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萧翰被万浮莲的眼神给盯的有点慌张,直说:“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萧翰和华荣月猛地转头,突然看见华荣月站在门口,稍微斜靠着门,正看着他们俩。
    他们俩都不知道华荣月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的事!你听他瞎胡说。”万浮莲马上走了过来,把萧翰直接扔在了身后,头也不回的就跟华荣月有说有笑的进屋了。
    萧翰在后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万浮莲根本就没理他,他一个人在后面,总觉得有点失落,还有点可怜。
    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在这条路上走,整条街就他一个人,他恐怕从小到大都没几次被人这么直接晾在一边过,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进屋。
    萧翰自己一个人站在百草堂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有一双鞋。
    他心中猛地一惊,甚至退后了一步。
    刚才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的。
    “萧师弟。”刚才进屋的华荣月居然又回来了,正低声问他,“我不像个好人吗?”
    萧翰警惕的盯着华荣月。
    华荣月本以为以他的脾气,怎么说也得跟她吵上一架,说不准还会跟她上演全武行。
    但是这次他甚至都没有回答,直接绕过华荣月跑进了屋内,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她有所忌惮。
    萧翰同志不甘寂寞,虽然到底还是不敢真的和华荣月动手,但是他还是有招的,他全程的眼睛一直都在恶狠狠的瞪着华荣月。
    萧翰走后,华荣月低头在门口站了半晌,忽然一声轻笑。
    “这人情商不怎么样,第六感倒是不错啊……”
    第8章 红痣
    这几天齐大夫白天经常不在百草堂里,华荣月听说他现在有点忙,每天都要去衙门那里给几个犯人治病,齐大夫的医术很好,在这个小镇上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而且还和颜盛是旧相识,所以衙门给犯人治病都喜欢叫他过去。
    江南治安不好,衙门里的犯人就变多了,其中又有不少江湖人,缺胳膊断腿的都有。
    最近齐大夫一直都在劝说让华荣月加入六扇门看看,他真心觉得六扇门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工作。一个月二两银子就不用多说了,里面的福利也很好,加入了六扇门,会有很多特殊待遇,更别说加入了六扇门之后,地位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齐大夫说六扇门和百草堂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华荣月对此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近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加入六扇门在不在她未来几十年的考虑之内?一开始华荣月确实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但是现在齐大夫接连说了几天后,她自己也有点茫然了。
    六扇门好像确实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毕竟现在她已经成功的从天易楼中逃了出来,也应该学着去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世界里永远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不为自己未来的几十年考虑,好像确实也说不过去。
    她穿越之前难道想象过自己会在一个乡镇卫生所当一个实习护士吗?好像没有过,她从小到大都好好学习,好好工作。但是现在已经重新穿越了一次,为什么这一次她就选择当了这个实习护士呢?
    不就是因为华荣月心里渡不过去的那个坎吗。
    江湖不好混,就算是跟江湖稍微搭一点边的六扇门也不会好混啊。如果这辈子都不跟这些事情搭边,她是不是就能安安稳稳的躲过去呢?
    华荣月本来自己就有点闹心,天天被齐大夫这么唠叨,就更闹心了。
    可巧,万浮莲自打知道华荣月以前确实闯荡过江湖,而不是瞎掰的以后,她就经常缠着华荣月讲一些江湖上面的故事,华荣月被她问的苦笑连连。一是有些事她确实知道,但是知道了也不能说,二是她只要跟万浮莲多说几句话,身后瞬间就会多出来一个背后灵,她总是被萧翰盯的毛骨悚然。
    一边是唠叨的齐大夫和万浮莲,一边是背后灵的萧翰,所以这几天只要有机会华荣月都不会留在百草堂里,总是找机会出去逛逛。
    “吴明这几天听说身体又不是很好啊,我给他配了几副药,你有时间能给他拿过去吗?”齐大夫说。
    “行行,我去送。”华荣月瞬间把之前她说这辈子都不去吴明那里的誓言给忘得一干二净,匆匆拿了把伞,接过药就出门了。
    出来的华荣月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真的是不容易啊。
