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打开房门的时候, 再也不用仰望着它了, 还可以低一点头俯视它。
    她的个子在人类里并不小, 但在它的身材面前是绝对属于娇小范畴了，不过这次穿的裙子是大裙摆，所以她不但能俯视它，衣服帮助她在整体体量上更有气势。
    可是安托万并不把这点气势当一回事，它听到开门声就抬起头，眼睛发亮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她，声音清亮地说道：“好看！”
    这场景还挺温馨的，可惜安娜不懂也不想欣赏, 直接把它饱含的依恋忽略掉后，她眯起了眼睛，敏感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声音也在逐渐进化了？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系统。】她为此立刻喊了系统。
    系统不用安娜细说，就知道安娜想要什么，立刻检查了后解释：【除了它的双腿，它的上半身真的还是和人鱼时期一样，可能它还有什么发声系统或者技巧我没有发现吧。其实我也不是全都能检查得出来的，就像人体比人鱼体简单很多，可是有时候人体生病的成因啊我还是很难查出……】
    扯那么多，也就是在掩饰它的无能嘛，安娜看透了，叹了口气让它别说话了，再去看经常给她“新惊喜”的安托万。
    被她说越来越像人的安托万不懂她心情的复杂，见她提问，还以为她想知道，立刻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
    因为它想得简单，所以能非常干脆利落，言简意赅。一面回答，一面眼神灼热地望着她。
    “你的很多动作也越来越像人了……”安娜看着它丰富的表情，又说。
    “是啊。”安托万却还是一样的有问有答，没有多补充点什么。
    安娜并不介意这个，她只想把这令她心累的事情转变成令她欣慰的事情而已，于是她说道：“那三个歹徒不算，因为他们不在你面前说过几句话，那我就是目前在你面前唯一的人类了，你总学人，就是总学我。
    学我，这样挺好的，我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变成真正的人，那我一定很喜欢你。”
    虽然可能是自欺欺人，虽然可能毫无效果，可是既然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不能回头了，所以安娜决定心情舒畅一点，不要多想怎么为难自己，而是多想怎么为难安托万，例如给它一个目标啊，一个变成人的目标！
    它学她也没什么不好，一开始的它自己瞎学的东西肯定不会让她完全满意，可是当她开始学着引导它对准方向学习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啊。
    她踌躇满志地在脑海里已经彻底准备好了一切。
    “我为什么要变成人？”可安托万却皱起眉头说道，“不要，不要，不要。”
    它居然连说了三个不要，表明是很反感。
    “为什么不要？”安娜不甘心新想到的计划落空，立刻追问。
    “反正就是不要。”它咬死了说道。
    安娜又追问几次，它还是一样态度，她只好放弃了，兴致缺缺地说道：“好吧。”
    这对话的干涩程度，谁听了都会觉得他们两个要聊不下去了，可是安托万却能丝毫不受影响地缓慢站起，又靠近安娜，抱住了安娜。
    “我有点无聊……”它直接跳过了刚刚那个话题，兴致勃勃地想要展开新的话题。
    可是没门。
    安娜的表达欲被它硬生生弄没了，那安娜才不要满足它的表达欲呢。
    “之前说了我给你弄个水池来泡泡，以便更好地恢复身体，你别说话了，跟我走，好好在水池里休息吧。”安娜推开他，立刻说道。
    安托万刚刚全想着和她说话了，现在哪里想什么水池啊。
    而且在它的潜意识里，它是可以自信地等安娜给它水的。之前她老是主动给它，它不相信她日后不给。
    她打算把它移开到水池里，顺便趁着它在水里嬉戏玩耍时，立刻锁住门不让它走，她落个清净，还可以去思考怎么面对朝着城堡过来的哥哥。
    【我的王兄他们走到哪里了？】安娜一边想，一边问系统。
    她没有让系统全程监视哥哥那边，估摸着时间，她直接问哥哥的进展。
    【快到了，你快好好准备吧。】系统快速地说道。
    第40章 补更12号的
    哥哥要到了, 他是安全的，她也变回原样了……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可以进入陆地内部离开安托万了吗？还是要冒险驯服安托万？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一般人肯定要选前一个选项, 可是安娜临到关头，忽然懵住了。
    倒不是对安托万很留恋, 它那家伙哪怕再乖再听话, 她也不可能对一个应该杀死她无数仆人的怪物留恋的, 只是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让她难以抉择。
    它实在太强大了, 她活在它的强大里太久了, 突然来一个绝望中的突破口，还是那么简单顺利的突破口, 她实在是非常不安。
    不过，她的脑袋纠结着这件事, 可是一点都不耽误她做事情。
