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带着个鸭舌帽，帽檐儿几乎压到了眉梢，脸上还戴个大口罩，“是我！”
    他把口罩一摘，“你忘了？”
    江一水凝目细看。
    这男人……五官深邃，面目英俊，尤其是那个肤色，在夜色中白的刺眼，正是自己上次在山上救过的那个二毛子：伊万。
    说实话……
    她压根就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到对方。
    不禁纳闷儿的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谨慎的抬眼向夜色里看了看，“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小子……
    胆子真够大的。
    万一被稽查抓到，恐怕得当“特务”处理了，也许命都保不住。
    伊万的声音压得极低，“我特意挑半夜才过来，没人发现我！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忘的，我说过要报答你的！”
    还是个挺讲义气的人。
    他的语速极快，“嗯，在这儿说话不方便，山上不是有一个猎户的小屋吗？我在那儿落脚，你明天来找我！”
    怕江一水怀疑，不答应。
    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飞快的塞进了她手里，“我再说一遍，我是报恩的，是给你送钱来的，喏，我有好些这个，你可以拿出去卖……具体咱们再聊。”
    话一说完，立刻就戴上了口罩，把帽檐也压了压，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
    江一水这才低头一瞧手里的东西。
    艾玛！
    不认识！
    四四方方的，手掌那么大，也叫不上名字，以前没见过。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
    可巧了。
    也不知道向东是在屋里听到了动静，还是就是单纯的想起夜……披着衣服，缓步而出，在院子里一站，身边压着极低，“你干啥呢？不睡觉？”
    江一水从心里往外对他是信任的……既信任他的见识，又信任他的为人。
    紧走了几步，“哎，向东，你帮我看看这是啥？”
    向东低头一瞧，立刻皱了皱眉，“这是高级货。从哪儿弄来的？”
    “那你认识啊，这叫啥？”
    “计算器。”
    “干啥用的？”
    “相当于咱们的算盘儿！算数用的。”
    “能卖多少钱？”
    “十块不止？”向东执着的接着问，“到底从哪儿来的？这可不是国产货。”
    “你别问了。”
    江一水儿没细说。
    一是事情还成呢，不愿意先就张扬出去，二呢，毕竟这“生意”里牵扯到外国人，万一东窗事发，被说成卖国贼和特务……她可不想连累向东，“我回去睡觉了啊。”
    抬腿就进了自己的屋。
    坐在炕沿儿上，就着灯光，摆弄着手里的计算器……加减乘除的一摁，马上就有结果，是比算盘先进多了。
    向东站在院子里，透过她窗口的小布花帘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女孩儿的兴奋劲儿……他半眯着眼睛，心情五味杂陈。
    第2天一早。
    吃过早饭。
    江一水对着镜子梳好了两根光滑的大辫子，随手把日常上山用的匕首，别在了腰间，用衣服盖好了，这才出了门儿，扭头一瞧向东的房间，静悄悄的，里面也没有动静。
    她轻咳了一声，站在厨房里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没有人答话。
    江一水儿也没往心里去。
    兀自出了门。
    一路上还特别小心呢，从出了村就一直往后看，唯恐有人跟踪。
    到了山间的猎户小屋。
    她特意放重了脚步，又咳嗽了一声，推开柴门一看，小屋里压根没人，只有冷锅冷灶，外加一张茅草铺的单人床。
    忽听得窗外有人说话，“我在这儿呢。”
    紧接着。
    伊万由窗口处一跃而入，笑眯眯的拍了拍两只手，“我没敢生火做饭，怕被人发现，天亮之后也不敢在小屋里呆着，一直在对面的树林里等你呢。”
    江一水侧头瞧着他……屋里的光线灰暗，窗口处的阳光照着他的半边脸，半明半暗的，越发显得棱角深邃，“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猜的呗。”伊万大大咧咧的耸了耸肩，“虽然咱们只见过一面，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是一个非常胆大的人！你应该和我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可以为了这个目标，义无反顾的前行。”
    江一水确实胆大。
    面对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二毛子，还能镇静的开玩笑呢，“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都有！”伊万笑了，也没等她多问，“上次咱们分开之后，我猜你就住在山下的七星村，这次我又越境过来，躲在暗中观察了一下，知道了你家的地址，昨晚特意过去，就是想找你谈一桩买卖。”
    他说话还是非常坦诚的，“我实话实说，我在那边也不是很富裕。可我想改变现状，天上又不掉馅饼，想来想去，我只有冒险来回的在边境上做一些小买卖！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我不怕死，可我过够了穷日子。”
    江一水眯起了眼睛……她在山边住了这么多年，当然也了解一些情况，“以前咱们也有和老毛子私下通货的，不过那都是卖毛皮，偶尔也弄一些干肉，多数是猎户之间的交易。你昨天给我看那个计算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计算器？我这次带过来了几十个。”伊万傲娇的把单手插在裤袋里，“你别问我怎么弄到这些的，总之，以后我陆陆续续还有别的东西，包括手表，收音机，还有录音机。你救过我的命，我想给你也开一条赚钱的路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再用这些钱采购一些烟酒糖茶，针织鞋帽！这些东西在我们那边更值钱！你从中能賺多少我不管，就看你的本事。”
    这个？
    江一水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
    几乎是立刻，就把利弊都列出来了。
    这是无本的买卖！
    用人家的计算器换东西，自己在中间賺差价！
    确实！
    稳赚不赔。
    可也有难处。
    这年月……烟酒糖茶，衣服鞋帽，所有的物质都由国家掌控买卖，平常人哪能大手笔的采购啊？
    再有……
    这里面有危险。
    “投机倒把”本来就够喝一壶的了。
    还和外国人联合？
    这万一被抓住，都够坐一辈子大牢的了。
    然而……
    正像伊万说的：不冒险？哪有钱赚呢？家里又不种摇钱树，想要不再过穷日子，就得敢于做些异于常人的事儿！
    她略一沉吟。
    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你给我点时间。”
    “怎么？你怕了？还要再想想？”伊万倒挺磊落，“我不勉强你。人各有志。你如果不愿意赚冒险钱，就想天天挣几分钱的工分，那我也管不着，反正我欠你的那份人情，算是还完了！机会送到面前了，要不要随你？”
    “你话咋那么多呢？”江一水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计算器能不能卖出去，我还不知道呢，再说了烟酒糖茶，衣服鞋帽那么好弄吗？”
    先把难处跟对方说了，别让他以为……她江一水是在中间白拿钱。
    伊万愣了一下。
    没料到这个小姑娘说话这么横。
    江一水帅气的一扬小下巴，“五天！到时候，我给你回信儿。”
    话音刚落。
    忽听得茅屋外有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