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并不是很重,房间位置也不是很远,但他就是脚步,一路踩着心事,他不清楚肩上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肩上那个人也不清楚他此刻心里的想法。每一步,迈出去,心事又会加重一分,宫觞爵用脚步丈量着从羯摩房间到她房间的这段距离,在长廊房檐上那排八角宫灯的照明下,两人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都有些寂寞凄凉,这条通往她内心世界红绸连绵的长廊,究竟还要走多远?前方的路,究竟还有多长?
而此刻,某一个人也同样问自己的内心世界:爱他,真的做不到吗?
像是英勇无比的龙族骑士,他以至高无上的荣耀,亲手将他誓死保卫的龙族公主,放回水下深宫铺满珍珠的贝壳温床里,深情凝视她闪耀着珍珠光泽的脸,兴许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渺小的一粒砂砾,他却视若珍珠,一直把她呵护在手心。他澄澈眼神里所写的爱情诗句,她无法解读,她只担心他会对她做点什么……
她可当真是太高估他了,除了把她送回房间,安置在床上,他心里一丁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有谁会对一个心里只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生出些稀奇古怪的念头?那也纯属自己找虐!他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只是一个人坐下来……喝酒!没有人陪他,他也可以,一个人一直,喝到天亮!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谁说饮酒就非得呼朋引伴,三五成群,他一个人也可以喝得尽兴!
第一杯。
敬愚不可及的自己。爱上了一个思想比他还要顽固不化的女人,明知道对方心里装着别人,还要降低自己的人格做一只舔狗!
第二杯。
还是敬无药可救的自己。明知道对方的心给了别人收不回来,还是愿意这么一直等下去,守住她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属于他第二的位置,只要在她的心里有他的一个位置,对方随时需要,他就随时可以连脸皮都不要,这么丢人现眼地顶替上去,只要她一句话,点头同意,脸皮这种东西该丢多远丢多远,就是有这样高境界的思想觉悟……
第三杯。
敬这该死的给不了他任何希望、可是他还是想要拼命抓住、狗屎都不是的爱情。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折磨,爱上一个你不该爱、并且她也永远不可能有一刻心软爱上你的人,更是会把人折磨至死!但可笑的是,你没有一刻想要在放弃的念头里屈服,即使满身是伤,你还是会继续心甘情愿忍受这种变态的折磨,也许真正变态的,是人们穷其一生,追求爱情的这种变态心理……
她对他没有感情,所以哪怕他这样饮酒伤身,她也不会想要去制止他,她的心,原本就是刀子做的,一座冰山,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融化?有的人无需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因为对于一个不会施舍感情的人而言,她只会在自己心底画一座监牢,将自己的心长长久久地关在里面,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
从头喝到尾,不发一言。有道是,一醉解千愁,可若是人本身就酒量好,想要来他个一醉方休却又偏偏千杯不醉,该当如何?看着一滴滴的酒倒入酒杯,就好像看着一滴滴的往昔两人相处的画面重现在眼前。酒杯若是装太满,新的酒就倒不进来,这人心要是装太满,自然而然,其他的人也进不来了!而无痕,早就已经被他关在心的房间,其他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每个人的内心,都不是天然的绿洲,只是在等待那个途经这片沙漠的人,来开垦他内心的这片荒凉。他原以为,她会亲手在他贫瘠的土壤里播下一粒种子,用真心作养分,夜以继日勤劳灌溉,让荒凉的沙漠也能开出滋润的花朵。可谁知,这个人只是牵着一匹沙洲骆驼,在沙漠前行的路上,留下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等她的背影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他那块贫瘠的土地仍然寸草不生。从此,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漫天黄沙,在那些风沙过客眼中留下的,也不过是那如海市蜃楼一般存在的,一副冷漠的皮囊……
盛开在悬崖的花,是否真的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手指被刺破滴血,也要去把它摘下来?
他应该内心感到骄傲,很多人想失恋都没有目标,至少他还可以找到一个能带给他满身伤痕的人,赐给他一身伤!
又何尝不是名优秀的心理医生?也懂得劝自己,不必在爱情里勉强,及早退出,当个逃兵,也好过在爱情的阵地里,被炸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但当真逃得过吗?爱情从来就不是,谁最终在对方领地插上面旗帜,就能宣布获胜的主战场,爱情是一片沼泽地,每个人都深陷其中,越是挣扎,只会陷得越深……
过去,我不知道“未来”俩个字是什么,直至与你相遇,我开始幻想我们的各种未来。曾经我想过,伴你驰骋塞外,欣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美景;曾经我想过,伴你在蓝天白云底下歌唱,扬鞭驱赶洁白的羊群,做一对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直到有一天,你用你眼神中藏着的那把利刃,刺入我的心脏,告诉我,一切都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是你孤身行走的那片沙漠里,永远都不可能变作真实的海市蜃楼……
有没有一坛酒,真的可以让人喝了以后,忘掉过去,放下眼前?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他也只想这样放纵自己,做一个烂醉如泥的废人,过糜烂的人生,在年少虚无的光景里,荒废度过他的下半辈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你想的那么禽兽。”
最后一杯酒,他好比个街头流浪的浪荡儿,挪步至她的床前,在她的床前洒下,敬她床前洒下那一地的月光,也敬他分文不值的……羞耻心,一滴都不剩……
像个废物一蹶不振,一副即将倒下去的模样,宫觞爵坐在她床尾那一侧,右脚搭上去,踩在给她铺好的那床被子的一角,上半身的重量全都压在了床桅,那只空了的酒杯,被他随手向外扔出去,丢弃一旁,无人问津。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个沙漏,让人倒置,他只能睁着眼,看着透明玻璃容器上方的沙子一点一点往下渗透……
他觉得这样很没意思,所以想找件事情做来打发时间,让时间过得相对快一点,两个彼此无法相爱的人在一起,时时刻刻要面对彼此,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即便他情愿将自身囚禁在这种煎熬里,一直度过他的下半生……
很是突兀地,从搭起的那只脚的靴子里,宫觞爵拔出一把匕首,他的眼神告诉她,不要感到害怕,因为他不会拿它来伤害她,事实证明,他眼神传达的信息是正确的,因为他的确不是想要伤害她,他是想拿这把匕首伤害她自己。像是一个根本毫无痛觉的人,用一种死鱼一样的眼神,他无惧生死地盯着她,然后匕首一刀又一刀地,从自己的手臂上划下去……
他就是这么的心理阴暗,得不到对方的心,就用这样的方式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