    所以她顺利地把安托万哄到浴室里，又顺利地让它蜷缩在相对于一楼水池要小得多的大浴缸, 还顺利地在它眼巴巴的视线里, 果断说再见并利落锁上浴室门。
    对比她纠结到成一团杂线的凌乱大脑, 这一系列只花了一分钟完成的绝对流畅快捷的操作，让系统看了目瞪口呆。
    相处那么久的安托万，一下子被她远远地抛到了脑后，她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物，就准备去迎接她亲爱的王兄。
    但安托万怎么甘心被她关住呢，它在浴室里极其不安分，又是抓挠门口, 时不时撞门，又是不断呼唤安娜的名字，试图让安娜靠近它。当然对比它刚复生时的情况，它叫人手段还是有一点变化的，例如它现在不是干巴巴地叫了，还能用换着各种口气叫：一会儿可怜兮兮的，一会儿暴躁不耐的，一会儿冰冷麻木的……
    “安娜，安娜，开开门好不好……”
    “安娜！安娜！”
    “安娜，你不能离开。”
    “……”
    语气之多，也能证明它的情绪变化之丰富，说明它真的越来越聪明了，这种聪明劲头这次还是展现在情商上的。
    然而安娜回过头听了片刻，还是没有理它，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自己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需要补充。
    想了又想，她想到了，那就是她得弄些香水压住安托万的气息，它那家伙儿一言不合老是要往她身上蹭一些气味，这腥味难免被哥哥带来的其他仆人发现，所以她得处理一下。
    她不怕王兄知道，但是她怕王兄的仆人们知道，被别人知道自己接触过异端或者怪物，容易被人说闲话的，也不利于之后一些事情的安排。
    又是快速检查一番，她觉得自己这个人是没有问题了，于是快速下楼。
    刚下好楼，系统就提醒，她的兄长安德鲁已经到了城堡大门了，她毫不犹豫地立刻提起裙摆，飞速去开了大门。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样，当然力气也是，所以打开大门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开的门，娇嫩的手掌被磨得发红，略微有些发疼。
    不过这些不需要在意，她的眼中有王兄一人就够了，皮肤擦伤就擦伤吧，反正这样也挺好，长期反复擦伤后，皮肤迟早会起茧子，那更能让她以后方便行动。
    大门拉开，安娜仰着脸看着高坐在骏马上的安德鲁，长期不见，安德鲁的长相变得熟悉又陌生，但毫无疑问，他又长得更英俊一点了。
    一年前她出嫁的时候，安德鲁就已经初步加入了巴泽尔斯帝国的军队，他说过，他想要成为帝国最尖利的一把长剑，那么在她出嫁的这一年，他应该一直和士兵一起勤加训练的。
    那更加刚毅挺拔的身体线条，那小麦色的皮肤，还有他更加锐利的眼神，就是他努力过的最好证明。
    她在遭遇磨难，变成不知道什么模样，可是他还能按照计划健康迅速地成长，这样真好。
    对啊太好了，这才是她心目中哥哥的好状态，与安托万的稻草人假扮的那个冷冰冰又病恹恹的厌世哥哥完全是两个样。
    安德鲁也只是锐利地看了安娜几秒，看清楚是他寻找已久的妹妹后，他立刻诧异地下了马车，快步跑去抱住了她。
    “安娜，我终于找到你了！”他难掩激动地说道，但也快速焦急地问，“你这段时间怎么了？我是半个月前才从莫里那桑的新国王那边收到消息，那边居然问候你回国后的情况，还说整理了些东西想要送给你，我这才知道事情不对劲，赶紧一边和那边联络，一边按书信所说的指示，到了这里，这里据说是你最后一次要到达的地点。”
    对于安德鲁为什么能知道找她，并且能找到这座城堡，安娜其实是有一点预感的。不过没想到是莫里那桑的新国王主动找安德鲁说了这些事情，才让安德鲁如此快速精准地找到了这里。
    莫里那桑是邻国的国名，邻国的新国王是她亡夫的亲弟弟。这个新国王虽然也不见得多完美，但是性格比较正常，还能沟通，所以安娜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其实也不是不能留在莫里那桑继续生活，可是她在那里没有一天是彻底快乐过的，人生就短短几十年，选个舒心的地方活着，哪怕最后并不能成为最厉害的人，那也是很不错了。
    安娜直接在安德鲁耳边说了她的近况，只是粉饰了部分内容：“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在一起通讯，后来才知道是有人伪装你，我带来的仆人消失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估计凶多吉少，因为总感觉周围不安全，贸然出门不好，我太怕了就一直在这里生活，哥哥既然来了，别在这里多逗留，我们快点走吧，这地方很怪异。”一边说话的时候，她依旧有一边提防安德鲁的仆人听到。
    这说话内容里隐瞒了安托万的存在，因为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楚，安娜也更怕安德鲁听完了要上楼去查看。毕竟安德鲁虽然很多事情知道怎么做最好，也知道安全的重要性，但是如果他知道安托万现在能被关着，还一直残害他国家土地上的人民，按他现在王储的身份，难保也会为了王储责任做什么事情。
