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 让侄儿去寻长衍玩后,纪夫人才拉着嫂子的手坐下。
纪夫人姓周,娘家也是百年家族, 她小时候父母疼爱,长兄呵护,长嫂进门后也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出嫁前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谁能料到一家人捧着爱着的姑娘出嫁后竟过得这般差。
老侯爷还在, 老夫人不好亲自前来,便由周夫人来看望小姑子,她有三个孩子,都是儿子,没什么女儿缘,小儿子自小体弱性子腼腆,心底也有几分将这个孩子当女孩疼,坐下后,便让小儿子寻他长衍哥哥玩去。
看着小儿子离开了,她才开口:“外面那些传的府中都听说了,事实当真如传言一般?”
这话旁人听了也就信了,可周夫人常常进出府中,也见过纪长泽几次,她看人向来准,并不觉得这个养在小姑子膝下的庶子是个什么好人。
若是当真心疼嫡母,又怎么会每个月都花钱如流水,光周夫人知道的,纪长泽每个月可没少找小姑子要钱。
他这么大点的人,能有什么地方花钱,还不是拿着嫡母的钱寻欢作乐去了。
人不上进,还一昧索取,周夫人是真看不上他。
但只是个微末庶子罢了,纪夫人又真心疼他,在纪长泽没做出什么事的情况下周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听了满京城关于纪老爷嫉妒纪长泽,勒令对方不准上进,若是上进便打骂的谣言后,周夫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那传言里被嫉妒的是纪长衍她还信几分。
纪长泽?
他有什么好被嫉妒的?
纪夫人不知晓嫂子在想什么,点了点头:“长泽胆子小,一直不敢说,连我都瞒得死死的,若不是他父亲提着棍子要打他,老侯爷又在,他怕是会一直瞒下去。”
说着,她叹了口气:“好好的孩子,险些被耽误了。”
她与嫂子关系好,也不避讳,直接将纪长泽订婚前后的事给说了:“我本想着那好歹也是他亲姨母,便也没拦着两人相处,谁料到她竟一直在长泽面前挑拨,那孩子没了生母,只有我能依靠,可是被如姨娘吓得不轻。”
说到这里,纪夫人恨恨道:“府中的老太太也不是个好的,从前常常叫长泽过去说话,我还当她是年纪大了看这些小辈便多了几分慈爱。
谁料到长泽前几日才悄着与我说,老太太每次喊他去,都在明里暗里说我到底不是他亲生母亲,但祖母却是真心疼他的,真是不知道如何想的,她没个孩子,就算将长泽笼络了去,又能做什么?”
周夫人娘家没周家那么干净,倒是很快想到了爵位上去:“这可不一定,你刚进门时她就没少折腾你,还将自己的娘家庶女给了你夫君做妾,怕是打的夺爵的念头。”
怕引纪夫人想起伤心事,她也没详细再说。
毕竟长衍这副样子,谁都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当初纪夫人刚进门,老太太作为她名义上的婆婆,可是没少折腾她,后来还是纪夫人慢慢成长起来,对方才没能再继续折腾。
怕是当时打的主意就是让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从她那个娘家庶女肚子里出来。
只可惜她一共送了五个妾侍,五个都没能怀上。
长衍眼看着就不大好,她盯上被纪夫人视若己出,很可能在长衍走后被推上继承人位置的纪长泽,倒也合情合理。
虽然心底对纪长泽也不看好,但知晓他主动告知了纪夫人老夫人在拉拢,周夫人还是松了口气。
“你也莫要太心善了,长泽他母亲的确是个好的,但人与人不同,那个如姨娘我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分明能去做个正头娘子,偏要上赶着做妾,还挑唆你与长泽的关系,趁早收拾了,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嫂子放心吧,从前只是看在长泽面子上关照几分,如今既然知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对她。”
纪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孩子是她的逆鳞,如姨娘背着她对长泽那样说,害的那孩子这样没有安全感,她心里怎么会不恨。
之前只是担忧长泽对这个姨母还有感情,等问了问知道纪长泽并不怎么在乎对方后,她也没做很过分的事,只是将因为如姨娘和纪长泽的关系而给的特权撤了。
身为纪老爷的妻子很造孽,但他的妾侍更造孽。
纪老爷这人,宠你时宠的恨不得上天,等着有了新欢,旧爱便成了蚊子血,就好比当年那宠妾谋害嫡子他都要护着,再看如今,你看他还记不记得宠妾叫什么。
那如姨娘还想挑拨长泽与纪夫人的关系,却不知没了纪夫人的庇护,她什么都算不上。
不必纪夫人动手做什么,她就能跌到深渊里去。
周夫人点点头,心底却还是对纪长泽有几分别扭。
她总觉得那孩子就不是个会心疼人的,还跟亲爹学了一身的臭毛病,哪怕是有人教唆,到底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聊完了京城中各种八卦,周夫人惦记小儿子,使人去问对方来不来和她们一道吃。
结果丫头回来说,三哥儿看过了长衍少爷后就自行去玩了。
“夫人放心,三哥儿身边跟了人,听闻是要去寻侯府的九哥儿玩呢。”
周夫人立刻提起心来,她这个小儿子自小体弱,被家里人小心翼翼的养大,今年十一岁了,还是如同稚童一般,说话也结巴,每每与外人相处都要被明里暗里嗤笑,她是向来不放心他一个人的。
从前小儿子也去寻过纪长泽,周夫人虽然对对方有意见,但也不觉得纪长泽会对她儿子干什么。
直到几次下来,她发现那孩子一直戴着的玉佩没了,询问后才知晓,竟然是纪长泽喜欢,说要拿去用,他便真的给了。
周夫人立刻清理了一番,这一理才发现,小儿子房中少了好几样小巧却值钱的物件,问起来都是给了九哥哥。
那些东西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不值当什么,她也不好拿这些事去惹的小姑子烦心,便只能咽下了这口闷亏,好生嘱咐了儿子,以后不准再去找纪长泽。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不长记性。
她只能干干笑:
“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听闻长泽正在苦读,他怎么好去打扰人家。”
呸!
