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水停下脚步,“村长,你有啥事儿?”
“昨天赤脚医生刘大夫就跟我说了,我给忘了,一直没告诉你,今天看到你才想起来了!县卫生局普及卡介苗,他这两天的任务挺重,想让你过去帮帮忙,你不是会打针注射吗?”
“这……”
“咋的?你还有别的事儿?”
江一水想了想……也谈不上有别的事儿,跟冯五已经约好了,傍晚的时候他才过来呢,白天也不急,帮忙赤脚医生,也没啥不可以的。
江一水索性答应了,“行!那我现在就过去?”
“对!现在就去!”
黄世礼这才倒背着双手走远了。
江一水也没再多耽搁,直接奔着卫生所去了……到那儿一瞧,里面忙叨叨的,出来进去的人挺多,确实需要帮忙。
她也没多问,轻车熟路的撸起袖口就是干。
时间一晃而过。
忙忙叨叨的就到了下午。
向东回家了。
推开院门先喊了一声,“一水?”
屋里没人答应。
江一山和江天来都照常出工了。
向东进了厨房一瞧。
里边的灶火是冷的,炉台上整齐的放着两只盘子,盘子上倒扣着大碗,打开一瞧,一个盘子里是三张玉米面的大饼子,另一个盘子里是白菜炒土豆片,上面还放了个煎好了的鸡蛋。
向东心里明白:这是媳妇儿给自己留的午饭。
他也饿了。
没来得及热,抓起大饼子就往嘴里塞。
顺势走到东厢房门口,明知道里面没有人,还是敲了敲门框……毕竟两个人还没结婚呢,向东还是有这个深沉的,“水儿?你在屋没?”
没回答。
向东这才挑开门帘,探头一瞧,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压根就没人。
向东在衣兜里拿出了那两张高考报名表,正正式式的放到了江一水的炕桌上。
还没来得及转身出屋呢。
就听院门咣当一响,紧接着,院子里脚步杂陈,冲进来五六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屋。
为首一人穿着中山装,大概四十左右岁,张口就自我介绍,“我们是县市场管理委员会的!我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主任……侯强。”
投机倒把办公室?
这个向东听说过。
前些年……为了加强市场管理,县委从几家单位各抽调一个人,组成了市场管理委员会,大概有10个人左右吧。
向东挑了挑眉,“你们到我家来干什么?”
侯强的目光敏锐的向房里四处扫动,“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家藏有一些投机倒把的违禁品,我们来查一查!”
“什么投机倒把?什么违禁品,谁举报的?”
“这我们当然不能透露了!请你往一边站一站,协助配合调查。”
向东出门才半天,心里挺理直气壮的,没觉得家里会有任何违禁品,干脆往门边一站,“屋里就这么大,你们看吧,能藏什么?我可告诉你啊,如果你们搜不出来东西?那就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到底是谁诬告的,必须得给我讲清楚。”
侯强带着人,不急不缓的直奔炕柜去了,一开锁着,转头望着向东,“钥匙呢?”
“炕柜里能有啥?”
“我问你钥匙呢?”
向东高傲的梗着脖子,“没有!”
“你这态度是不配合我们办案?那好!我们就把锁撬开。”
向东瞪圆了眼珠,“你们敢?凭什么?”
“就凭有人举报!就凭你现在这个态度!如果这里边没有违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看?”
“就不让你看,怎么了?你敢撬我的锁试试?”
“……”
旁边的人一看气氛有点僵,赶忙上来打圆场,“同志,你贵姓?”
“我姓向!向东!”
“我们是来查老江家的,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江一水是我媳妇儿!”
“你能代表她说话吗?”
“能!”
“那这炕柜里的东西是她的,还是你的?如果我们在这里查到任何违禁品,是她的?还是你的?”
向东眯着眼睛瞧着他。
有这么一刻。
心里突然间明白了,对方带了这么多人,直接就奔炕柜来了,又口口声声的说有人举报,也许,说不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不但没退缩,反而迎上去了,“江一水是我媳妇,这家我是户主,别说一个炕柜了,家里的东西都归我管。连她都得听我的。”
侯强冷冷一笑,“那好!向东同志,请你配合我们的检查!你如果不拿出钥匙,我们就把锁头砸开,到时候,如果真是什么都没查到,我们自然会赔你锁钱,也会向你赔礼道歉!”
话一说完。
有人几下就把锁拧开了。
打开炕柜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被子,褥子,枕头,还有一些女孩子的衣服,在被子的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旅行袋。
侯强把旅行袋拎出来,拉开拉链一瞧,眼底立刻露出了胜利的笑,“找到了!”
他扭头望着向东,“你怎么解释吧?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偷的?抢的?还是有人和你交易的?你准备把这些东西卖到哪儿?流到社会主义的哪个市场去?”
向东用余光一瞄。
袋子里满满的堆了一下子计算器。
没什么可说的了。
事实俱在!
“人脏俱获”。
他如果不承认,就只能把媳妇推出去。
向东无惧的往前站了一步,“东西是我的!也没偷,也没抢!是哪儿来的?不能告诉你!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确实也解释不出哪儿来的。
七十多台计算器呢。
总不能说是路上捡的吧?
说多了?
很有可能就把媳妇牵扯起来。
这是向东最不愿意看到的。
江一水儿是他这辈子最想保护的人……哪怕是自己去坐牢,也要护住她。
侯强也没客气,“那别多说了,咱们现在就去公安局吧!你这种行为是投机倒把,而且如果计算器的来路你交代不清楚,就是更严重的犯罪!你等着判刑坐牢吧!”
拎着旅行包当心出了江家的院子,坐进了外面的吉普车。
向东也没怕,大步流星的跟在他身后,也跟着上了车。
江家来了这么多外人,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村里能没人瞧热闹吗?
眼看着向东被带上了吉普车,车子一路绝尘而去,有人飞快的就奔向了卫生所,进门就喊江一水,“一水啊,你快回家瞧瞧去吧,你家出事儿了!向东,向东……”
“向东怎么了?”江一水放下了手里的针剂,立刻扭回头,“二嫂子,你把话说清楚!”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来了五六个人,在你家翻了一阵,翻出了一个大旅行袋,就把向东带走了!”
大旅行袋儿?
江一水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有半天的功夫,计算器就被人抄家了?咋就这么快呢?
她也没来得及多问。
转身就往家里跑。
进门一看。
灶台上给向东留的饭只吃了一半儿。
东厢房里的门帘儿却被扯掉了,明晃晃的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桌椅东倒西歪的,炕柜也开着。
江一水往前走了两步,再一细看,装计算器的袋子已经没有了。
她心里彻底明白了。
再也没有什么奢望了。
这是东窗事发了。
向东替自己顶罪了。
现在懊恼,后悔,无奈,都没有用,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目光所及。
正瞥见炕桌上的那两张高考报名表。
江一水儿缓步走过去。
把报名表拿在手里,心里五味杂陈……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别的都不怕,哪怕自己坐牢或者被罚,这都无所谓,就怕这件事会影响向东报考大学,影响他的前途。
正想到这儿。
院门一响,黄村长来了。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黄世礼能不知道吗?当然要过来看看了。
江一水放下报名表,快步的迎了出去。
关心则乱。
她不像平常那么镇定了。
她的第一句话,“黄叔,向东被带走了,被带到哪个部门?你知道吧?”
第二句,“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他报名参加高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