    安德鲁一听，难以置信地说道：“有人伪装我和你通信？这里还那么危险？！你做得对，你一个人的时候的确不该随便离开这里，现在我来了，我们走吧。”
    “好，不过我要先去收拾一下，”安娜布置接下来的事情，“你帮我查查一楼，我关了三个疯癫的强盗，他们会乱说一些什么怪物之类的胡话，别相信他们，帮我处理好他们吧。我收拾一下就下来和你走。”
    “还有强盗？”安德鲁难以理解了。
    安娜为了速度加快，小小地撒了下谎：“是，不过那三个强盗是我的仆人还在时抓住的，仆人们消失后，我也不懂怎么处理他们，就偶尔喂点食物，不至于让他们饿死而已。”
    说完她火速就告别安德鲁上楼了，浴室里的安托万一听到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立刻又躁动起来，安娜赶紧开了浴室的门，然后在安托万抱住她之前，居然率先一步抱住了它。一边用拥抱和抚摸背部来安抚它，一边悄声说道：“你安静好不好，我来陪你了。”
    安托万眨了眨眼睛，难以理解为什么它自己忽然能接收到这种对待，但是也没有想太多，也回报了安娜，声音小了很多，只是无法做到安静，它还是叽里咕噜地要和安娜说话：
    “我没同意你离开的，你不能随便离开我，你要和我商量的。”
    它非常怨念在刚刚的一分钟里，安娜居然哄它入浴室后，随意丢给它一句话就火速关门了，所以现在很不错，居然自我感悟，非常聪明地知道要“商量”着做事了。
    安娜本该要速战速决安抚它，做好离开前的一系列善后工作，可是在此刻忍不住有点好笑地嘲讽它：“得了吧，一直以来我都有想过努力和你商量，让你帮我做点事，可你简直是要我求你你才肯干；而你呢，做什么老是胡搅蛮缠，一定要做，又哪里想过和我商量了？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平时不好好和我商量着做事，那我当然也开始喜欢抛一句话就做我想做的，和你一样不讲理。”
    嘲讽完几句，又成了安托万的错。
    安托万郁闷地抿了抿嘴，只好说道：“那我以后也一样好了吧，你得和我一样商量。”
    不错，它的说话风格变得圆滑许多，懂得快速反应，然后顺着说话来方便做事了。
    第41章 补更14号的
    有了好变化没错, 但是已经太迟啦，安娜才不会一直等着它呢，它的罪孽也才不是一两句漂亮话就可以挽留住她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看着安托万, 安托万没有多少耐心，急了, 搂着她的腰, 扣着她的裙摆, 催促道：“你快答应我呀。”
    “商量的结果是, ”她缓慢地说道, 一边说, 一边推开它，“我决定放你回大海了。”
    它愣住了, 本来应该牢固得继续抓她，可她猛然这样一个口头奖励, 让它瞬间不知所措，任由她摆布了。
    她深吸一口气, 脸上没有多少笑容, 可是眼神是温和的, 当然这个温和是假装的，但假的也是演得很真的，她毫无情绪地继续说道：“你终于懂得与我沟通了，最近也一直为我着想，所以我打算放你回大海。大海你知道在哪里吧，山下不远处，那里满是水，你不用再求着我要水了, 你每天都会活在水里，被无数的水流治愈，你会从此活得很舒服。”
    安托万当然知道大海的存在，更知道大海的美好，在安娜的描绘下，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鱼鳃的扇动速度变慢，鼻腔的呼吸声也放缓放轻。谁看了都知道，它现在像在听着一个美梦，一个虚幻到它不敢醒过来的美梦。
    为什么会这样惊讶与喜悦呢，它自己说出了答案：“我以为你会一直不让我回家……”
    哦，家。它虽然复生没多久，说话全靠与安娜之间的不断练习，可是原来，它第一次就能把大海准确地称呼为它的“家”。
    那相对的，它应该就极其清晰地意识得到，没有“家”的这里，就是它的牢笼吧，她一手设下的牢笼。
    虽然她没瞒着是她困住了它，但如果它意识里对“牢笼”的概念特别深的话，那就意味着它对她的初始抵触是很深的，她能把它变成现在这样亲近她，真不容易了。
    安娜继续补充说道：“我会让你回家，不过相对的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别伤害人类，以及你以前让我的仆人消失过，共9人，尸体都不剩下，一声哀嚎、一滴血迹也不剩下，我只不见了他们几分钟，就完全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你把人类当成食物，可他们消失得过于突兀，所以我还是抱着他们还活着的希望，希望你把他们还给我。”
    “可我不记得他们的存在啊。”安托万疑惑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希望有一天你努力想起来了，就把他们还给我。他们虽然是我的仆人，可是陪伴我很久，我不能失去他们。”安娜用力地强调。
    她比较冷血，其实不见得和仆人们多好，但她希望只要不伤害过自己的人，都能健康快乐地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并不指望他们还活着，但她还是做出了努力，让安托万有意识地去想起他们九个人的存在。
    “好吧。”它兴趣缺缺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