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这时候,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小声劝道:“良媛先歇息吧,殿下今夜怕是要很晚才回来。”
    “不用,”叶葶摇头拒绝,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宫女回道:“丑时了。”
    叶葶微微蹙眉,有点像抱怨似的,嘀咕了一句,“那么晚。要把我们殿下熬到天亮吗?”
    小宫女没听清,便凑上去问,“良媛说什么?”
    叶葶叹道:“没什么。”
    小宫女劝了也劝不动,她见叶葶坐在长椅上喝茶醒神,是不打算回榻上歇息了,她就转身去取了一件披风过来。
    叶葶这一等,就等了快两个时辰。一开始她等得心焦,担心会有什么事,但后来她又想了想,宣帝人前如此偏爱太子,总不能突然重罚一身病气的太子,她的心便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叶葶把一壶茶都喝完了,没见人回来,就又自己动手煮了一壶。
    本来茶能醒神,叶葶想着自己这么等,肯定是能清醒地等人回来的。但她不知道这屋子里点了安神香,结果她煮着茶,人就越来越困。
    叶葶一下一下点着头,她的手快撑不住,头要往下砸的时候,被人拉住了。
    她惊了下,杯盏里的茶洒了一桌,睡意瞬间就散了大半,一抬头,她就看到了立在灯下的萧知珩。
    雪夜风冷,他身上带着一抹在外归来时未曾褪去的寒气。
    萧知珩将倒下的茶杯扶起,把案几撤开,缓声道,“不是让你先睡,在这里做什么?”
    叶葶面上还有点惺忪,呐呐地回道:“等殿下回来。”
    萧知珩就轻轻地笑了,道:“等什么,孤还能跑了?”
    叶葶被拉起身。
    她被他拉着走,握着他冰凉的手,她声音小小地嘟囔道:“那说不定啊。”
    萧知珩偏头,“什么?”
    叶葶立刻道:“什么都没有。”
    萧知珩淡淡道:“孤听见了。”
    叶葶哑然。
    萧知珩似乎隐隐有些来劲了,笑着问道:“真的在担心孤跑了?”
    叶葶有点撑不住,随口扯了一个理由,道:“没有。殿下今夜喝了好些酒,我担心殿下不舒服……”
    说着,她一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那些乱扯的借口就说不下去了。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沉默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最后是心事满溢的叶葶没忍住,终于还是开口问了最关心的事情,道:“陛下与殿下谈到深夜,还是想要给殿下赐婚吗?”
    萧知珩:“嗯。”
    叶葶一愣,但她还没说话,萧知珩就语气淡淡地补了一句,道:“没谈好,陛下气着了,便将孤赶回来了。”
    “没谈好?”
    “孤抵死不从,谈什么?”
    第62章 我痴心妄想 我摊牌,败给你了殿下……
    他一开始就是抱着把事情搞砸的念头去的, 那肯定是不可能谈妥。
    萧知珩看叶葶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说道:“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那可就太多了。
    叶葶什么话都没说,但萧知珩似乎已经是看出来了。他眼睛弯弯, 眸底若有微光, 每次他这样温柔地看人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做什么都会被他纵容的感觉。
    叶葶从前觉得悚然。
    但现在她可能是因为心境不一样了, 看同一个人, 看同一件事,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比如现在,她看着他,非但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是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这真的是……
    叶葶暗自呼吸了一口空气, 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顺从本心地回答了他的话,“我担心殿下要去做您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殿下不舒服, 不开心, 我也担心。”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她希望他好,什么都好。
    这是真心话。
    以前她说这种奉承的好话多多少少有表演造作的成分, 但现在她是发自内心, 完完全全是真心的。
    萧知珩听她说完,静默了片刻。
    他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 心里那一股死寂无声的情绪再次被翻了上来,沉重又阴暗,让他有种想做点什么冲动。
    萧知珩还是动了。
    他伸手把叶葶身上沾了茶水的披风拿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瞎操心。别什么都跟林德那老东西学。”
    叶葶身上一轻,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走向里阁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太子殿下是有点高兴了,但不想让人看出来。
    叶葶抿着笑,就跟着走进去了。
    …
    长乐宫是夜深人静了下来,但宫里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平静了。
    宣帝召太子夜谈并没有避讳着其他人,所以关注此事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三皇子在府里,也是一夜未睡。
    见手下回来了,他便直接问道:“打听到父皇跟太子说了什么吗?”
    手下艰难回道:“属下无能。陛下跟太子在清心殿说话,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属下等也无法得知。”
    “一句话都没有打听到?”
