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扫往日大大咧咧的不正经样儿，颜李贺正襟坐在石凳上，无措地搓着手。宾谷青静坐他对面，白皙的手指在茶具上飞舞，待到将一盏清透的香茗搁在颜李贺面前时，她才笑着道:“大公子似乎很不自在？”
    颜李贺险些被呛住，一边咳嗽一边道:“哪……哪有的事！”
    “那大公子是不愿意见到我？”宾谷青又道。
    颜李贺这口茶是喝不下去了，他放下茶盏，苦笑着道:“招雪，你这话说的让我咋接啊……”
    看男人笑得满脸无奈，宾谷青有些落寞地错开了视线，“倒是我唐突了。”
    此刻正值深秋，风儿未免显得有些喧嚣。虽然地处灵幽城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但未免显得空寂了些。破旧的小院里酒香跟茶香互相冲撞又互相分散，难以融合，各守一边。一如坐在院子里的两个人，客气的生疏，令人难过。
    “风柔跟凤歌可还好？”良久，宾谷青又道。
    “还好。”颜李贺点头。
    “木牙呢？”
    “他也不错。”
    “颜教主呢？”
    “都挺好，都挺好……”
    随着气氛越发尴尬，宾谷青再度抬头苦笑，“大公子你这样，倒让我不知该怎么说了。”
    颜李贺这才惊觉自己态度有多敷衍，然而他本身对交际就不在行，尤其面前坐着的女人既是自己属下木牙的姐姐，又是颜歌的红颜知己。可偏偏这个女人还对自己格外亲睐，他并非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这个人吧，还是适合一个人，就不要糟蹋人家好好的姑娘了。
    “对不起啊招雪，我……”颜李贺挠头，想了许久才道，“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的意思是……”
    “大公子你不用说了，”宾谷青笑得落寞，“我知道，是我让你为难了。”
    眼前的女子在笑，笑容里却满是落寞。颜李贺知道，她什么都好，长得漂亮，性格不错，又很能干，能被她喜欢该是三生有幸。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一人喜欢另一人接受这么简单，他想了想，掏出酒壶猛地灌了一口，“罢罢，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把气氛搞这么僵。”
    他拿过宾谷青的茶盏，倒空之后添满了酒。宾谷青便是知道他性格如此于是大方接过，三杯过后，二人都自在了不少。颜李贺从最近长风教近况说到木牙近期修炼的成果，宾谷青始终静静聆听，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对了，有件事儿我差点忘了问你。”说完家常，颜李贺话锋一转，“那位姓乌的小姑娘，你知道她什么来历吗？”
    宾谷青表情不变，晶亮的眸底却堪堪荡起波澜，她手指沿着杯盏划过，道:“大公子怎么不去问二公子？”
    颜李贺“哈”了一声，“那我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宾谷青闻言“嗤嗤”笑了起来，这才道:“乌姑娘灵根资质全无，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你我都清楚二公子选择她的理由，不过眼下事情牵扯进了乌小哥，怕是不太好办了。”
    她说着瞥了眼停放在角落的冰棺，又道:“不过二公子是聪明人，我想他听该知道如何选择。”
    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乍听之下仿佛什么都说了，但仔细分辨却又没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内容。颜李贺伸了个懒腰靠上后背，一双黑如古井的眸子在宾谷青脸上转了转，眼角那颗泪痣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清晰。
    “仅此而已？”良久他道。
    “不然呢？”宾谷青笑容不变，唯有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了。
    颜李贺没有吱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借喝酒移开了目光。他原想着颜歌整日在外奔波，唯有宾谷青最清楚他的事，然而没想到自己这美男计还是不够火候，这女人听该挺喜欢自己的嘛，怎么到自家二弟这方面就如此有原则性了？
    他每每想起乌桕在长风教催动了风雷台这件事就心有不安，他不确定关于她身上那股力量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更不清楚那些知道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宾谷青并不清楚他心里所想，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招雪冒昧问一句，大公子问我这些，难道不怕隔墙有耳吗？”
    说完，二人同时侧目，就见那紧闭着木门的房间内，有一个人正站在窗边，见他二人看过来，竟是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皮青一如既往阴着张脸，一脚踹开颜李贺搭在凳子上的腿这才坐下。他为自己斟满一杯茶，先闻再品，动作娴熟。水汽几乎遮挡住他整张脸，他浑然不觉，待小品片刻后，才忽然抬头，“看什么看？”
    颜李贺“哈”了声，灌下一口酒，“酸不酸呐你，给谁表演呢！”
    皮青重重放下茶盏，“滚，这是老子的院子。”
    “我就不滚你能怎么着？”颜李贺一副无赖的样子，“再说我要是滚了，她肯定也跟着走，到时候你上哪儿去问那双刀小姑娘的事儿啊？”
    颜李贺话音落下，迎面飞来一团黑色的粘稠物。他大笑一声旋身避过，再坐下时听到身后地面炸响，还有皮青冷漠的回答，“你敢算计老子？”
    颜李贺挑着眉无理的不行，“话不能说这么难听，我算计你？说得好像你没算计我似的！”
    眼下在场的三位，都是比颜歌那群孩子要多走过不少路的。因而在待人处事方面，他们独有自己一套手法。
    以自己的利益牵扯别人的利益，一环扣一环，大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在他看来皮青本就是嫌麻烦的性子，因此不管刚才他听到了什么，最后都会装作没听到。
    而至于他为何要选择在这里试探宾谷青……颜李贺撇了撇嘴，他奶奶的，他一个人哪能招架得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啊！
    宾谷青听到此也不由一笑，“看来，大公子似乎把我也算进去了？”
    颜李贺傻乐着挠了挠头，没有反驳。宾谷青眸中晶亮顿时暗了几分，却还是好声好气道:“其实只要大公子想知道的，你问，我就会说，只是这中间毕竟插了个二公子，要是被他知道……”