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钱总是比人命值钱的。
五两银子在现在这个时候都足够买两个漂漂亮亮的小丫鬟了。
侯将军觉得这个法子是不可行的。
“这样做的话,恐怕才会引起众怒。”
说完,他还挺得意,觉得自己这次倒是很聪明,便邀功一般的看向了军师:“军师说本将军说的对不对?”
军师笑着看了一眼侯将军:“将军不如听听纪先生后面还要说什么。”
这法子都不可行,后面还有什么要说的。
侯将军奇怪的看向纪长泽,却见面前这一生长衫,看上去与他军师一般文弱,却十分会射箭的书生笑了笑:
“若是那五两银子换成五千文,发给其他人呢?”
侯将军神情顿住,陷入沉思。
军师倒是连想都不用想,只欣赏的看向纪长泽:“若是如此,恐怕到时便是一人受罪,他人皆欢欣鼓舞。”
纪长泽点点头:“再让将军上台讲一讲为何如此,表示日后若是还有人偷喝酒依旧如此惩处。”
军师眼睛渐渐亮起:“这样一来,就算是还有人顶风作案,他的同僚们也会为了钱财将此事揭露。”
就算是这人周围都是与他关系好的,酒味远处肯定是闻不到的,近处的味道可是大的很。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不可能人人都喜爱他,更何况还有钱财在前引诱。
军师赞叹的望着纪长泽,道:“这样一来,恐怕不用过多久,军中饮酒风气便能被打压下去,先生果然是足智多谋,往日里我也一直在思考在此事上该如何两全,却苦于无论如何深思都找不出法子,先生今日才知晓此事,竟这么快便想出了破解之法。”
纪长泽没被他的彩虹屁给吹得上天,而是也看着他,笑着道:“军师早就想到了吧,只是未找到开口而已。”
军师微微一笑,也没否认,摇头道:“数目小了,他们并不会当回事,数目大了,对这些兵来说,又太过沉重,这钱于我们而言不算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却比自己的命还重。”
纪长泽不意外。
这位军师大人虽然才华是有,但从小跟着侯江军长大,看侯江军被养成了个什么性子就知道了。
勇武有,却一根筋。
而军师呢,很多事他知道该怎么做,却因为道义和心软不能这么做。
对于一个谋士来说,他过于善良了。
换句话说,就是军师只会光明正大,不会臭不要脸。
比如说这次的事,军师估计压根就没想到可以安插一个暗钩,装出一副喝酒被抓的样子就行了,而是苦恼于若是真的抓了人,这五两银子可能就是对方的命。
不过不要紧,三人行,一人不要脸便可了。
纪长泽笑着掸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便是一片飘飘然的贤士模样。
“不过有个问题,那两位对我有恩,也愿意帮我做这个戏,但这个,在下刚刚来军营,囊中羞涩啊……”
军师了然:“无妨,将军在便好。”
说完,两人一起转身,望向了正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又得待在这里,热的正解开盔甲的侯将军。
见两人说着说着突然一下子看向自己,侯将军:“???”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又将盔甲穿了上去,嘴里嘀嘀咕咕:“好好好,我知道,要正衣冠,我不脱就是了。”
纪长泽浅笑上前,自然而然的,冲着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侯将军:“……干什么?”
“这十两银子,就劳烦将军出了。”
侯将军:“???”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出??为什么是我???先生你刚刚跟他们说你出的。”
纪长泽回答的特别理直气壮:“我没钱啊。”
侯将军:“……”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军师。
军师冲他点点头,轻声道:“给钱。”
侯将军:“……”
他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了掏,正好是一张十两银票,撇过头直接递给了纪长泽,暴躁道:“拿走拿走!”
纪长泽接过银票:“另外,这坛酒的酒钱,将军也给我一下。”
侯将军:“……”
“酒怎么也是我给??”
纪长泽:“这酒是那两个小兄弟买给我的,他们本就救了我,也不是多么有钱的人,我不想让他们破费。”
“你不想他们破费你自己出钱啊,你找我要干什么??”
