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林海峰眼尾溢满了笑意,“好,我今天拟个计划表出来。”
    一直乖乖在旁旁听的鹿崽,见家人明天就决定养鸭子,扑闪着大眼睛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鸭鸭呀?”
    “当然是卖鸭蛋赚钱给我们鹿崽买好吃的,”林老娘喜笑颜开的抱起她,rua了一口,“还有给我们鹿崽买好看的布做衣裳,到时咱们去沪地买!”
    鹿崽更不解的眨了眨眼,“可是只有钱钱没有票票并不能买到东西呀~”
    她给爸爸买过生日手表,所以她知道钱钱一点都不重要,各种票才是最重要的,没有票票什么重要的东西都买不到,甚至花不出去。
    因此她不能理解家人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鸭鸭赚钱。
    鹿崽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我们现在赚了很多钱钱,可是花不出去也没用哒,而且,二蛋爸爸说过货币会膨胀,以前1分钱就可以买盒火柴,但现在却要两分,所以也许现在的很多钱钱,放很久后就不值钱了啦!”
    她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心底火热的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林老娘和林四一脸的:对啊,挣了钱又花不出去,他们挣钱干嘛?而且钱也确实会贬值,说不定真像鹿崽说的那样,钱放着放着就不值钱了,要是他们现在卖三个蛋蛋换来的2毛钱,在几年后连个鸭蛋壳都买不到,那他们可真的要哭死了。
    而林海峰,在听完女儿的话后,就陷入了恍惚,直至哄女儿睡着,眼底才恢复清明。
    他坐在女儿的床边,静静的注视着女儿甜美的睡颜,想了很多很多。
    女儿在一天天的长大,明年她也该入学了,可县里的教育资源并不雄厚,若效仿孟母,搬到别的城市求学,这一切所需的钱呢?
    除开教育,别的方方面面也都需要钱。
    都说女儿要富养,可他现在用什么来富养女儿?就凭地里的那点工分和补助?
    思及此,林海峰面色沉了下来。
    许久许久后。
    他抬首直视着前方,眼底流淌着坚定的光。
    ——他要赚钱,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既然钱没票券重要,那就废除票券!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不要不要去做头皮刮痧,信我。
    千万千万不要让别人拿铁勺子在你头皮上刮,隔着毛巾也不行!信我!
    哪怕它只要28块钱!
    ——————以上来自于一个疼的一天只睡了两个小时,码一会字哭两声的猫奴劝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缘 40瓶;南安木子 25瓶;你的帆帆 20瓶;穆穆 12瓶;ttxx060715、海盗、yyp、沧洱、满天星 10瓶;噗呲、(〃▽〃) 9瓶;玉槿歌 8瓶;鬼灯 2瓶;补丁、金鹿琦 1瓶;
    第60章
    林海峰愈想, 愈发觉得废除票券,把【rmb】变成主流通货币, 是极其有必要的。
    这个“有必要”并不单单是针对他,还囊括了万万千千最缺票的农民们。
    特别是工业券,大家更是一年到头看不到一张,因此别说购买手电筒暖水壶等物,就连日常的洗漱用品都买不了。
    故而现在队员们还在用古老的方式洗漱,刷牙用的是咬瘪的树枝沾盐;洗头用草木灰以及桑树叶,至于洗澡, 则是靠人类的最终兵器——手, 手搓。
    林海峰想到队里老人们谈起热水壶的神情, 唇部紧抿成一条线, 揉了揉因垂首太久而僵酸的颈椎,再次把心神投入到关于取消票券的策划草案上。
    若想让禹祈安同意自己废除票券, 划分出一条只用钱就可购买的商品贸易街, 他必须得拿出一份能打动禹祈安的策划方案来。
    说是这样说,但无论怎么写,他始终都觉得有些地方不如意。
    随着手表嘀嗒的秒针一圈又一圈的转过,他脚下的地面上聚了一堆纸团。
    来喊爸爸吃午饭的鹿崽, 小脚刚跨过门槛, 便被纸团小山惊到,待再看到眉心紧蹙成“川”字, 神情焦躁的爸爸,登时忘记了吃饭的事, 迈着小短腿跑到他椅边,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仰着小脸问:“二蛋爸爸, 你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吗?”