什么苦读!
听闻这小子天天往花楼跑,都快住在那了。
她压下心底的瞧不上,接着又说:“快去将三哥儿带回来,可别闹着长泽了。”
纪夫人还真以为她是怕侄儿打扰到纪长泽:
“这有什么的,长泽养在我身边,论起来他们还是表兄弟,又是差不多年岁,一起玩闹也是正常。”
周夫人笑容又僵了几分,却不知道要怎么与一心将纪长泽党作亲生子的小姑子说,只能干巴巴的坐在原处。
心底有些着急,少了东西还是次要,她就担心自家那个傻小子会被纪长泽欺负,就凭着她小儿子那性子,怕是就算被欺负了,也只会傻乐。
周夫人坐立不安的时候,纪长泽果然迎来了单纯的小表弟。
“九、九哥哥,我来、来寻你玩啦。”
周家三哥儿,小名百岁,可见家里人对其的期望。
在原主眼里,这是个不值一提的结巴小傻子,好哄骗又有钱,原主缺钱花的时候就哄一哄对方,不缺钱的时候根本懒得搭理。
这倒不是原主的偏见,周百岁的确是有问题的,不光是体弱,他从小就学说话慢,五岁了还只能蹦出一两个字来,后来更是被发现是个结巴。
如今都十一岁了,还跟个几岁孩童一般,说话稚声稚气。
周家人不愿意承认,对外只说周百岁体弱,可许多人家心里都清楚的很,周百岁如今已入学,同窗却都嫌弃他傻又说话结巴不愿意和他玩。
小孩子就是这样,哪怕在家里被全家宠着,但还是想和同龄人玩,没人陪他玩,他就只能寂寞的一个人玩。
直到遇到了愿意陪他说话的原主,他不知道对方态度好只是因为想要骗取他身上的值钱物件,就这么一厢情愿的傻呵呵将原主当做了好朋友,每次来了侯府都眼巴巴来寻。
话音刚落,一个衣着精致明摆着受家里人宠爱的小少年就蹦跶了进来,白净脸上满是纯粹稚然。
“九哥哥,你想、想我没?”
“百岁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如百岁记忆中一般对他很温柔的九哥哥拉着他的手坐下,百岁很喜欢被人这样亲近对待,他虽然如同稚童,记性倒是不错,还记得每次九哥哥这般都是因为他送出了自己的东西。
于是立刻便小心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来递过去,讨好着说:“九哥哥你、你看,这是母亲为、为我求的,说是戴、戴、戴上这个就可以得到佛祖、祖庇佑呢,肯定很值钱,送给你。”
纪长泽接过这串佛珠,反手戴在了周百岁自己手上。
温声说:“我不要佛珠,你有钱吗?”
“有、有的,百岁有钱的。”
周百岁生怕他说没有长泽哥哥就不理他,赶忙站起来往外跑:“兰儿,兰儿,快把、把我的钱、钱袋子拿来。”
“三哥儿,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会的,母亲才、才不会生、生气,你快给我。”
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纪长泽起身,靠着门边向院子里正与人争辩的周百岁看去。
外面站着的一个小丫头脸上满是不情愿,显然被周夫人叮嘱过,但到底拗不过自家主子,只能将钱袋交了出去。
周百岁得了钱袋,脸上重新笑起来,小跑回来将钱袋塞到纪长泽手里,傻乎乎的对他笑:“九哥哥,钱给你。”
纪长泽伸手摸了一把这个小表弟的头:“百岁乖,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那丫头脸上立刻显出惊慌来:“九少爷,我们家少爷可不能出去,若是丢了怎么办?”
“放心,有我在,百岁怎么会丢呢。”
丫头快哭了。
就是因为有这位侯府的九少爷在她才不放心啊,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托,让她们绝对要看住三哥儿,不让他与侯府的九哥儿多接触的。
眼见两人一意孤行,她只能咬牙跟在后面,顺带派了另一个丫头去给周夫人报信。
周夫人正与纪夫人她还在府中时的美好时光,突然得到“噩耗”,整个人都不好了。
猛然站起,声音都尖利了几分:“你说什么?!!三哥儿被带出门了??”
纪夫人脸色也跟着一变,她也知晓周百岁如同稚童,周家向来都是密不透风的保护着,除了去学院和跟着周夫人出门,平日里都是在府中待着的。
“嫂子你先别急,我这就派人去将他们追回来。”
“不行,不行,我要亲自去。”
周夫人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她儿子身边可还跟着他们府中的人,那些人可都是她精挑细选,绝对忠心,有他们在,问题应该不大。
她可没错过纪长泽又从她儿子手里骗了钱,那小子花钱如流水,得了钱能去什么好地方。
还不如她带着小姑子一道借此捉个现行。
“你也陪我一道去吧,那孩子你也知道,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若是不亲自把他带回来我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纪夫人没多想,赶忙答应下来。
周府的人果然机灵,等着纪长泽与周百岁到了目的地后,立刻分出个人回去报信。
只是回话时,很有些吞吞吐吐。
“九少爷带三哥儿去了,去了……”
周夫人本来不着急,见他这般也急了:“去了哪里,你倒是说!”
那下人头都恨不得垂到地上去了:“……去了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