    十八亭里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弯弯绕绕,华荣月踩在湿润的地面上,刚刚下了一场雨,让空气里难闻的气味小了很多。天空微微有些阴,即使是白天,光线也有些不够,可能是这样接近于黑夜的白天给了十八亭的居民们一种错觉,他们今天比上次来时要活跃很多。
    华荣月走了一段路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她听见自己身后那些隐隐约约的声音,心里瞬间就有点后悔了,出来的太急,忘了跟齐大夫要那盏小灯笼。于是华荣月稍微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跑着朝吴明画师的店面赶去。
    进了那条巷子口后,身后确实就没有什么人来了,这让华荣月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去敲了敲吴明画师的门。
    吴明看见门口的人是华荣月后,有些微微的惊讶。
    华荣月倒是也没耽误,直接把一大包子药交给了吴明画师,说:“我今天来是为了送药的。”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吴明一边问一边一瘸一拐的让华荣月进了门,“正好今天你来了。上次我说要送你一张画,已经画完了,一会你直接拿走就好。”
    华荣月跟着他进了屋子,屋中的摆设俨然更乱了些,华荣月嗅到空气中那股甜丝丝的味道,看见桌子上面有着一个大杯子,里面装了很多红色的“颜料”。
    这个东西……依稀就是华荣月印象中易玲珑曾经用过拿来遮掩瞳孔颜色的东西。是一种药。这药里面的成分十分令人怀疑,不过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能够遮掩住因为走火入魔而变得血红的瞳孔颜色。但是这种药不是拿来吃的。
    将药碾碎了后,用针尖挑起来,离靠近火源的地方微微烤一下,然后顺着眼睛下面的穴道轻轻的刺进去。
    华荣月在易玲珑的记忆里看见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那针离她的眼睛很近,好像下一刻就要刺中她的眼球,让她每次看见这样的情景都胆战心惊的。
    这种药用的时候很折磨人,而且一旦用了之后,就要不停的用,否则眼睛的颜色会再次变成红色。
    所以一般用了这种药的人都有个非常显眼的特色——他们的眼角下或者眉心处,都会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就像泪痣或者是眉心痣,但是内行人看一眼,基本上都能猜出来那是怎么回事。
    易玲珑的眉心处有一颗小痣,红色的,不过平时她出门一次都会擦上个半斤粉,基本上看不出来她的那颗痣,虽然对于她这种情况来说,有没有那颗痣大家对于她的情况也都心知肚明了。
    华荣月曾经怀疑过面前这个总是神神叨叨的画师所说的“荼蘼花红”是不是就是易玲珑眼睛的颜色,考虑到对方职业的特殊性,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果不其然,他在华荣月进屋了以后送给她一张画像,华荣月一看,瞬间就无语了。
    确实是画的她这么个人,只不过眼睛是红的。
    ……这画师是真的不怕挨揍啊。
    华荣月看着对面那个人像是没睡醒的懒洋洋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还是不故意的,或者是又一个情商过低的货。
    “这副画我画了很长时间,后来才调出来眼睛的颜色。”吴明看着画感慨道,“真的是非常惊艳的颜色啊,画出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美,虽然和您现在的气质不太一样。”
    这算是夸奖还算是诅咒?对于江湖人来说谁都不希望别人送给自己一张这样子的画吧。
    话说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职业病吗。
    华荣月看着画上的人,听见了吴明的话后心情其实有点复杂。画中的人五官和她一模一样,但是却不像她,而像是刚刚走火入魔的易玲珑。
    一开始易玲珑的打扮还没朝着猎奇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就是这个样子,端庄的五官配上那双鲜红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的清秀大气,却又带着一丝神秘的艳丽。
    这恰恰就是华荣月喜欢的那种长相,那丝清秀中的艳丽就像是一根羽毛一样,恰好能搔到人的心尖上,不多但是恰到好处。就像易玲珑这个人的长相一样,明明比较偏向清秀,却又会无意间让人心颤。
    但神奇的是易玲珑的长相并不显得女性化,她还是那种很英气的长相。
    虽然穿上女子衣服的时候是个很好看的美女,但是当她换上男人的衣服时,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破她女人的身份。
    无论易玲珑这张脸长得有多么的精致清秀,又无论她的那双眼睛究竟有多么的艳丽,所有人对于她伪装后的第一印象依旧还是——这是个特别好看的男人。
    华荣月觉得这种长相真的大部分归功于易玲珑那张脸上搭配的非常完美的五官,雌雄莫辩的美其实是需要一种天赋的。
    日常中华荣月比较走严谨洁癖挂,几乎就找不到那种艳丽,但是在这张画上,那种艳丽感全都被那双红眼睛给激出来了,所以特别显眼。
    所以易玲珑如果后面不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她原来是长这样吗?