    林海峰过了两秒才回神,侧首与女儿对视,见女儿清澈的大眼里盛满了关心,心底发软,眉眼不自觉浮上笑意。
    他轻柔的摩挲着女儿的小卷毛,习惯性的想说没什么,只是“没什么”三个字到达唇边时,脑内灵光一闪。
    问这话的是女儿,而女儿思维方式独特,说不定她能找出自己所认识不到的盲点。
    思及此,他抱起女儿放在对面的椅子上,语速极其缓慢的念了一遍草案,念完道:“鹿崽,爸爸列举的这些还不足以让你禹叔叔冒险划分出,一条只用钱就可购物的商业街,可一时间爸爸又想不到哪些地方该完善。”
    鹿崽有个地方没搞懂,眨了眨眼,问:“二蛋爸爸,什么是划分出一条商业街?”
    林海峰柔声解答:“城里现在所有的商店都归公家,所以若是想试行只用钱购物,就得让你禹叔叔在城内单辟出一条街,往街内迁移商店。而之所以要单开一条街,一是为了避免乱套,二是为了让大家直观感受到不用票的便利,继而达到废除票券的目的。”
    “这样啊~”
    鹿崽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爸爸该如何说服你禹叔叔答应敢冒这个险开街,毕竟开街很麻烦,所牵扯的东西也太多了。”
    鹿崽歪着小脑袋陷入深思,过了好大一会后,眨巴着大眼睛,小手虚虚捂住嘴巴,以怕别人听见的声音问:“二蛋爸爸,黑市也是禹叔叔单劈出的一条街吗?”
    林海峰浅笑,“当然不是,黑市是明面上所不能允许的存在,他们平日里躲你禹叔叔都来不及呢,还怎敢让你禹叔叔给他们划分出一条街来?其实所谓的黑市,不过是大家拎着东西在某个地方摆地摊而已,他们……”
    说到这,他眉心重重一跳,脑海里闪过道流光,只是还不待他抓住,流光便带着长长的尾巴消失。
    得到答案的鹿崽,放下捂着嘴巴的小手,声音软软的提议:“二蛋爸爸,既然开街那么麻烦,那我们不开街不迁商店,也学黑市那样,拎着东西去摆地摊不可以吗?”
    林海峰万没想到流光从女儿的嘴里冒了出来,愣了下后,“唰”的低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女儿。
    鹿崽掰着自己的小手指,继续说:“我们也有很多东西可以卖呀,比如金花奶奶家自留地里的花生;秀莲姐姐家的柿子,周爷爷家的萝卜……对了,还有蛋蛋!奶奶说大家现在都存了好多蛋蛋呢!”
    林海峰醍醐灌顶。
    女儿说的对,为什么一定要开辟街道迁移商店呢?由他们组成一个贸易集市不更好?是他先前陷入到此事必须由公家出面的误区了。
    现在想一想,既然想法是由他提出的,那他必须得拿出事实来证明此法可行,来让禹祈安看到,钱币购物所给群众们生活上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所幸他今日问了女儿,不然还不知他这几天要愁掉多少根头发,女儿果然聪慧!
    这么聪慧的女儿,是他林海峰的!
    思及此,他一颗老父心骄傲满满,面上浮现出与硬朗气质明显相悖的傻笑。
    笑完,抱起女儿猛夸了一通,直把一向大方的鹿崽夸的小脸挂上羞涩的绯红才打住。
    ……
    吃过午饭,父女俩再次聚于书房,一面商讨一面写最终版的方案。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林海峰满意的放下钢笔。
    鹿崽心疼的给爸爸揉着变了形的食指,边揉边问:“二蛋爸爸,我们今天要去找三爷爷说集贸的事吗?”
    林海峰觑了眼窗外已暗下来的天色,刚想说明天再去,便听到老队长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啥集贸啊?”
    父女俩同时扭头,看到拄着拐杖站在门槛处,笑吟吟的三爷爷,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鹿崽忙滑下椅子,去扶他,“三爷爷快进来。”
    三爷爷配合的弓低半边身子让她扶,笑容满面的说:“鹿崽真乖,刚听你说要找我说集贸,啥集贸啊?”
    林海峰看了眼扶着人坐下后,又连忙去倒蜂蜜水,忙的像只小蜜蜂的女儿,宠溺的笑了笑,收回目光,直视着三爷爷,道:“叔,想必你也知道了上面提倡农民们搞家庭副业的事。”
    “知道知道!这是好事呢!”三爷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意。
    林海峰:“所以我这有个想法。”
    他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三爷爷震惊的双眼瞪如铜铃,嘴巴大张,听完久久不能回神。
    林海峰知道老队长一时间难以消化,便抱着女儿静静的等着。
    片刻后,三爷爷回神,他像一次认识林海峰般,目光直直的瞪着林海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了几分钟后,神色复杂的问:“海峰你咋会有这种想法?你这是想捅破天啊你知道不?”
