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雷闻言挑眉，放下毛笔，道：
    “有心也是应该的。巧儿陪着过去走一遭，这人情的确得还。”
    说完，看着云震，又说：
    “收拾收拾，咱们该去上坟了。”
    縢婉柔一听这话，忙道：“我也去。”
    云震不想去凑热闹，指着春联说：
    “大哥，你跟婉柔姐去吧，我在家贴春联。要不咱娘跟云巧登高啥的，咱也不放心。”
    云雷看了眼未婚妻，见其没吱声，便点头答应了。
    二人收拾好东西，恰好耿氏母女送完人回来。
    看着他们俩的样子，耿氏问：
    “你俩去？”
    “嗯。”云雷坦然颔首，“让云震在家贴对联。”
    “也行。”耿氏应下，看着云震道，“浆子凉了，赶紧贴。”
    等云震进屋后，不忘又道：
    “注意点儿，别对福。”
    “知道了。”云震在东屋应着。
    对福，辽东人说法，就是两个“福”字贴对了，有对付的意思。
    新的一年，日子过得对付，多丧气。
    云巧笑嘻嘻的看着母亲，指着关上的屋门，压低声音，说：
    “娘是不是怕大哥变卦，把二哥叫走？”
    “就你精！”耿氏抻哆了一句，往锅里倒油。
    油热，把三斤重的鲤鱼下锅——
    “嗞啦——”
    耿氏上扬嘴角，满足的道：
    “难得你大哥开窍，咱们得支持。去，把你大哥打回来的酒烫上，咱们晚上都喝点。这个年不一样，得好好过。”
    “好。”云巧应下，起身去拿酒。
    正好看到云震站着凳子贴对联，急忙走上前，帮忙扶着。
    等对联贴好，云巧把福字倒着贴在门上，这在现代也有这么做的，叫福到家了。
    抚平，云巧嘴角上扬，狡黠的看着云震，说：
    “二哥，过年好啊。”
    “小样儿，少不了你的压岁钱。”云震边说边揉她的发顶，一起进了屋。
    虽然没听到鞭炮声，可年味儿十足十。
    至少比她前世，要好太多了。
    把酒烫上，耿氏那边开始炖鸡、熬汤。
    过年桌上必须有的四大件儿，鸡鱼肘子鸭。
    吉祥如意，年年有余，来年走大运，遇事都压住。
    反正讲究不少，云巧也算上了一课。
    砂锅里的汤，味道出来了。
    耿氏往里面下了几颗，云雷他们从北苑拿回来的枸杞。
    云巧凑近闻了闻，道：
    “娘，这老鸭汤味儿真香。您这手艺，可真不是盖的。”
    耿氏闻言上扬嘴角，道：
    “想当初我给你爹做饭，每顿都吃的盆光、碟光。我也很久没这么做了。”
    “那等我开铺子，娘去后厨做菜吧，我给您工钱。”
    话音刚落，云震贴完所有对联进屋，不乐意的道：
    “不行，咱娘凭啥给你做工。”
    “我……我就说说。”云巧委屈。
    耿氏笑眯眼睛，盖上盖儿，说：
    “就给你们几个做饭，其他人不管。”
    云巧也就是话赶话，当然不会真的让母亲去后厨。
    正聊着，縢婉柔跟云雷回来了。
    炖的、熬得都得一会儿，耿氏提议大家上炕玩叶子牌。
    云巧不会，跟耿氏一伙。
    这东西她见过，小时候爷爷跟一些老头，就在乡下屋檐底下玩。
    至于规则啥的，如今看看，就跟麻将差不多，只不过里面有红花、白花等。
    縢婉柔牌技一般，打了几把都点炮。
    最后一把，打出一张三条，耿氏清一色胡了。
    看着递过来的铜板，笑眯眼睛，说：
    “你这，我以前也做过。”
    縢婉柔一怔，随后羞红了脸。
    云巧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不过若干年后她嫁了人，也就明白了。
    耿氏把钱收好，下地炒菜。
    小的们在屋里收拾，放桌子，摆碗筷。
    半个时辰后，九菜一汤摆上桌。
    红烧鲤鱼，小鸡炖蘑菇，老鸭汤，虎皮肘子……
    云雷拿出酒盅，云震倒满酒。
    七钱的杯子不大，云巧都觉得不过瘾。
    要知道前世，她还是很能喝的。
    耿氏端起酒杯，看着四个孩子，满足的道：
    “过年了，今年是咱们老云家过得第一个有意义的年。美中不足，少了三霁，不过他在北苑保家卫国，咱们得感到荣幸。这一杯酒，我们就敬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死的、活的都有，他们辛苦了。”
    说着，耿氏仰头喝尽。
    兄妹四人互看一眼，也都跟着喝了。
    算起来，这是云巧第一次在这边喝酒。
    酒的度数不高，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很好喝。
    “这第二杯，祝你们这些小的，都前途光明。云雷努力，争取早日中举，娶了婉柔。二震好好跟荣爷学习，争取在生意上独当一面。”
    “三霁在军营咱就不说了，肯定错不了。他是唯一一个像咱家爷们的人。至于我巧儿，好好开店，生意兴隆。干！”
    耿氏今天真的很高兴，说的话，比平日都多，而且状态也好。
    第三杯是直接喝的，什么都没说。
    可云家兄妹三人还有縢婉柔都知道，这杯酒她是为谁喝。
    略有些红了的眼睛，深吸口气，道：
    “来，吃菜，尝尝娘的手艺。这么多年，娘一直都没好好做过饭，等三霁回来，娘在给他补上。婉柔，巧儿，多喝老鸭汤，对身体好。”
    小姐妹纷纷颔首，拿碗盛汤。
    耿氏是个洒脱的人，深情之后就不再提，跟孩子们说说笑笑，推杯换盏。
    可能是高兴，也可能是难得的放纵，耿氏喝多了。
    本以为喝多了会闹，没想到耿氏的酒品很好，抱着枕头就在炕里睡，很安静。
    云巧心疼的看着母亲，长长叹口气。
    以前总听说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她不以为然。
    毕竟死了就没了，怎么还能活着最痛苦。
    但是现在看到耿氏就清楚了。
    她真的每天都在强颜欢笑，她不能表露难过，一点都不能够。
    天知道她死里逃生后的那几年是怎么过的！
    既要装作没文化的小媳妇，又要随随便便张口就骂人。
    这些在她的内心，应该最难接受的吧。
    云雷、云震也满脸心疼，互相碰了杯、饮尽，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云巧跟縢婉柔收拾，云雷给耿氏盖上被子，带着云震去外屋地帮着一起包饺子。
    年三十的饺子，云家小辈包的。
    至于耿氏，听说那天醒来的时候，神采奕奕，仿佛获得重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