纪长泽:“我没钱啊。”
侯将军:“……”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军师。
军师依旧烤火,见他这样,点点头:“给他。”
侯将军差点没吸气吸的太多把自己撑死,他咬牙切齿的又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碎银子出来,没好气的丢给纪长泽。
纪长泽麻利接着,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对着侯将军拱拱手:“将军果然是出手大方,对下宽仁,在下文弱,连弓都拿不起来,手头也没能攒下钱来,日后还要靠将军多多照拂,多谢多谢。”
侯将军听着这眼熟的话,一阵无语。
这不就是他上次说纪长泽的话吗?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纪长泽不去管他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只将银票和碎银子都装进自己怀中,然后对着两人拱拱手。
“我先去寻那两位小兄弟了,将军与军师自便。”
他掀开帘子出去了。
侯将军知道纪长泽耳朵好,一直憋着坐在那坐了半天,才在差不多憋了一刻钟后猛地站起来:“表弟,你看看纪先生,哪有这样的,他分明是记仇!”
“摆在明面上的记仇,总比背地里记仇好。”
军师心情不错,抬眼笑道:“纪先生人不错,此次他借此事说开,也是为了让你们之间毫无芥蒂,他果然是个有大才的。”
侯将军拧着眉,总觉得还是不对劲。
他一屁股坐在军师对面,问道:“表弟,你有没有觉得纪先生他好像脸皮很厚啊?刚才他跟我要钱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将军想多了。”
军师是不信纪长泽这样的人物会真的厚脸皮的,反而很欣赏他的举动:“他方才行事,分明就是把你我当成了自己人,若不是自己人,都是读书人,他怎么会张口要钱。”
侯将军挠挠头:“那照你说,他这人还不错了?”
“的确不错,我观此人,温文尔雅,一身才气,身上又从无倨傲,为人更是堂堂正正,行事大度,将军得遇此人,该觉得是一件幸事才对。”
侯将军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小心看了眼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的军师,挪动着身子往表弟身边坐了坐:“表弟,我的钱都被他给弄去了,不如你再给我一些钱?”
军师神情不变:“将军可知方才纪先生为何要找你要钱?”
侯将军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这里,但还是回答道:“他没钱啊。”
“非也。”
军师摇摇头,道:“纪先生定然是知晓你虽定下军中不许饮酒的军规,却自己偷着喝酒,为上者,最怕的便是对下规定之事自己做不到,如今没人知晓也就算了,若是有人知道你自己喝酒,却不让底下的人喝,那些将士们该如何想你?”
侯将军:“……”
他讪讪道:“我是在军营外喝的,不算违反军纪。”
军师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瞬间闭嘴。
“纪先生拿走了将军身上的银两,便是在警告将军,所思所行皆是为了你好,将军还是莫要辜负先生好意了。”
讨钱不成还挨了一顿训,侯将军垂头丧气的站起来:“那我出去透透气。”
见他站起来,军师又问了一句:“将军可记得我方才说的?若是碰见了纪先生,莫要忘了道谢。”
“记得记得,我都记得。”
侯将军说:“纪先生为人好,他跟我要钱是为了我好,先生对我好,我也会尊重先生的。”
他说完,出了帐子,军师抬眼望了一眼,叹了口气。
这样的性子,若是他死了,怕是活不过一年。
还好,如今有纪先生在,纪先生为人通透利落,多少会照拂一下。
外面,侯将军出了帐子之后就随便寻了条道走,结果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突然听到前面有说话声。
他上前几步,正好听到王大正在说:“纪先生,真是要谢谢您,若不是您为我们求情,还垫了银两,我兄弟二人恐怕早就被打的起不来了。”
“无事,你们二位与我有恩,垫一些银子算什么。”
王二满脸的忐忑:“可您方才说一人五两,两人便是十两,这么多的钱,就是卖了我兄弟二人也没有,先生您刚刚才当上账房先生,哪来的这么多钱。”
纪长泽一脸正义,站立言语间,充满了仁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无事便好。”
两人越发感动:“多谢先生,诶,也不知将军是如何想的,都是大老爷们,喝酒不是很正常吗?竟为了一坛子酒要打人。”
“将军所思所行都是为了你们,可莫要说这种话。”纪长泽摆摆手,十分的义正言辞。
两人都跟着点点头:“是,我们知晓的,将军的确是个好人,不过先生您可真是对将军忠心耿耿,大人放心,今日您帮我们垫上银两,您忠心将军,我们也会跟随您一起追随将军!!”
“为了先生,我等二人,日后必定越发忠心!!”
侯将军:“……”
忠心他就忠心他,还为了纪先生。
那特么是他掏的钱!!!
纪长泽点头:“我知晓你二人对将军向来仰慕,日后好好做事就好。”
说着,他又掏出一个碎银子递给他们,言辞温和,态度诚恳:“这是补给你们买酒的钱,日后可莫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算是不搞这些虚招子,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