    林海峰微笑,“我知道,可我不做不行。”
    三爷爷问:“为啥?”
    林海峰笑容不变,“叔,咱们不能再这么穷下去了。”
    “……海峰,其实穷点没啥,真没啥,反正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穷下来的,能活着我们已经知足了,再说咱们现在也不穷,有吃有穿,偶尔还能吃上俩鸭蛋,比起过去可好了太多,我们已经知足了,所以海峰啊,咱把那些念头打消,老老实实过日子成不?”三爷爷混浊的双眼里溢满了期盼,期盼他能打消那些念头。
    林海峰缓缓摇首,“叔,正因咱们穷了一辈又一辈,所以才不能再穷下去,就算为了孩子们也不能再穷下去了,高考已经连续开了两年,这说明国家以后每年都会开高考,而高考对于咱农家的孩子来说,不亚于鲤鱼跃龙门,跃过既成龙,可叔你放眼看看,这两届高考中,有几个农家的孩子能考中?”
    他顿了下,缓了缓心中的压抑感,继续说:“叔,考不中真的是农家的孩子笨吗?不是,而是经济条件限制了他们,比如小一他们,每日去完夜校还要回来下地,只因一日不下地挣工分,来年的口粮就少一日。再比如队上所有连一本字典都无法拥有的孩子。
    “而城里的孩子,在他们这个年纪,不止有字典、更有各种开阔思维的课外书,有些人家家里更是有钢琴、足球等培养孩子所长的物件,但是叔,我们的孩子有什么?”
    老队长想到自家小孙子,捏着一根不足小指长铅笔头写作业的画面,眼眶泛红,陷入沉默。
    他也想给小孙子买支钢笔,钢笔写出来的字多好看啊,和书上印出来的一样,可他买不起,他都不知道当初他问过钢笔价格后,是怎么走出的商店。
    鹿崽也想到了每次听自己讲小人书,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姐姐们,想到他们听故事时闪闪发亮的双眼,小脸上浮上难过。
    心里想:要是鹿崽也能挣钱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去沪地,买好多好多小人书送给小姐姐们。
    林海峰深呼一口气,直视着老队长郑重道:“叔,我有鹿崽,所以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办下去的,我知道你担心的是政策再变,我会被冠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挨斗,这点你放心,先不说政策已变,不会再有戴帽子的事发生,就算有,此事亦是我一人促成,由我一人来承担后果,决不牵连到你们。”
    “你说什么呐?大广播都说了政策变了,咋可能再变回去?我担心的才不是这个,而是担心禹书记不同意此法,你心里难过,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你说的对,就算为了孩子咱们也得试试!
    三爷爷起身,“你放心,这事不管你咋做,咱们整个大队都跟着你做,都站在你身后,所以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干,行了,时间不早了,今儿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给父女俩反应的时间,拄着拐杖转身往外走,步伐之快的完全不像是腿脚不活的老人家。
    在家的三奶奶,看到他回来的这么快,愣了下,问:“你回来的这么快,是海峰答应做大队长了?”
    大队长三年一换,今年恰巧是三年之期,为此三爷爷便想让林海峰接任,今日去林家也是为了此事。
    三爷爷摆手,“这事就算了,以后你别再提了,也别往外说。”
    三奶奶眼睛一瞪,“为啥?”
    三爷爷掏出烟袋,长长的吸了一口后,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声音沉沉的转述林海峰的计划。
    “啪嗒。”三奶奶手中端着的水杯掉落,重重的砸向地面,杯里的水泼湿了鞋面,而瞪大双眼的她,整个人似灵魂出窍般,手臂保持着端水的动作怔在当场。
    三爷爷那边还在说:“……可谁知道政策哪天又会变回来,挨斗多惨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个大队长我还得继续当下去,这样到时候就算出了啥事,上级只会找到我头上,找不到海峰身上,海峰是咱队里的主心骨,他不能出事,我就不一样了,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
    老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响了很久很久。
    而让林海峰当队长的事,也彻底成了夫妻俩之间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林海峰自然不知,他只知道,三爷爷同意了他开集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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