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倏说话的时候,郑妈妈一直在背后轻声提醒她:“站规矩!站规矩……”
她笑了一声,只好道:“王府里规矩不多,但有几点你们务必要好生记着。”
二人齐齐点头,连声道:“是是,王妃说便是。”
“你们都是通房,说白了是女使婆子里最高级的,你们得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素日里说话做事不可逾矩,我叫你们自家用惯了的服侍着你们已经是破例了,若你们觉得自己有本事做姨娘了、摆起了架子来了,莫怪我做事狠决。”史清倏款款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来,但总叫人心下多几分忌惮,好似有什么重重压着似的威严。
几个人回想起了宁王府家中的那群妾室与通房来,方一分娩便母子离散,若是行事越过了宁王妃分毫便不敢保自己孩儿的性命,不仅渗出了一滴汗水来。
良久之后史清倏这才意识到,原来最高段位的宅斗不只是叫人生不出孩子、获不得荣宠,而是将他们的骨肉变成威胁她们一辈子小心谨慎的筹码。想那宁王妃年纪轻轻嫁给了宁王,骨子里刻着尊贵的傲气,却是一朝共赴黄沙,少女最美的豆蔻年华都随着风沙吹散,至最终剩下的便只有狠决。
当然了,这一切的背后都得有个能够坐镇的娘家才行。
史清倏顿了顿,又说:“王爷最厌恶搔首弄姿、搅扰宁静之人,你们日后在自己的清水居我不管,可是在外面不准吵闹,不准大声唱词,不准进去王爷与我的书房——”
两位姑娘一愣,自只听过男人有书房的,小王爷竟然还给燕王妃也特地置办了一处,怪不得京里谁都说这一对璧人恩爱有加。同时眼底也有了些暗淡,怪不得史清倏如此的宽厚,也不将她们打死了做下人看待,原来是有底气的呀。
史清倏又捡着几点重要的说与她们听了,剩下的都叫郑妈妈同她们道了一边细致的内容,什么月例、餐饮、家里面管事儿的婆子都有什么人,说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史清倏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便甩手匆匆叫她们回去歇着。待人走了后她去屏风后面一看,曜儿早就倒在了裘嬷嬷的怀里呼呼大睡,史清倏又气又笑,叫人将他抱下去安睡了。
沈夙这段日子有些忙,是因为月前那位老王爷安王薨逝,因他是先皇长兄,先前一直在军中任职,对沈谧也很是不错,丧礼办的十分风光,一个来月才彻底做完。但他手中握着些许兵权,如今薨逝了,很多事情都必须要重新安排,沈夙这才长长忙很长时间。
原本说好的秀女也不选了,虽王爷薨逝国丧不严,但不管是皇室众人还是京中名贵,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悲痛,这个时候偏燕王府收了通房,史清倏都觉得不妥了,好在通房是此事发生之前说定了的,只要沈夙不做过分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回到了清水居,痴梦便嚷叫着说自己腿疼,那马妈妈心疼得不住,蹲下来给姑娘捶着腿,一面念叨着:“说什么规矩不多,尽叫我们姑娘站了一个多时辰!我看这位王妃就是个笑面虎!”
听着心烦,巧翠长叹了一口气,叫牛妈妈过去关上了门。
“姑娘累了吧?”牛妈妈过来,给她端了一碗热汤,“燕王妃倒是个有心的,咱们人还没回来,热乎的汤菜倒是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姑娘快去吃些罢。”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一桌子饭食,巧翠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也不再客气,吃了几口过后听着隔壁还在抱怨,无奈道:“同这样一尊大佛住在一处,怕日后都不得好生歇息了。”
“哼,燕王妃也忒亏待姑娘了!先前哪怕是在广陵都尚且有一处自己的院子呢!”牛妈妈气呼呼地摔了下手里的被子。
“妈妈快莫要说了,广陵可是不比京城的规矩多,祸从口出,切莫叫人从言语上拿了把柄才是,”巧翠忙伸出手去制止了牛妈妈的话,牛妈妈连连点过头,她这才又安心地吃了几口饭,“我们来,本就是做通房的,说白了便是丫鬟,燕王妃能特地地收拾出一处院子来叫我们住下……心性也是了不得了。”
牛妈妈听了面露愠色,狠狠地咂了口唾沫:“我呸!这清水居偏僻的鸟不拉屎,她不过是怕姑娘你抢了王爷的荣宠罢了!姑娘也该争些气,便是做姨娘抵不过正妃,但也多少有些说话的地方,不叫咱们老家的人看不起了!”
“妈妈糊涂,隐月居的那位面似桃李、身段过人,坐下来便是满屋的衣香鬓影都失了颜色,我与痴梦都姿色平平……还不敌她身旁的那位露薇姑娘,王妃何意惧怕我们?”
那牛妈妈不在说话,愤愤地饮了一杯茶。
吃过晚膳后巧翠本是要出去透透气,却是一出门便见着了身着一身华服的痴梦,问她要去做什么也不肯说,只支开了史清倏派来服侍的女使便跑了出去。巧翠耸了耸肩,不说,她也能猜到。
隐月居。
沈夙一回来便环抱住了史清倏,任凭一旁的小人儿如何抗议都是不肯放手,“呼,今天这么一日的时间可真是扎扎实实的,累得我腰酸背痛。”
史清倏一脸嫌弃地推开了沈夙,道:“曜儿,快去给你爹爹好生捶捶背!”
“好嘞!”曜儿扯出一抹坏笑,用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拼尽全力捶打着沈夙的脊背,只可惜力道太小,连按摩的力道都称不上,更别提是他奔着要打爹爹的想法去了。
看着曜儿力不从心,史清倏无奈地将他拎起来放到了一旁去,“好了,好生吃饭!”
几人坐在一处还没吃上几口,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王爷,王妃……清水居的痴梦姑娘来了,说是要侍奉王爷王妃用完膳。”
沈夙对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莫名地看向史清倏去,史清倏则面不改色地往口中塞了一块去骨的鸡翅,对沈夙挑了挑眉头,道:“你的通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