后把这张祈福纸给我,我离开了平南。”
那个时候?棠钰意外。
赵文域笑,“我想了又想,这次来万州,把这张祈福纸还给你,多谢你,棠钰,我真的否极泰来了,也希望你和陈倏一直平安。”
棠钰眸间莫名温润。
赵文域继续道,“我的祈福纸挂上去了,没给你带来了,但都一样……”
棠钰嘴角浅浅勾勒,“好。”
“有机会见见思敏,还有我女儿,已经有这么高了。”赵文域比划,棠钰惊讶,“真快。”
赵文域自豪,“同她娘小时候一样,终日蹦蹦跳跳的,所以个子长得快。”
言辞间,陈枫抱了四海和升平来。
陈枫平日里有一般的功夫都在伺候这两小祖宗,俩小祖宗早就习惯他,他一手一个,两人都不吵不闹。
“陈升平?”赵文域抱他,“棠钰,长得像你。”
“四海……”赵文域眼中并非只有升平。
四海升平,陈倏心思早就融入自己儿子女儿的名字里。
***
赵文域并未久留,当晚就离开了万州。
棠钰当然知晓他不会千里迢迢专程从鎏城来万州,只为了说阿缪和升平的事,赵文域这一趟来万州,应当也是去别处之后顺道来的。
赵文域同陈倏应当还谈了旁的事情。
今日是四海和升平周岁宴,宾客来得不算多,但家中都很高兴,孩子们也兴奋,闹得很晚。
入夜的时候,棠钰哄了三个孩子入睡,见陈倏一个人坐在外阁间的窗户上。
她很少见陈倏如此。
“怎么在这里?”棠钰上前。
陈倏温声,“都睡了?”
棠钰点头,“嗯,黎妈照看着,我来看看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要不要一起来?”陈倏忽然问。
“好。”棠钰上前,他抱她起身,两人都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哇~”棠钰托腮,“我早前怎么没想到可以在这里坐着……”
陈倏轻声道,“想事情的时候会。”
棠钰看他,“我怎么没见过。”
他笑道,“挑你睡着的时候。”
棠钰弯眸。
“有心事?”棠钰看他,其实不问她也知道,“还和赵文域有关?”
陈倏点头,“你觉得赵文域怎么样?”
棠钰看了看,目光看向窗外,“那时候,觉得他是宫中的皇子里为数不多的好人,文广他们也很喜欢他,但这是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陈倏笑道,“谁说的,你看人比我准,阮杰,我早前甚至没留意他,但他眼下将铁矿管得很好。”
棠钰忽然道,“长允,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听的。”
陈倏双手抱在脑后,“其实,我同胡伯,顾伯,冯叔和万将军都聊过,四海升平固然好,但弱国的安宁只是片刻……早前的燕韩若是一分为二,始终会被西秦,巴尔,羌亚,甚至苍月觊觎,那时你我已不在,河山依然岌岌可危……”
陈倏抬头看向窗外月色,“阿钰,我幼时家中生过变故,皇位与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在一处,做皇帝哪有做敬平侯好,诸事都要操心,日后初六和升平还要争皇位……”
棠钰笑,“你怎么想了那么多……”
陈倏伸手揽她在怀中,“我心思多啊,不然怎么把夫人哄到手?”
棠钰知晓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阿钰,年关后,同我去趟鎏城吧。”陈倏温声道,“我们去鎏城求亲。”
棠钰莞尔,“好。”
话音刚落,陈枫来了苑中,“侯爷,四公子来了,路上塌方,这个时辰终于到了……”
棠钰和陈倏对视一眼,果真见陆冕诚急急忙忙冲了入内。
棠钰和陈倏捧腹笑开。
……
八月中秋,陆冕诚留下来同陈倏,棠钰,还有几个小家伙一起过,因为也来不及回平安南了,陆冕诚又差人给奶奶送信去。
初六最喜欢□□叔和王威爷爷。
这次中秋正好两人都在,初六拿着小木剑同陆冕诚比划,王威在一边提醒,“小世子,快些!”
初六真得照做。
棠钰同祖母坐在不远处看着,四海和升平在跟前玩,棠钰笑道,“小时候,初六还文文静静的。”
祖母道,“男孩子,活泼好动些的好。”
黎妈跟着道,“老夫人说得是。”
棠钰看向升平,“升平倒是文静。”
祖母叹道,“是啊,升平文静,四海好动。”
晚些,小米和平娅端了月饼来,“老夫人,夫人,月饼来了。”
“侯爷呢?”棠钰问。
一侧,陈枫应道,“侯爷同胡长史一处,应当马上就来了。”
陈倏踩着陈倏的声音至的。
“爹!”初六大声。
初六满头大汗,陆冕诚也满头大汗,陈倏笑道,“你俩都歇一歇,看把威叔给急的。”
王威咧嘴笑开。
中秋节,万州的习俗要拜月,吃月饼。
八月中秋,暖亭中不算冷。
几个孩子在一处,苑中都很热闹。
等喝过酒,用过月饼,棠钰带了初六几个同祖母先回苑中了,陈倏唤了陆冕诚、王威,还有茂之同胡光书一道留下。
暖亭中没有旁人了,陈倏轻声道,“我同顾伯商议了,万州向鎏城称臣。”
“为什么?”暖亭内,王威和陆冕诚一万个没想到!
两人的性子一个比一个急,光是听到陈倏口中这句,就如鲠在喉。
何茂之愣住,眸间是有诧异,却又不似王威和陆冕诚这般反应激烈。
“君侯……这!这怎么回事!万州好端端!就是和鎏城打,鎏城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们,我们万州称什么臣!要称臣,也是他们鎏城称臣!”王威实在忍不住。
陆冕诚也道,“威叔说得是!”
陈倏笑了笑,没有直接应声。
胡光书捋了捋胡须道,“晋博侯,平南侯稍安勿躁,其实,这件事,君侯同老臣已经商议了有一年多,眼下,都觉得是时候了……”
“啊!”王威和陆冕诚炸锅!
所有的万州近臣里,胡光书是同陈倏最亲厚,但……
王威和陆冕诚着急,陈倏却心平气和点头,示意二人,胡伯说的是真的。
“三哥!”陆冕诚实在想不明白,“赵文域是废帝的儿子,你怎么能!”
陆冕诚对废帝一向抵触。
赵文域是废帝的儿子,陆冕诚也不喜欢赵文域。
王威没说话了。
只有何茂之安静看向陈倏。
其实这些日子并非没有征兆,姐夫迟迟没有称帝,其实就已经是征兆……
今日,只是同众人交了实底。
老师早前也问过他怎么看,他同老师说,称臣有称臣的道理,不称臣也有不称臣的道理。
因为他是旁观者清,但陆冕诚不同。
陆冕诚说完,陈倏开口,“见明,你我祖辈父辈都曾为社稷与百姓驰骋沙场,早前废帝与你我有深仇,他本身也不是明君,才会将燕韩弄得君臣离心,民不聊生,不推翻他,燕韩衰败是迟早的事。但赵文域不同,你见过,也应当知晓。”
陆冕诚缄声。
陈倏沉声,“威叔,见明,茂之,无论称不称帝,万州都在,你们都在。但如果有一日我不在,初六和升平面对的兴许不止鎏城,还有临近诸国,届时鎏城也好,万州也好,可能都无招架之力,笑的是旁人。”
胡光书叹道,“君侯心中其实都清楚了。”
王威叹道,“我只是!唉!”
王威低声,“我只是想君侯登基,不想君侯跪他。”
陈倏还未开口,胡光书看向何茂之,茂之道,“跪,有时比不跪更需要气度,知退比知进更要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