    华荣月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
    确实是很好看,但是一旦穿上男人的衣服,就是个男人的长相,大概易玲珑对这个长相是真的不满意吧。
    ——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喜欢她这个模样,可是那个处境下的她也没办法轻易脱下男人的“衣服”。
    硬要说起来……这种喜欢里面的深层次含义跟长相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华荣月觉得这样的长相其实就已经足够美了,但是易玲珑却不这样认为。
    她宁愿涂上厚厚的脂粉来遮盖住自己原本就挺洁白的皮肤,来杀死自己眉眼中的那股自然又惊艳的中性美。
    她也宁愿穿上各种各样花哨的衣服,来换取那一部分在她心目中非常重要的“女人味”。
    或许她这么执着,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跟她曾经说了什么吧。
    华荣月在这里待了一会后就准备走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送送药。
    但是这一次华荣月想要起身离开时却发现她没有拿小灯笼,可巧的是齐大夫也找不到第二个灯笼给她。
    华荣月也意识到了这点,她看着吴明画师在屋子里一脸茫然的思索着,心中有点看热闹的意思,想看看他要怎么办。
    “哎,我想到了。”吴明画师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话,他从旁边拿过一支干净的画笔来,小心的蘸了一点旁边红色“颜料”桶,然后突然凑到了华荣月的眼前,轻轻的在她的眼角下点了一颗“红痣”。
    “吴画师,你要干嘛?”华荣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才她没反应过来吴明在干嘛,还以为他要给画再填上一两笔,结果就不防备的被点了,吴明摆了摆手,像是每个沉迷于艺术,所以做事情稍微有些想一出是一出的画师一样,对着华荣月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走吧,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点。”
    华荣月就顶着这么一个带着小红痣的脸出了门,她有点懵懵的,心说给她点这么个痣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有点害怕被熟人看见自己的这张脸上带着红痣,所以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系在了脸上,又把伞打了起来。
    华荣月本来想把这红痣给擦掉的,但是这颜料很牢固,颜色不容易消失,不然经常用它的人脸上也不会出现那种红痣了。不过很快华荣月就明白了为什么吴画师要给她画那颗痣。
    路上她和一个人擦肩而过,那人瞥了一眼伞下的华荣月,眼角下带着和华荣月相同的痣,然后十分淡然的和华荣月擦肩而过,并没有对华荣月出现什么敌意或者是欲望。
    华荣月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把自己误认成了“同类”。
    这个巷子里,同类之间不会相残。
    “外面下雨了,荣月怎么还没回来啊?”齐大夫看着外面飘着雨丝的天空,有点担心的说道。百草堂中突然走进了一个人,出去买东西的万浮莲匆匆拍了拍自己头上的小雨珠,对齐大夫道,“齐大夫,不用担心了!我路上碰见颜大人了,他说一会顺路去十八亭,到时候把华荣月带回来。”
    此时的华荣月还一无所知的撑着伞,在小巷中行走着。
    第9章 红指甲
    走在小巷中的华荣月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在这两个月间几乎快要消失了的感觉。
    那种漫步在天易楼中才会感觉到的一丝阴暗与危险感。
    从遇见那个跟她擦肩而过的人开始,她就又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偏僻又肮脏的小巷,几乎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寂静,以及天空中低垂的乌云,每一处都带着似曾相识的味道。
    华荣月好久都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走在小巷中心脏控制不住的怦怦跳,但是心情却又分外的平静。
    路上时不时会遇上其他的人,有的人和她一样脸上带着红痣,有的人也把油纸伞压的低低的。华荣月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巷,让华荣月几乎快要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易玲珑上辈子最后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易玲珑古怪又孤僻,几乎众叛亲离。她时常一个人孤身行走在这样的小巷中,沉默又寡言。华荣月把那些记忆翻了个遍,在易玲珑最后的那些记忆中,到处都是一种压抑又黑暗的颜色,即使她总是穿着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
    穷途末路,那个时候的她自己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下场了,与其说那个时候她是在努力的和正派侠士们对抗,倒不如说她心中其实也藏着点自毁的情绪。
    华荣月说不太准易玲珑的心情究竟如何,她确实是可以随意回放易玲珑的所有记忆,但是并不能听见易玲珑在想些什么。
    从巷子中慢慢的往出走时,她的耳朵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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