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已经许久不敢动,一颗心在胸脯里头跳的就像大杆子使劲撞城门似的,不但不均匀,而且一次赛过一次的紧张,瘦弱的身子重重发颤。
外头的人听见里面说的这样深入,不禁也探着头往里面看着情况究竟如何。
此时除了史清倏与杨氏本人外,怕是几个女使皆是一头雾水——杨氏和巧翠到底是从何处钻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史清倏面色冷得叫人寒到心底儿里头,挥手示意小莲将册子拿开,好直直地看看杨氏的表现,她的目光异常清冽,缓缓开口道:“你原是杨家的妾室,生了女儿巧翠却不得老爷欢喜,便做起了偷鸡摸狗的腌臜事情来,偏让老爷亲自捉了个正着,这才叫大棒子赶了出来。你与巧翠皆并未流放,那我便要询问一二了,当年你们二人是一道被赶出来的,那巧翠入府这半年多的时候你是在何处?真叫人打卖做了贱奴不成?”
便是做了贱奴,母女二人一直在一起,便是人伢子也通个人情,短短不会有心将二人分开发卖到天南地北去。除非这杨氏压根儿没与巧翠分开过,那半年,一直被宁王府的人养着,就是为了找个时机塞到燕王府里头来!
这下,便是在门口扒着偷听的两个人也恍然大悟——感情杨氏母女才是有故事的呀!这水藏得也太深了。
杨氏不语,史清倏冷笑道:“亏了你惯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料了你是宁王府派来的人,燕王府出了乱子断断会奔走着打听细节消息,这才叫小莲趁这个时候直接围了你们的院儿去搜查,院子都围了,哪怕还没搜到你的屋子,你再赶回去又有什么用处呢?”
“王妃……”杨氏开口,嗓音已经有些沙哑,“王妃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倒也不至于‘料事如神’,”史清倏捧着茶盏请呷了一口淡茶,不紧不慢的放到了一旁去,这才淡然道,“我便料不出宁王下的这一盘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今我燕王府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该是拜宁王府的所赐罢?”
杨氏仍旧垂头默不作声。
史清倏呼了口气,哪怕是真的有什么干系,杨氏也不过是宁王府的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到底为了什么、走了什么棋,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得清楚呢?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让我进去!”
“王妃在里头审事,你岂可随意乱闯!”
“王妃!让奴婢进去,奴婢真的有话要说啊!”
史清倏听出了那外头被拦下来的是巧翠,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希望的杨氏,还是挥了手,“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身穿素色衣裳的巧翠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接扑到杨氏的身旁‘噗通’一跪,面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
吸了口气,只听得巧翠哭喊道:“求王妃赎罪!奴婢与母亲虽然是隐瞒身世入燕王府,却绝无别的意思……当年奴婢见着走投无路,刚好宁王殿下出手相助,宁王殿下虽知晓身世故意隐瞒,却也是怕……怕王妃会嫌弃奴婢这一个庶出的,更何况生母还是犯了《女戒》之人……奴婢不敢将实情告知王妃,只是怕王妃驱赶奴婢,奴婢、奴婢就活不下去了呀!”
哭的,倒是声声都入了心坎儿里头。史清倏黛眉微蹙,这巧翠,的确乖巧知趣,但未免平日里头做事儿少了些主见和魄力,跟着那痴梦一处给自己添了不少的堵。
“还求王妃念在奴婢小一年来精心侍奉、从不哗众争宠的份儿上,莫要将奴婢和母亲赶出去……”巧翠将头深深埋在双臂里面,垂泪哀痛道,“但母亲却是此等行径乃不可饶恕的罪责,奴婢也是因此才收了这么多的苦……”
说着,杨氏渐渐抬头,面上的表情渐渐转为不可置信。
巧翠似乎也是铁了心的,将头一闷,更不去看身旁杨氏的脸色,坚定道:“还请王妃不要留情、从重发落,打板子关禁闭……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奴婢今生来世都会当牛做马,偿还王妃留命之天大的恩情!”
三个下人在一旁看得揪心,谁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宁王府派过来的人,可说到底,手脚不干净再如何严重也是驱赶出府而已,只将一个杨氏推出去,实在是不能大快人心。
史清倏沉默了片刻,叹息道:“燕王府从不留着有问题的人,杨氏偷盗成性,我若一味的包庇原谅,还如何叫王府里面的人都乖乖听话?”
闻言,杨氏只觉得心下绝望。
“不过……”史清倏最终还是心软了,“我看在你的份儿上,不将她卖出去,但杨氏是一定要卷铺盖离开王府的,你如若真的舍不下这段母女深情,自己要养着我自不会插手。”
巧翠脸上微滞了下,待反应过来后这才猛地重重磕了一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奴婢当牛做马无以为报,来生定要去阎罗王面前许愿投胎到王妃的身旁伺候着!”
这样的话史清倏从小到大听了太多,她不太清楚这样的发愿立誓究竟是对她们而言代表了什么,总之自己听起来心中却是毫无波动。今日一大早就这要劳费心神,史清倏已经觉得心中焦躁至极了,也不想再听这些个场面话,蹙着眉头挥了挥手。
小莲露薇与薛应反映其快,当即挥手将二人给带了出去。
露薇与小莲和几个小厮略略吩咐了两句后,便叫他们将人给带走了,这才回过头来对史清倏福身道:“王妃,后头的事儿我们下人们来处理吧,今儿您累坏了,赶紧好生歇歇,至于别的事儿……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也不迟。”
“嗯……”史清倏软弱无力的瘫倒在了贵妃榻上,动作间颇有几分少女时候的懒散和娇气,见状,露薇才心下松了些,伸手帮史清倏褪了裹着难受的鞋袜,又拿了薄毯子帮她细细盖上,这才轻轻笑了一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