    “是。”
    “废物!”三皇子十分暴躁,气道:“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本王花那么多钱养你们这群人有何用?总是这样,就是因为这样,办什么事都不顺利,所以本王才会一直动不了太子,一直被他踩在脚底下!”
    那个手下无法反驳,只能低着头,忍受着主子的痛骂。
    “东宫式微,从前的太子什么都不是。可现在他这个病秧子忽然好转了,被父皇看重,拉拢势力,马上就要重新入朝了,以后还有本王的立足之地吗?”三皇子越说越气怒,挥手扫落了桌上的东西。
    吓得屋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而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处的人慢慢地走了出来,躬身宽慰道:“殿下息怒。陛下旨意还没下,太子在朝中人脉寥寥无几,不比四皇子,也不如殿下,您不必着急。”
    说话这人是三皇子最近得力的幕僚,因为本事过人,替主子连办成了好几件差事,这才得到重用。此人年岁不高,身形却已经佝偻去老叟,此时近身跟着主子,倒更像是一个奴仆随从。
    三皇子面色阴沉,冷笑道:“呵,你不用拿这种没用的话来安慰本王。等太子拉拢上更多的人,一切就变了。本王什么都不是。”
    幕僚:“殿下言重,您背后支持的人不少,现在的太子是不及您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萧知炎心里也清楚,如今站在他背后的人依旧不少,他跟萧知珂明里暗里斗了那么多年,苦心经营这一切,自然还能撑一些时候。
    但他如今毁了一条腿,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这就相当于他手里的一切毁了大半,谁会一如既往地去支持一个不良于行的皇子?
    他已经快到绝境了,若是太子在这个时候出头,那他还有什么机会?
    这个道理他懂,别人也会懂。
    三皇子眼里有恨,看向那个幕僚,声音有点神经质地说道:“都说他活不久,活不久,为什么现在又好起来了?上次你说的那个老马夫有用,怎么不直接把太子毒死?一了百了。”
    幕僚垂着眼,躬着身,平静地说道:“殿下息怒。当时意外太多,实在是不好掌控。”
    三皇子咬牙,道:“意外,又是意外。萧知珩每一次都那么命大。”
    那幕僚默了。
    随后他便惋惜地叹道:“唉,殿下智勇双全,本是一代武帝之相,可惜天不遂人意,总是差一些运气。”
    话说三分,蛇打七寸,这话无疑是戳痛了三皇子心中最痛之处。如今所有人都好好的,唯有他,雄鹰折翅,虎落平阳。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无法平静,心头恨得想杀人。
    幕僚看神情阴暗的三皇子,便低声道:“殿下如今身在困境,已无后路。要么困死其中,浑噩度日,要么就是放手一搏,挣出一条生路。”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听懂这话的意思,眼神似乎有些犹豫。
    那幕僚便将声音压得更低,道:“陛下已经老了,今日不知明日事,四皇子强势,东宫复起,殿下如今寸步难行,可要多为自己考虑啊。”
    “如今的太子不足为惧,殿下一旦事成,什么人不能处决?要谁生要谁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三皇子没说话。
    然而此时他眼底暗藏的野心已经如火那般熊熊烧起,再说话时,他的声音微微发紧,道:“你说得对,本王再退就什么都没有了,绝不能就此作罢。”
    “北漠人摇摆不定,可作暗刀,殿下不如趁此机会收为己用。”
    “可北漠公主看中的是太子,要是使臣已经向父皇提了要求……”
    幕僚出言打断,缓声道:“可太子无心,此事就不那么好办了。既如此,殿下不就可以顺水推舟,把这事搅了吗?”
    三皇子想了想,冷笑道:“对。不论如何,都不能白白便宜了太子。”
    …
    然后此时不能占便宜的太子殿下,正在榻上睡得正好,大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漠无谓,像是什么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叶葶本来是担心的,但看他这个样子,又觉得自己可能是瞎操心了。宣帝还没下旨,眼下什么事都没有。
    她这么想着,心里绷着的弦就一点点地松了下来。
    长乐宫的陈设如旧,这里是太子小时候住的寝殿,平时除了洒扫擦地的宫女太监,几乎是无人踏足,太子念旧,不轻易换人,所以现在长乐宫的一切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
    第一次来的时候,叶葶就说过,这宫里的床榻比太子府的至少要小一半。所以她现在躺上去,想隔开一点矜持的距离都有点难。
    不过她矜持也就是那么一下而已,其实压根也没多想往墙上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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